第105章 第三更（1/2）

数天之后，到了四月十五。老太君要去庆安城外凤栖山上的白马寺上香。自从老太爷遇难之后, 每逢初一十五她都要去一次, 原身嫁入周家后每次与她同去, 后来也保留了这个习惯。

和记忆中一样, 这次依然是全家动员，所有女眷都陪着老太君一起上山。梨花院的白月光也想跟着一起去，然而话风刚从周建文嘴里漏出来，立刻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回去。二夫人直接拿帕子捂住嘴：“我可不敢和伎子一道去上香, 辱了佛门圣地清净，菩萨怪罪下来可担待不起呢。”

没错, 白月光是周建文去花街柳巷玩乐时赎回来的。这也是老太君和大太太咬死不许她进门，同时对梧阳觉得深深亏欠的重要原因。即使周建文一直哭着喊着白月光不过是因为家中遭难才沦落进青楼，一直只作清倌, 跟着他的时候绝对是清白之身。只是进了那种地方的女子, 就算赎身出来，哪还有清白二字可言。

百般劝告他却始终听不进去, 老太君一怒之下命他跪在祠堂思过，转而让二房的周建武护送女眷上山。

作为庆安城首富, 周家去寺庙进香的排场自然不会小。五辆宽敞豪华的马车一字排开，拉车的骏马高大威猛, 四周跟随着一溜乌压压的仆妇小厮。

梧阳陪着老太君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一边拿着美人拳给老太君捶腿，一边透过车帘看外面的风景。

老太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梧丫头, 我周家对不起你。”

当初求娶，一是自小见她长大，看中她的品性为人，能当得起周家长孙媳妇的身份，二来更是想让周顾两家的关系更进一层。周家虽在庆安是首富，根基和影响力却远远比不上世代为医的顾家。能得到顾家全力支持，周家的生意规模再扩大数倍都不成问题。

哪知建文却做出了那种事。她也是有女儿的人。扪心自问，若是她自己的女儿受到如此对待，她怕立时就要发疯，拼上整个周家也定然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但为了维持周顾两家的友好往来，为了避免让周家承受顾家的怒火和报复，她竟也豁出这张老脸，以哭求下跪的方式逼迫梧阳将这事替他们瞒下来，生生将这么一个兰心蕙质，灵动可爱的小女儿推进火坑。

她这样的人，就是往佛祖跟前烧再多香，这身孽过也洗不净了吧。

梧阳笑了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成长。或许我这辈子就该叫您奶奶呢。”

老太君神色动容，摸着她的手：“有你做长孙媳妇，是我们周家的福分。只是建文他现在还看不清这一点。”

拉车的骏马腿脚迅速，不到一个时辰，周家一行人便到了凤栖山山脚。

凤栖山很高，山石嶙峋台阶陡峭。抬头望望，巍峨庄严的白马寺隐在莽莽丛林中只能看见一抹顶角。这么远的路，自然是不能指望这些养在深门大户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们自己爬上去。山脚下就有专门向跑不了上的贵妇们出租的竹轿。

梧阳倒是想自己爬一爬的。这样清新的空气和沿途带着蒙蒙水意的绿植，看着就让人很有运动的欲.望。

再三确认她选择要自己爬上去后，老太君给她留下三名仆妇四名小厮，叮嘱她一定要小心，其他人便都乘上的竹轿。

竹轿因为抬着人更要注意平衡，速度比正常爬要慢很多。梧阳带着仆从，很快就超过了众人。

爬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玉桂玉棠受不了了，弯着腰直喘粗气。梧阳留给她们两名小厮，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上爬。

又爬了一刻钟，三名仆妇也都瘫坐在石阶上再爬不动。梧阳便带着两名小厮继续往上爬。

爬到最后，小厮也开始跟不上她的速度。带着一身云水气，梧阳当先一人爬到了山顶的白马寺。

原身在周家的五年里经常来这，越往后期越来得勤。因此梧阳对这里并不陌生。山脚此时已是仲春，山顶上竟还带着晚冬的寒意。寺门前一树腊梅开得正艳，散开一片清冷幽然的香气。

梧阳穿过前殿，没有进去在漫天神佛前上香，而是越过层层松柏苍绿色的枝丫，来到后山一处残缺的石壁前。

石壁上有一尊只画了一半的佛像，认不得具体是什么佛，只能见到圣洁庄严的莲花座上，残佛那只悲悯众生的眼睛。传说这是一位云游四海的得道高僧所作，石壁上本还有高僧留下的佛偈，不过随着风雨冲刷如今只能找到一些淡而浅的模糊痕迹。

原身很喜欢来这。越是悲痛绝望时，便越享受坐在石壁前，看看残破的佛像，再看看四周永不凋零的苍翠松柏，感受山林间深刻而独特的禅意。

只是这禅意终究没能将她从伤痛绝望里解救出来。

站在石壁前感怀往事触景生情的半天，梧阳叹了一口气，转头准备往回走——老太君他们现在也该上来了。

这一转头，却看见石壁对面的松柏下，坐着一个人。

墨发白衣，一身清冷。因为背对着梧阳，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出是个略微瘦削的男人。

梧阳心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细微却无法忽视。

情不自禁地抬脚正准备走过去，身后一阵枝叶摩擦的响动，忽然凭空出现了一群手执利剑的黑衣人。剑芒寒光闪烁，眼中杀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