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霸下负山行(中)(1/2)
?霸下巡营!
只见娘子军前林立的旗帜中,一面印着张牙舞爪的暗红色霸下的大旗开始移动。如同一个信号,原本分布在全军四周,一直奔走不停安排值守的传令骑士开始聚集。迅速组成了十几个小队,每队二十余玄甲骑士。这些小队就近开始巡营,奔走之间不停齐声高喊:“霸下巡营!”
而玄甲骑士所到之处。无论是值守部队,还是坐地休息的士兵,皆昂首挺胸,正襟危坐,不敢高声言语,交头接耳,更别说走动嬉闹了。几个跑出阵营撒尿方便的士兵,更是一手抓着裤带,急匆匆的往回赶。
几个跑的慢的,被裤子绊倒的,没能在骑士跑过前回到本阵的,被玄甲骑士毫不客气的用绳索套住,掀翻在地,跳下马来二话不说就打上十杖。打完看也不看上马继续巡营。不过显然杖责并不太重,骑士走后,受刑之人都能自己爬起来,蹒跚的走回去。
霸下大旗从娘子军阵前走了个来回,又立在了原地,这场“声势浩大”的巡营才算结束。玄甲骑士收队归阵后,从李世民展望全军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出娘子军的兵士们紧绷的身体齐齐一松。整个军阵透漏出来的气势才松缓下来。那些盘腿坐着的人才像是真的在休息。
“呵呵,妹妹的娘子军果然不凡,真是让二哥大开眼界啊。恐怕就是本都督亲自在阵前走一圈,效果也就不过如此吧……”李世民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转头看着李三娘,眼角却不断打量着那个李振平。
李三娘不知该如何应话,想了想直白的解释道:“李统领所管霸下营,是我亲卫三营之一,专司督管军纪和军法执行,故而……”
“没想到贵军的军法如此严苛,竟令全军将士畏之如虎。”李世民麾下一名将领煞有其事的对何潘仁等人夸赞道,语气中却不乏调侃。说是畏惧军法,可话中之意何尝不是在嘲讽一帮大男人却被一个女子管教成了一群老实的绵羊。
何潘仁等人干笑几声却不辩解,只是偷眼瞧着李振平和女帅。李振平充耳不闻,继续拌侍卫。李三娘眉头微撅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将军此言差矣。”马三宝笑眯眯的开口接话道:“军旅之事非同儿戏。刀兵之险,人人皆知。宝剑锋利,若想不伤人伤己,唯有束之以鞘,含而不露,遇敌乃发。而对军队兵将而言,能约束他们行止的,唯有军法。娘子军能从无到有,在这关中之地攻城掠地,在隋军眼皮底下占有如此一片地盘,除了大将军统帅有方,麾下将士用命,更离不开百姓拥戴。战场上奋勇上前,归营后不滋扰百姓,何以如此?因全军将士头上都悬着军法二字!”
马三宝声音越说越激昂,娘子军有今天他与女帅付出了太多,如此军威,他怎能不骄傲自豪,俯视众将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军法如山!娘子军将士畏惧紧张的不是霸下营的区区五百人。而是一体同仁的军法!霸下负山!霸下营把军法的大山背在身上,负山而行!全军将士见之如何能不凛然而视!”
“三宝叔的激昂之语犹在耳畔回荡……可惜平阳去后,三宝叔就告老还乡,不愿为朕征战了。”甘露殿上,李二郎遗憾的叹息一声。看着案几上的残酒一时陷入追忆。
长孙无忌和程知节默然不语,李洛云亦是安安静静地倾听着,谁都没有开口插嘴。果然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就接着说道:“朕为秦王时,曾与卫国公论练兵之道,提及娘子军此事,药师亦十分赞叹,言道军纪已深入军心,统帅指挥调动必然事倍功半,若能配上他的调度之法,万人大军若想如臂使指亦非奢望。可是药师同时也提出了一个疑问”
李二郎一口饮尽杯中残酒,端起铜壶重又倒了一杯,似自语又似询问的说道:“娘子军何以能够识军法如此,畏军法如此呢?”李二郎抬手指点着程知节嘴脸带笑的说道:“就拿当年地老程来说。”
“啊?怎么说起我来了?打关中那会儿还没臣呢吧。”程知节愕然失措,虽说他是一直偷瞧着陛下的酒咽口水呢,可也不用把他拎出来打比方吧。
“哼!谁让你自己跑来凑热闹呢!”李二郎不轻不重的教训了一句,看着程知节沮丧的垂下头,心中也是偷乐,继续说道:“当年能够形成规模的义军将领,手下军士无非三种。一是将领亲族乡勇组成的亲兵;二是收降的匪盗游侠;三者就是跟着混口饭吃的平民百姓。将领厚待亲族,拉拢匪盗游侠为主力,裹挟着百姓壮声势。这三者彼时义军的构成。平阳初始时也不例外。后来收服各支义军,合并出了七万大军,可在朕看来,真正能征惯战者不足半数。所以后来平阳与朕会师带来的一万精锐是如何组成就不难猜出了。”
长孙无忌也是随军多年,虽不通兵事,但军旅之中的琐事确实十分清楚。闻言接口道:“陛下是说,当年那一万人,是由各统领的亲兵精锐组成的?”
“没错,那一万人里真正完全听命于平阳的只有她麾下三支亲卫营:三宝所率一千虎卫,五百霸下和两百凤尾营……其余的就是何潘仁,向善志那些人的手下精锐:刀斧营,步弓营,飞骑营等等。老程,朕问你,若是你是这样一支军队的统帅,你能做到自己的将领全军凛然奉行,不敢拖延吗?”
程知节胸襟一挺,虎目一瞪,高声回道:“谁若敢军前抗命!末将认得他,老程的刀可不认得他!”
“切……你个匹夫,朕就多余问你。”李二郎不屑的瞥了程知节一眼,惹得长孙无忌与李洛云偷笑不已,只听李二郎说道:“可惜药师在吐谷浑领兵,叔宝也……唉!”
听着陛下提起老兄弟秦琼,程知节也垮了肩膀,神情黯然。殿上又陷入了一阵沉默,李洛云只听说过秦叔宝之名,却不太了解,殿上也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只能默默的听着。
酒助谈性,念旧友,一声叹息,举杯邀饮,共怀畅。
“如药师此番出征,所率数万军士,来自陇右,西北,关中。所率将领,将校一级就可说是互不相识。李靖何以能号令全军?因朝廷委派,将士领朝廷俸禄,遵朝廷法令。可光这些还打不了胜仗,临阵对敌,两军对垒,还需统帅的谋略调度。朕为何派李靖去,因为卫国公半生戎马,军阵之上未逢一败闯下的赫赫威名足以震慑敌胆,势压全军,令众将奉其号令而不疑。那么……娘子军,平阳是靠什么威慑各个义军统领,甚至能够直接威慑所有将士,令他们听其号令,遵守严苛的军法而无怨言呢?”
长孙无忌拱手说道:“昭公主天生聪慧,军略承自家族血脉。又能宽待百姓,厚待将士。再加上天佑我大唐,天命归于先帝和陛下,众义军受其感召……”
“呵呵,无忌再夸就让小家伙耻笑了。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平阳天性宽和,即使领兵也并非残忍弑杀之辈。初始众义军归于其麾下确实是受到感召,但想让将士用命嘛,仅凭宽厚还是不够的。当初朕与药师谈起时,药师也问过朕,平阳统御之方,宽厚有于,而威严不足,再加上她还是个女子,想要压伏一群匪盗出身的义军将士,仅凭宽厚是绝对不够的。”李二郎蓦然抬头发现外面天色竟然开始变暗了,这一聊竟聊了这么久,倒是许久不曾这般与人畅谈了,竟还不尽兴。今日也是幸运,政事堂竟没传来什么大事禀报。索性继续聊个痛快。
“那昭公主是靠什么统御全军的呢?”程知节听的津津有味,他是战将,统御之术上不如陛下与李靖,今日竟还有如此收获,到真是意外之喜。
“朕猜到几分,但当时没跟药师说实话。”李二郎觑了程知节一眼,买了个关子。“其实无非是平衡之道,既然主帅宽和,那只有让部下严苛。这与施政之道是一样的。药师当初没有与娘子军接触过,听朕描述猜测是马三宝执法严厉。朕当时因为攻打长安之事觉得丢脸,所以也没有解释。直到后来药师为朕编校玄甲军,再次谈及练兵之法,说起各军优劣,朕才把与霸下营的旧事告诉了他。”李二郎俯首饮酒,突然抬眼察看李洛云神色,见其一副乖巧模样,坐在那里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眼珠子却是四处游荡。
“霸下营。主帅之威不足以威慑全军之时,隶属主帅麾下的五百人部队,却让严苛的军规军法映入了那个士兵的脑子里。药师听闻时亦是惊讶不已,连声追问朕详细。于是朕就把在攻打长安时亲眼所见之事告诉了他……”
“陛下是说当初长安县城,如今的县衙所在长寿坊闹的那次‘军法十杖’?我听部下喝醉酒说起过,据说当初两军差点火并,接过堵门打了一阵没打下来,那几个惹起事端的败类被当着两军将士挂在坊门楼上斩首示众了?”
关中攻略,这是李世民出的最大一个丑了。就像程知节刚来向他说霸下营之事时,他故作淡然所说的话一般:“行不在理,力不如人,还不能以势压人,他不憋屈谁憋屈。程知节被平阳教训,是后来之事了。长安城里,他才是第一个体会那种感觉的人。”
没有理会瞎兴奋的程知节,李二郎垂着眼自顾自的诉说着:“十月会兵,之后兵分三路,沿途扫荡,十一月就于长安城下再次会师,围攻长安。隋军士气已丧,围城不过半月,就被朕抓住机会一举破城!只是朕后来才知道,先登城墙,占据城楼,吸引了城内大部分援军,抵抗了一个多时辰为朕创造破城机会的,是霸下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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