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裂痕(2/2)
周望舒紧接着说:“二哥,你莫要热血冲头,先坐下。梁炅并未停止寻人,可知赵王对当年乞奕伽带大哥逃出生天的事情全不知晓。那件事只有孟殊时一人知道,只可惜我中了李峯的圈套,反倒将这事翻了出来。”
岑非鱼坐了下来,然而任茶水再苦涩,也浇不灭他心中的怒火。他长啸一声,悲戚不已,道:“梁炅使得是一招连环计。他将这事透露给赵王,一来拉拢赵王,二来阻止赵王进京争抢功劳,三是知道赵王绝对能保守秘密,想要借他的手,尽快找到大哥的遗孤。
周望舒又有疑问:“这是梁炅会做出来的事情,我了解他。可你怎么像是并不知道桓郁找过赵王的事情?那你方才为何像是极有把握,你还知道些……”
岑非鱼一巴掌拍在周望舒肩头,打断他的疑问,道:“孺子可教也!梁炅急了,他根本不在意孩子的死活,只想要那块碎玉。当年大哥就不该将符节三分,更把其中一块交给齐王攸。”
周望舒:“那可是你亲手给他的。”
岑非鱼满心无奈,“齐王攸才德兼备,老赵将军对他极为敬佩,向时大哥和我尚年幼,哪知道宫廷中的鬼蜮伎俩这样多?哪知道他梁家人窝里斗起来是六亲不认的?”
周望舒十分冷静,道:“老赵将军和父亲他们,都站了齐王的队,齐王身死,他们才会受牵连。此事原就没什么对错。”
“你!”岑非鱼心中窝火,但看周望舒一张冷脸,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你不懂。”
两人陆陆续续谈了一些事情,说着话推门而出,站在回廊上看檀青练枪。
周望舒满眼疲惫,“怀沙里最为可信的人,已全被我派出去寻人,然而信物只不过是一块碎玉,凭此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二哥,你说,他到底是藏得不露痕迹,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将那符节当块碎玉给买了?想那孩子如此年幼便遭逢大变,被卖到中原为奴,会否……不幸夭亡?”
“愣头青!你出招太猛,不得枪法精髓!”岑非鱼大吼一声,他嘴里嚼着茶叶,面上看不出情绪,含含糊糊道:“一个查不出来历的臭小子,实在不像大哥。依我看,白马倒是真好。”
“不可能,他是胡人。”周望舒说罢沉默,继而反应过来,以为岑非鱼说得“好”指得并非赵桢遗孤,问:“你是认真的?”
岑非鱼用鼻子哼哼了两声,道:“我哪一件事不是认真的?”
日光刺破层云,遍洒大地,享受了一整晚清凉的树木花草,在灿烂阳光中重新抬头挺胸。
檀青得岑非鱼指点一句,知道有人在看着自己,抖擞精神,练得越发卖力。院落中是一派生机勃发的景象。
周望舒虽神情严肃,眸中却带着一丝笑意,“你若是真心实意,二哥,你带他走。”
“什么带啊带啊的,人又不是货物,更不是三岁小孩儿。”岑非鱼转身回房,忽然面色一变,一脚踹翻案几,冷冷地说道:“此事不可再拖。我去趟江南,找不到人,便提头回来祭大哥。”
案几上的小炉和茶碗,乒乒乓乓地落了一地。
周望舒欲哭无泪,“为何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就不能多用用你脖子上的东西!”
岑非鱼耸耸肩,弯腰低头,将东西一个个捡起来,“大哥的儿子一定尚在人世,我绝不能让他流落在外。”
周望舒按住岑非鱼的手,“你觉得凭你一人之力,比得过整个怀沙?眼下是非常时期,寻人须得从长计议。你如此意气用事,若大哥在世,他会如何看你?”
岑非鱼与周望舒同时握着一只茶碗,暗中发力与他较劲,嘲道:“我们三人结义,是父辈定好的,你周溪云根本就从未与大哥有过照面,哪里会将寻人的事放在心上?你一心只想报仇。可我不同,我与大哥是过命的交情,仇我可以不报,但人是一定要找到的,即使跑遍天涯海角,即使我老了、化成灰了,我也绝不能对不起大哥。”
周望舒皱眉。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暗中运起内劲与岑非鱼抗衡,问他:“你要如何找?”
“半月前,周勤监运漕粮,遭梁炅指使水鬼夜袭。这位周大人,倒不像你们周家人那样一贯地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他会将此事上报朝廷。”岑非鱼哼了一声,笑道:“都说狗急跳墙,梁炅不是急了?我自有办法,他不是找赵王帮忙么?老子要让整个江湖的人帮我一起找!”
周望舒抬眼盯着岑非鱼,“此事你未曾与我提及,这就是你断定梁炅坐不住了的证据?如此重要的事,你……”
“谋划赶不上变化。我不过是将咱们的谋划提前一些,闹得大一些。”岑非鱼聚力于指尖,只听“剥”的一声,茶碗裂成两半。
他走出房门,随手将粗陶碎片扔掉,“况且为何事事都要上报与你?你是我什么人?”岑非鱼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说了句什么,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檀青满头大汗,扛着一杆银枪,边走边擦汗,见岑非鱼走来,便笑着打了个招呼:“二爷,这么早就出去玩儿了?”
谁知岑非鱼径直向前,将他撞得一个趔趄,并淡淡地说了句,“枪不是拿来唱大戏的。”
岑非鱼平日里胡话说得多,檀青并不感到意外,高高兴兴地走到厢房里,只见房中一地狼藉,周望舒背对房门跪在地上。
檀青不敢贸然闯入,试探性地问了句:“二爷又怎么了?”他说着话,整个人不自觉地踮起脚,想要偷偷看一眼周望舒的侧脸。
周望舒将茶碗的碎片叠在一起,放在案几上,“他动怒了。”
檀青安慰道:“我看二爷十分平静,并不像生气的模样。”
周望舒叹了口气,道:“十七年前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这样,一句话不说,眼神也是平静的,夜闯深宫时如此,浴血拼杀时如此,入山剃度时亦如此。道不同,他其实从未把我当成兄弟……算了,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檀青:“七月二日。”
周望舒的话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檀青还未能消化,便听他说:“你学得太慢了,我们手上没有符节佐证,你至少要将整套枪法和心法都学会,还有东西要背。自今日起,你须得昼夜不停地练。”
符节是什么?檀青一头雾水,但既是周望舒说的话,他自然点头答应,又跑走了。
※
泰熙三年七月二日,夜,青山如是楼。
“晦气晦气晦气!真他……晦气!”白马摔上上门,跑回房间后鞋也不换,直接窝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住。
狭小的厢房中没有灯火,若有,则可以看见,被子以冰凉柔滑的锦缎作面,乃是岑非鱼趁白马熟睡时,偷偷为他换上的。
此刻,白马躲在这床被子里哭,心里莫名地觉得格外的难过。他在黑暗中一抽一抽地抖动,像是一头受伤的幼犬,正在暗自舔舐自己的伤口——他确实受伤了,胸口和臀瓣都在火辣辣地发疼。
被子里不断传出压抑的喘息和轻哼。
过不多久,白马忽然掀开被单。他以膝盖支撑自身,弓着背趴在床上,侧脸贴着枕头,面向西侧那扇打开的窗户,让夜风吹拂自己的面颊。他的脸颊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潮红,如春水般的碧色双眸中,倒映着漆黑的夜空和冷月银辉,透出无穷无尽的悲凉,在这悲凉的愤懑中,燃烧的欲|火和怒火,都变成了一团冷火。
夜风忽起忽停,窗扉便带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摇晃。白马神思渐渐恍惚,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今日遭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二更啦,不要忘记看53章。
然后给大家捋了一个辈分关系wx4.sinaimg./large/96f34300gy1fdtdrk1cr8j21180prwi4.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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