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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大结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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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重莲回到上京城时已是五月中,风光正好,撩开车帘,人群如织,再抬眼看向不远处那巍峨耸立的城楼,不知怎么的她便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了那么多年,上辈子的事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久远的梦,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她却会常常梦到从前的时光。

曾经,她也极度渴望能够回到那个时代,即使是因病离世,可也有一种踏实和自在,而在这里面对着陌生的人和事她是那么地彷徨无助。

适应,需要一个过程。

而在很长的时间里她似乎都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用极其清醒的态度默然地看着周围一切的发生,是因为什么她才慢慢融入了这个时代呢?

是朋友的帮助,还是亲人的温馨,让她最终在这里建立起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深爱的丈夫,还孕育了三个儿女。

如今,她的人生已经圆满,只等着一切落幕,全家人能够平安地相守在一处,她便再无所求。

嗒嗒的马蹄声在一旁踏响,也换回了季重莲的神思,转头向一旁望去,一大一小的俩人分别骑在马背上,霜姐儿转过头来对着她璨然一笑,“娘,咱们终于回来了!”

霜姐儿夹紧了马腹驱马上前,在回上京城这一路她都是骑马而行,再没窝在马车里,人晒黑了不少,但看着却更健康,尤其是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模样娇俏可爱,沿路骑行而过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快进上京城了,你要不要进来歇息一会儿?”

季重莲探出手来就着绢帕给霜姐儿沾了沾额头的汗水,她身后的筝姐儿也挤上了前来,笑着招手道:“姐姐,进来歇息!”

霜姐儿想了想,又拍了拍坐下的小黑马,拧着马耳朵不知道嘀咕了一阵什么,这才将缰绳交给了安叶,转身爬上了马车来。

“娘,”一上了马车霜姐儿便倚在季重莲身边撒娇,“等着得空了让师傅也教元哥儿骑马,还有筝姐儿,到时候咱们姐弟三个一起赛马玩!”

“你就皮吧,你弟弟妹妹才多大点!”

季重莲嗔了霜姐儿一眼,一指点在她额头,“你见过三岁多的孩子就骑马吗?再说他们可没像你一般从小就习武强身,身手也没有你灵活,这样太危险了!”

霜姐儿嘟起了嘴,又看了一旁睁着大眼睛的筝姐儿,拉她到近前比了比,确实人矮小了些,即使是骑在小马驹背上,只怕那脚都够不到脚踏上。

想了想,霜姐儿只得作罢,摊手道:“那我先帮他们养着小马,等着他们能骑的时候让师傅再教他们,行吗?”

“行!”

季重莲笑了抚了抚霜姐儿的头发,点头道:“不过到时候也要问问他们俩人的意见,若是有人不想,也不能勉强!”说着笑着对筝姐儿眨了眨眼。

筝姐儿几步蹭过来倚在了季重莲另一边上,两只小手攀在了她的胳膊上,“还是娘最好,眼下我是不敢骑马的,那么高那么大,看着就吓人呢!”

“你胆子那么小,也不知道像谁?!”

霜姐儿没好气地瞪了筝姐儿一眼,心头却在琢磨着回头是不是也要将两个弟妹的功夫给抓起来了,他们可是出身将门,爹爹那么厉害,今后他们可不能落了他的威名!

“我像娘!”

筝姐儿笑眯眯地眨着眼,一脸舒服地偎在季重莲身边。

“娘胆子才不小呢!”

霜姐儿不服气地辩驳,还微微仰起了下颌。

筝姐儿看起来文静,可这口舌功夫却不弱,“谁说娘胆子小了,这只是喜欢不喜欢罢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开来,车上顿时一片热闹。

季重莲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个女儿似乎越大越有自个儿的主意了,真不知道她是该喜还是该愁呢?

*

回到将军府时季重莲还有些忐忑,算算日子去年七月离京,如今再回到这里已是来年五月,将近一年的时间,不知道元哥儿长成了什么模样,会不会已经忘记了她?

季重莲心中有些忐忑,回了府中坐定后这才打探起元哥儿的消息,一问之下倒是让她好一阵吃惊。

“这么说郡主是怀了身孕,又怕照顾不到元哥儿,这才将他一起带进了宫里?”

季重莲目光有些不定地看向采秋,她离开上京城后府里内院的事务就都交给了采秋,自然是采秋最熟知一切。

敏福郡主终于怀上了孩子这的确是喜事,不过……“崇宇难道又被派了公差?”

“是,郡马去了阳泉,估摸着来回也要三个月。”采秋点头应道:“郡主一人在家里呆得无聊,又想着小皇子与元哥儿相差不大,俩人在一起也好做个伴,与贵妃娘娘一说便被允了,上个月便入宫了。”

敏福郡主只怕还不知道她已经回京的消息,季重莲思忖了一阵,立马起身道:“为我更衣,我要入宫!”

“夫人,”采秋在一旁劝道:“您周车劳顿,还是先歇息一晚吧!”

“不!”

季重莲摇了摇头,虽然身体上有些疲倦,但她想见到元哥儿的心已经超越了一切,再说皇宫那地方不适合他呆着,心里有这份担忧,她必定会食不知味夜间难寐。

采秋见劝不住季重莲,也只得与琉璃下去准备。

这次瑛虹没有跟随季重莲一起归京,采秋也知道她被毕焰纳为了妾室,听说毕大人家做主在年前就为他娶了妻子,只是他本人不在,由堂弟代为娶亲拜堂罢了。

以至于眼下家中都已有了娇妻,毕焰却没能回去看上一眼,纵然是有推脱的借口,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对瑛虹的重视。

错过了季崇宇,瑛虹到底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采秋也在心里为她开心。

还有浣紫与杨凡的事采秋也知道了,两个丫头不过去了甘肃一趟便各自有了归宿,她算是看着她们成长起来的,如今也由衷地感到欣慰。

季重莲梳洗整理了一番,施了淡妆,对镜照着精神头还不错,又将两个女儿安顿了这便马不停蹄地进宫去了。

向宫里递了牌子后,不一会儿的功夫永福宫的女官便亲自来接人了。

换乘了软轿,女官一路随行,季重莲也不忘向她打听元哥儿的消息,听到儿子一切都好,她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也只有她亲眼见到才能真正地安心。

五月的阳光正好,又不像夏日这般炎热,还带着一股清凉的风穿堂而过,永福宫的后园里溢满了香,绿树垂荫,枝袅娜,好像仙女的轻纱一般曼妙轻舞。

季重莲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由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女官的步伐。

走过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远远的她便看到缠着藤枝的秋千架子高高地荡了起来,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只是她站的地方只能见着孩子的后脑勺,却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元哥儿。

季重莲不由加快了步伐,离得近了,才瞧见一身茜红色滚金边华服的宫装丽人半躺在美人塌上,脑后枕着鹅黄色的轻枕,似在闭目歇息。

另一边的藤椅上坐着的人正是敏福郡主,虽然穿着宽大的浅紫色鸢尾长裙,但已能见着小腹微凸,算算已是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听见动静,敏福郡主已是转过头来,见着是季重莲赶忙笑着迎了上来,“姐姐!”

“郡主!”

季重莲上前来握住了敏福郡主的手,将她看了又看,满脸的欣喜,“没想到我这一走,你还真怀上了孩子,崇宇只怕要乐坏了!”又向皇贵妃那里瞥了一眼,轻声道:“娘娘可是睡着了?”

“嗯。”

敏福郡主点了点头,“娘娘这几日有些失眠,晚上睡不着,难得白天眯一会儿,咱们别吵醒她,先去看看孩子!”

季重莲赶忙点头,这是她求之不得的,“怀孕这事可有往家里写信?若是老太太知道了不定怎么开心呢!”

敏福郡主捂唇一笑,“怎么没写,田大夫确诊那日他便往丹阳写信了,如今回信都收了好几封,老太太和四太太捎了好些东西来,还一个劲儿地问我想吃什么……”

敏福郡主也不是没有试过被众星拱月的感觉,但这样被所有人呵护让她觉得很贴心,胸中溢满了感动,原来怀孕还有这种好处,那她将来定要多生几个孩子。

“你这是第一胎,凡事都要注意些!”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又叮嘱道:“田大夫可是给你说了哪些该注意的地方?”见敏福郡主点了点头,又接着道:“都要照着田大夫说的做,可不能马虎了!”

“知道了,姐姐!”

敏福郡主笑着挽紧了季重莲的胳膊,“总之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向姐姐请教,姐姐都生了三个孩子了,在这方面一定什么都懂!”

如今季重莲来接元哥儿回将军府,敏福郡主也想一起回了,在宫里呆了一段日子也该挪挪地儿了,再说外面风光正好,她也想出门去踏踏青透透气,一直憋着能将人给闷坏。

贵妃娘娘和皇子公主自然又是另一说,他们身份尊贵是不能随意出宫的,连带着这一个多月他们也就只能在永福宫的前后园溜达溜达。

还好元哥儿没觉得闷,他与皇子殿下也能玩到一块去。

秋千就架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宫女太监围了一圈,就怕有谁不小心出个什么意外,他们能及时上前做这肉垫子。

俩人相携往前而去,外面的人围了一圈,看不清里面的小家伙们,倒是如今正坐在秋千上的换了个女孩,七八岁左右的年纪,细眉细眼生就了一副好样貌,让人过目难忘。

“那是平乐公主吧?”

听说皇贵妃的女儿生得玉雪可爱,天生丽质,只怕长成后又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季重莲也只是在宫里远远地瞧过一眼。

“是,除了公主还有皇子殿下,”敏福郡主笑着伸手指了指,“你看在秋千那边的就是元哥儿!”

季重莲脚步一顿,努力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目光顺着敏福郡主手指的方向缓缓看了过去。

只见秋千架旁边站着个穿着靓蓝色绣万字不到头童袍的小男孩,头上扎着总角,个子不高但人长得很壮实,红扑扑的小脸满是兴奋的模样,一会儿拍着小手跳来跳去,一会儿又在平安公主跟前来回地跑。

平乐公主被宫女推着高高荡了起来,看着身下的两个孩子左右来回跑着,咯咯地笑个不停。

平乐公主的目光注意到了这厢,对着季重莲微微颔首,吩咐身后的宫女将秋千停了下来。

季重莲这才赶忙上去见礼,目光这才转向了元哥儿,有些颤抖地伸出了手来,轻轻唤了一声,“元哥儿……”

元哥儿怔了怔,一双大眼睛努力地看向季重莲,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接着仿佛又有些茫然地转向了敏福郡主,“舅母,她长得好像……好像……”那个模糊的印象在他脑中荡来荡去,可是就没办法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虽然他也觉着眼前的人看起来很亲切。

“元哥儿……我是你娘啊!”

季重莲蹲了下来,目光与元哥儿平视,不知怎得胸中却便泛上了一股酸涩,眼眶瞬间便红了,“元哥儿不记得娘了吗?”

“娘,真的是我娘?”

元哥儿惊喜地瞪大了眼,又见敏福郡主对他点了点头,这才扑向了季重莲的怀里,“娘,娘!”

“好孩子!”

季重莲紧紧地搂着元哥儿,泪水毫无预兆地簌簌而落,到底是她亏欠了这孩子,留下年幼的他独自呆在上京城里,相隔近一年的时间才回转,儿子一时记不得她也怨不得谁。

或许女孩子真地比男孩子早熟些,至少筝姐儿与霜姐儿还记得元哥儿这个弟弟,或许样子也有些模糊,但若是元哥儿出现在她们面前也一定能在第一时间被认出来。

泪水沾湿了元哥儿的衣衫,他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季重莲这才松开了他来,取出绢帕给他擦了擦衣襟,这才道:“娘是太想元哥儿了,可弄疼你了?”

“我不疼!”

元哥儿笑着仰起了头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我是男子汉了!”

季重莲笑着捏了捏元哥儿的脸蛋,“是,咱们的元哥儿是个小小男子汉!”

小皇子在一旁拉着平乐公主的手好奇地看向季重莲母子,至少在他印象里母子的相处可不是这般的,母妃一直待他严厉,怎么会有将他抱在怀中哭泣的模样,所以他既好奇,心里又有些触动。

平安公主在一旁问道:“裴夫人这次是来接元哥儿出宫的吗?”

“是的公主,”季重莲牵着元哥儿的手站了起来,对着平乐公主曲膝一福,“既然我已经回到上京城了,自然要带元哥儿回家,待会等娘娘醒了我便告诉她。”

“元哥儿要走了?”

小皇子皱起了眉头,上前来拉住元哥儿的手,有些不舍道:“你能不走吗?”

元哥儿有些为难地看看季重莲,又看看小皇子,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敏福郡主笑着上前,道:“皇子殿下不也每天与娘娘呆在一处吗?这才是母子,若是让元哥儿与母亲分开,若是他想他娘了该怎么办啊?”

平乐公主几步走到小皇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在宫里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裴夫人已经好久没见着元哥儿,他们母子相聚也是常事。”

季重莲笑着点头,“谢公主体谅!”又转向小皇子道:“臣妇从甘肃那方带了些稀奇的小玩意,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带在身上,回府后再让人给殿下送来,还有几套异族服饰,相信公主穿上也很漂亮!”

小皇子这才高兴了起来,一双眼睛满是期待,“那夫人可要快些给我送来。”

“还有我的吗?”

平乐公主笑着眨了眨眼,面颊泛起了一丝粉色,娇艳得就像一朵儿似的,“如此就多谢裴夫人了。”

元哥儿有些委屈地摇了摇季重莲的手,待她弯下腰才低声道:“娘,我的呢?”

“你的更多!”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元哥儿的额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爹爹还给你选了头小马驹呢,回家你就能看到了!”

“欧,太棒了!”

若不是这里人太多元哥儿止不住都要欢腾了起来,见到众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这才一手捂在嘴上,闷声闷气地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季重莲摇了摇头,与敏福郡主相视一笑。

几个孩子自在一旁玩乐。

敏福郡主吩咐宫女将她和元哥儿的东西给收拾好,又挽着季重莲在园里转了几圈,等着贵妃娘娘醒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宫女过来传话,说是贵妃娘娘已经醒了,请裴夫人过去说话。

贵妃娘娘端坐在美人榻上,凤目颊长,顾盼生辉,连发鬓都一丝不乱,丝毫也没有因为刚才的休憩而乱了仪容,绝丽的脸庞上含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如霞光初绽美得让人眩目,“裴夫人,当真是好久不见了!”

季重莲恭敬地给贵妃娘娘行了礼,抬头笑道:“的确是有段日子了,不过娘娘风采依旧!”

“岁月不饶人!”

贵妃娘娘淡然一笑,伸手抚了抚鬓边的飞凤点翠簪,“在这宫里多的是新鲜的颜色,上次的秀选皇上身边已是添了不少的美人,裴夫人怕是没有瞧见。”

敏福郡主拉了季重莲的手坐在一旁,嗔了贵妃娘娘一眼,“裴夫人难得进宫一次,娘娘尽说这些岂不扫兴!”

“是啊,尽说这些干什么……”贵妃娘娘扯了扯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又看向季重莲道:“裴大人可是安好?皇上也惦念着呢,你与本宫细细说说,回头本宫也好与皇上说道。”

“是,娘娘。”

季重莲点了点头,细说起在甘肃的种种,她话语灰谐时不时地逗着众人一乐,倒是将裴衍受伤一事尽量淡化了过去。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季重莲这才起身告辞,“来得匆忙,只给娘娘准备了一些甘肃的土产,还有些给殿下与公主的小玩意被压在箱笼底下,等臣妇回去整理一番再差人给送进宫来。”

“你倒是有心了。”

贵妃娘娘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敏福郡主,嗔怪地看她一眼道:“如今裴夫人回府,你也巴不得离宫了,就不愿意在再陪陪本宫?”

敏福郡主嘻嘻一笑,“宫里的人那么多,再说公主与殿下都在娘娘身边,哪里还缺了我?”又上前一步倚在贵妃娘娘身边,摇着她宽大的袖摆,低声撒娇道:“王姐,我想出去透透气了,到时候去寺庙里祈福,也给王姐还有公主和殿下求个平安符,可好?”

“你总有鬼主意!”

贵妃娘娘笑着点了点敏福郡主的额头,算是允了,又吩咐女官拿了好些赏赐的东西给季重莲,让人送了他们出宫。

回程的马车上,季重莲一直将元哥儿搂在怀里,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敏福郡主在一旁捂唇笑道:“姐姐可劲地看吧,看看元哥儿有没有哪里少了一块肉,掉了几根头发?”

季重莲立时便红了脸,虽然她心里也有这个打算,回家后便准备将元哥儿给剥个精光,仔细地检查检查他身体上有没有什么暗伤之类的,不过此刻经敏福郡主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

不过每个母亲的心恐怕都是这样的吧,皇宫的人个个品级大得都能压死人,元哥儿又那么小,平日里陪着玩乐的不是公主就是皇子,不管他在家里怎么横,别人怎么迁就让着他,在宫里也只能是被欺负的命吧。

元哥儿不解地左看看右看看,又挠着脑袋看向敏福郡主,“舅母,我怎么会少一块肉的?”

季重莲嗔了敏福郡主一眼,又笑着拉了元哥儿的小手拍了拍,这才道:“你舅母和你说着玩呢,元哥儿哪里都不缺,让娘好好看看,果真是长高了不少,也长结实了呢!”

“那是!”

元哥儿得意地扬起了下颌,又伸出胳膊比划了一阵,“连殿下都没我长得壮实!”

“这倒是真的,”敏福郡主跟着点头,笑道:“娘娘将元哥儿拉来和殿下一比,从那之后殿下的吃食都增加了不少,可苦了那孩子!”

元哥儿啧啧两声,“反正殿下吃得没我多,长得也没我壮!”颇有几分自得的样子。

“咱们元哥儿什么都是最棒的!”

季重莲笑着搂了元哥儿在怀里,左右地香亲了一阵,说说笑笑间便回到了将军府。

敏福郡主带人先回自己府上安顿,季重莲也牵着元哥儿的小手回了家。

几个孩子再见面时一时还有些没回过味来,小心翼翼地接近,试探地说了一会儿话,小半天的功夫便又玩到了一起。

的确,孩子记性好忘性大,有了新的玩乐就将什么都抛在了脑后,更何况他们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弟。

季重莲这才放下了心来,与琉璃还有竹叶竹青一道整理着这次从甘肃带回的箱笼,哪些土产要送人,哪些物件要登记造册存入库房的,这些可是一点不能马虎。

如今浣紫成了家,自然不能再在屋里头值夜,就有琉璃带着竹叶竹青两个小丫环轮流着来。

浣紫与杨凡的住处季重莲交给朱管事去安排,说是在朱管事与采秋住处旁边的小四合院里住下了,小俩口白日里在府中当差,夜里自然就能回去关起门过自个儿的小日子。

季重莲曾经问过琉璃羡慕不羡慕,她也直言不讳地点了头,不过要她去过这样的日子,她还是觉得呆在府里踏实些。

睡觉前季重莲给三个孩子一起洗了澡,还是着意看了看元哥儿周身,确定真地没有什么才放下了心来。

回到阔别近一年的家,看着屋中的摆设依旧,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一般。

琉璃给她绞干了头发已是先退下歇息了,今晚留了竹青值夜。

季重莲仰躺在身后碧色绣了满池娇的鸳鸯云绵被褥上,舒服的感觉就像被一捧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一般,看着头顶起伏的帐幔,再想着在甘肃与裴衍一起睡过的那张木床,虽然很硬,也没挂什么帐幔帷布,抬头就是光秃秃的房梁屋顶,可是那样的日子却让她感觉到一种祥和平静。

其实幸福就是那么简单,不需要什么华服美饰绫罗绸缎,而是与心爱的人自在地相守,不论何时何地都在一起,这便是她所追求的。

侧身掩进了被子里,想像着此刻的他在另一处也沉入了梦乡,季重莲不由唇角微翘,缓缓闭上了眼,希望梦中也能相会。

*

甘肃的土产一送到各自家去,第二日季海棠与季芙蓉便登门造访了。

姐妹几个聚在一处,免不了一番契阔,正巧敏福郡主也过来蹿门子,这话题便围绕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季芙蓉给敏福郡主诊脉,她本就身体康健,这胎向也平稳,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敏福郡主大大咧咧地说道:“大姐不用担心,上次田大夫才来宫里给我诊了脉,说我身子壮得像头牛。”

季海棠掩着唇看了敏福郡主一眼,一副欲笑不笑的模样,“若是郡主都像牛,那咱们岂不成了骡子和马了?”

季芙蓉笑道:“什么牛啊马的,这里也不是农庄田园,我看郡主这是想出门溜溜,定是宫里的日子过得无聊。”

“还是大姐最懂我的心!”

敏福郡主笑着坐到了季芙蓉身旁,挽了她的手道:“出了宫后我便想去城外走走,正巧今日两位姐姐也过来了,咱们约个日子,带上孩子一起出门玩玩,可好?”

季重莲想了想,便点头道:“我看行,反正我还要到寺院里去还个愿,咱们约个日子一起去吧,郊外总比城里舒坦,孩子们还能骑骑小马呢!”

“果真牵了小马回来?”

季海棠眼睛一亮,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若是被岷哥儿见着,这孩子还不定闹成什么模样呢,我看还是算……”

“二姐说什么呢,我姐姐又岂是这样小气的人?!”

敏福郡主的目光转向了季重莲,笑道:“你说是吧,姐姐?”

季重莲笑着点头,“小马儿虽是阿衍给三个孩子备下的,可我看眼下元哥儿还小,也不敢放手放他骑去,再说筝姐儿也不乐意骑马,到时候马儿牵了出去,几个孩子谁想骑就谁骑,我多派几名护卫看着,绝不会让孩子出什么意外的。”

季芙蓉提议道:“那也叫上表嫂和石浩吧,他们娘俩憋在家里一准也无聊透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季重莲笑道:“大姐,你不说我也会叫上他们的,听说石浩马术不错,指不定霜姐儿还想与他切磋一番呢!”

敏福郡主想了想,又嚷着道:“还要叫上叶瑾瑜,让她把儿子带上,我要看看他们家胖小子长成啥模样了!”

约定了日子,众人又回去收拾打理了一番,三日后便齐齐出行。

寺庙有前后山,前山下倒是有一片平坦的坡地,几个孩子便在那里溜着小马。

石浩似乎对马儿特别钟爱,看见霜姐儿那匹黑马便爱不释手,直叹说应该早些写信让他外公也送几匹小马儿上京,他怎么就只记着回西凉时带着小伙伴们去骑马,没想着在这里也骑呢?

此刻看到霜姐儿在马上的英姿,立时觉得心里一阵挠心挠肺的痒。

季重莲本想让元哥儿看看马就好,没想到这孩子死活都要坐上去试试,她没办法只能让两个护卫守在马儿左右,又将缰绳拉得稳稳的,这才敢让元哥儿坐着马儿慢慢走。

岷哥儿就要大胆了许多,翻身就上了小马,虽然也滑下来许多次,不过却渐渐地掌握了技巧,玩得不亦乐乎。

茵姐儿牵着筝姐儿在一旁看着,间或拍拍手呼喊助威,倒是能自得其乐。

叶瑾瑜却是有些忙碌,她家叶举学会走路没多久,正是喜欢摇摇摆摆到处跑的时候,她就追着他满地的跑啊闹啊的,没多会儿便出了一身的汗。

敏福郡主看了直乐,抚掌笑道:“瑾瑜这模样真逗,我还没见过她这般呢,叶举也太调皮了,敢情就是来折腾他娘的!”

季重莲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眼下你还知道笑话瑾瑜,若是将来当娘了可还有得你忙的!”

敏福郡主笑着吐了吐舌,又看了不远处安静地站在一起的茵姐儿与筝姐儿,羡慕道:“至多以后我生个像茵姐儿和筝姐儿一样乖巧的女儿,男孩子的确太闹腾了。”

季重莲摇头笑道:“生儿生女可由不得你,那得老天爷定!”

敏福郡主一脸坚定地握了握拳头,“那我待会一定要给菩萨多上几柱香,让菩萨保佑我一举得女!”

季海棠听了在一旁直笑,“别人都想一举得男,偏偏郡主想生个女儿,倒是稀罕得紧!”

“这就是人与人不同了。”季芙蓉笑得一脸恬淡,“不管生儿生女都是命中的定数,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相信郡主都会一样地疼爱。”

“大姐说得对。”

敏福郡主笑着点了头,目光垂下落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唇角的笑容缓缓拉升,不管是儿是女她都会一样疼爱,因为这是她与季崇宇爱情的结晶,但若是女儿的话她一定更开心。

海兰珠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你们不是说要上香祈福,赶紧地去吧,我就在山下看着他们,石浩这小子皮得紧,我要将他看紧了,省得一会儿将表弟表妹给弄哭了,回头你们不得找我的麻烦。”说罢自己都笑了起来。

季重莲笑着应道:“那好,表嫂你在这看着也好,不然没个管束的人这帮孩子真要无法无天了。”

由着几个孩子在山下玩乐,季重莲又留下安叶连同着竹青竹叶在一旁照顾着,杨凡也带着护卫守在山下,她们几个这才放心地进了寺庙烧香祈福。

季重莲除了为家人求了平安符之外,又额外地给蒋音兰母子焚香祈福。

如今他们家东方煜估摸着也有一岁半多了,也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模样,回了上京城后她还来不及过府看望,又知道蒋音兰不喜人多,今天遂也没有约了来,也只有等她得空了俩人再私下里相约。

从寺院回府后季重莲又了几天时间看了看帐册,虽然府里的事务都托给了朱管事与采秋,但田庄与商铺里的总帐她还是要过目的,只要没有出大的纰漏就行。

她已经看过这一年的来往帐目,冬日里给彭泽那方御寒的衣物和用品都没有缺少,就连年节下各种迎来送往的东西朱管事与采秋也照她的吩咐送到了各家,而各家送来的回礼也归纳入了库,能使的就使,能放的就存着,一条条一款款都清晰地记录在册。

他们夫妻很是心细,倒是让她省了很多心,季重莲合上帐本缓缓点了点头,“夏日的薄衾与细布衣裳可给彭泽那方送去了?”

“还没呢,”采秋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本打算这个月底就送去的,可老夫人写了信来催,就这几天我便派人过去一趟,回头奴婢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一同给置办齐整了。”

季重莲诧异地挑了挑眉,“是老夫人亲笔写了信来催?”

采秋点了点头。

这可是难得遇到,莫不是裴母有了什么打算不成?

略一思忖,季重莲才道:“将老夫人写的信拿来给我看看!”

裴母很少往上京城里来信,多半都是那两个宫嬷嬷代笔,这次竟然亲笔写信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算算日子,裴母已经在彭泽呆了三年有余,他们最小的两个孩子也都三岁多了,是不是也该接她老人家回府了?

但前提是要裴母真地改了过来,性子别再那么左,不然大家真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各种处不惯,又加上裴衍如今不在身边,她这个做媳妇地可不好压服过婆婆。

季重莲拿过裴母写来的信与她曾经抄写过的一本佛经相比对,的确是一样的字迹。

信很简短,但从书写的笔划来看似乎写信的人有些急躁了。

季重莲想了想,对采秋道:“照老夫人的吩咐提前将东西给送过去,这次我从甘肃带回的土产也挑捻一些带过去。”

“是,夫人。”

采秋领命退下。

季重莲却陷入了深思,裴母几乎是没给上京城这边写过信的,或许心里还气闷着,怪自己的儿子不理解媳妇不恭顺吧,但这一次……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不过季重莲还来不及细想裴母的事,这边便收到了蒋音兰的邀约,请她今日过府一叙。

拿着手中淡蓝色还透着一股清雅百合香的信笺,季重莲微微一笑,“正想过两天去看她呢,没想到她倒是先想到了。”

琉璃在一旁笑道:“一定是蒋夫人也在心里念着您呢!”

季重莲笑了笑,转身向内室而去,“那就看看今日穿什么衣服出门,”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霜姐儿与元哥儿眼下正热衷于玩马,下午我便只带筝姐儿出门,你去与竹叶说一声,让她给筝姐儿准备准备。”

用过午膳后,季重莲让筝姐儿睡了一个时辰,这才带了她出门。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睡午觉恁是不行,季重莲也试过让筝姐儿玩了一下午撑着没去休息,可到了晚膳这个点直接便睡了过去,连东西都没吃,一直昏睡到第二天早上。

所以有规律的生活是很有必要的,即使大人们要带着孩子出门,也不能耽搁他们正常的休息时间。

到了东方府的二门处,早有丫环在那里恭候,领了季重莲母女往蒋音兰的上房而去。

季重莲牵着筝姐儿的小手走在长长的走廊间,看着小丫头四处打量的目光,不由笑道:“筝姐儿可还记得这里,从前娘带你来过一次的?”

“不记得了,”筝姐儿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不过娘说蒋姨家有个小弟弟,待会我就和小弟弟一起玩吗?他是不是比元哥儿还要小啊?”

“是,”季重莲笑着点头,“煜哥儿还不到两岁呢,你是姐姐,待会什么事都要让着他,知道吗?”

筝姐儿甜甜地笑了,双眼弯成了小月牙,“是,娘!”

蒋音兰得了丫环的报,已是在门口伫立等候着,见到季重莲母女忙不迭地迎了出去,“可盼着你来了!”

“本打算将家里的事务都归整了再来看望你,没想到你和我想到了一处。”

季重莲笑着握了蒋音兰的手,又将筝姐儿牵了过来,“快叫蒋姨!”

“蒋姨!”

筝姐儿笑着对蒋音兰福身一礼,那动作虽然还透着几分生疏,但却是中规中矩的,由那么小个瓷娃娃般的人儿来做更是惹人怜爱了。

“这便是筝姐儿吧,转眼间都长那么大了!”

蒋音兰蹲下身来看着筝姐儿,带着几分欣赏的眼光笑道:“这丫头长得可真漂亮,像她娘!”

“谢谢蒋姨夸我和我娘!”

筝姐儿抿唇一笑,态度倒是落落大方。

“你瞧瞧,这小嘴那么会说话,也不知道将来谁家有福气娶了咱们筝姐儿做媳妇!”

蒋音兰笑着牵了筝姐儿往屋里走,季重莲缓步跟了上去,“孩子还那么小哪里看得准,指不定这丫头长大就皮了,霜姐儿与元哥儿不就是那样,真是让人伤神得紧!”

蒋音兰神色微微一滞,转瞬间却又恢复如初,吩咐丫环上茶点,转身便坐在了临窗的春凳上,又牵了筝姐儿坐在她身旁,左看右看,眸中怎么都透着一股满意。

季重莲坐在了蒋音兰对面,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孩子的身影,不由问道:“怎么没见煜哥儿,可是还在午休?”

“刚醒一会儿,眼下应该正缠着奶娘吃奶呢!”

蒋音兰转头吩咐了丫环一声,“看看煜哥儿吃完奶没有,抱他过来见见裴夫人!”

季重莲略微有些诧异,“怎么煜哥儿还在吃奶水?可有加其他的吃食?”

她的几个孩子都是到了一岁左右便断了奶,奶水这东西又不能当饮料,若是过了哺乳的营养期,多吃无益。

蒋音兰无奈地摇了摇头,“其他的吃食也都加了些,像米糊、清粥、水果糊、软菜叶子、肉丸子,可这孩子就喜欢吃奶,经常缠着奶娘不放,我也很是头痛!”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季重莲微微皱眉,但也不好多说,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教养怎么抚育蒋音兰才最有发言权,她顶多给些自己的意见罢了。

不一会儿奶娘便抱着东方煜过来了,看着窝在奶娘怀中那个瘦弱的小男孩,季重莲更是吃了一惊,明明这孩子都快两岁了,怎么看起来竟然比叶举还瘦小?

蒋音兰将儿子抱在怀中,东方煜还是舍不得地向奶娘挥手,小嘴噘得老高,蒋音兰只能笑着哄劝道:“煜哥儿看看谁来了,你季姨还带了筝姐儿过来和你玩呢,煜哥儿快叫人!”

煜哥儿回头看了季重莲母女一眼,唰地一下又转回了头去,嘴巴噘得老高,又指了指奶娘的方向,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筝姐儿偷偷地扯了扯季重莲的衣角,悄声道:“娘,他看起来好小啊,您不是说快两岁了吗,他不会说话吗?”

季重莲按了按筝姐儿的小手,对她微微摇头,这才笑着起身来,对煜哥儿伸出了手臂,“煜哥儿乖,你不记得季姨了吗?煜哥儿出生的时候季姨可就在你身边,那时你还小小的那么可爱……”

“哼!”

煜哥儿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显然是不吃季重莲这一套,倒是让她有几分尴尬。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呢?也怪我将你宠坏了!”

蒋音兰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便在煜哥儿的臀上拍了一下,母亲打孩子自然是控制着力道的,不算重,顶多就是想要吓唬孩子,这个方法季重莲也用过。

不过这下可不得了,煜哥儿哇哇地哭了起来,在蒋音兰的怀中挣扎了起来,一直往奶娘那方伸手,显然是很想回到奶娘的怀抱里去。

“你这孩子!”

蒋音兰黑了脸,奶娘有些踌躇地上前道:“夫人,要不还是让奴婢抱着哥儿吧,刚才他奶还没喝完,只怕现在还饿着呢!”说着好似带着几分怨怪的意思看了季重莲那方一眼,又极快地垂下了头去。

看着怀中哇哇大哭的儿子,蒋音兰深吸了一口气,平息着胸中那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缓缓地将煜哥儿递了出去。

果然,煜哥儿一到奶娘怀中便止住了哭声,亲昵地倚在她怀中很是安心的模样,反过来却是瞪了蒋音兰一眼,那模样又是委屈又是怨怼。

“罢了,带他下去吃奶吧!”

蒋音兰挥了挥手,奶娘如蒙大赦,抱了煜哥儿转身就走,她这才歉意地向季重莲道:“对不住,这孩子就是这般淘气,我也拿他没办法!”

季重莲理解地点了点头,又弯下身子对筝姐儿道:“和琉璃去园子里玩会儿,待会娘再来找你!”

看着琉璃牵着筝姐儿出了门,蒋音兰又挥退了左右的丫环,这才一脸泄气地坐在了椅子上,双手交叠覆在眼睑上,声音低沉,“你也看出这孩子的不同了吧?”说罢抬头看向季重莲,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季重莲挨着坐在了蒋音兰身边,一脸的凝重,“这孩子看着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些,不会是胎里带的弱症吧?”

蒋音兰叹了一声,缓缓点头,“这孩子像我,出生的时候身子便不好……你也知道我怀他那会儿,因为身体的缘故这汤药就没有断过,好不容易才保住了这孩子顺利地将他给生了出来,可是……”

“可是什么?”

季重莲发现蒋音兰搁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不由伸手轻轻地覆了上去。

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掌,蒋音兰无声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苦涩和无奈,“我没事的,只不过有时候有些难受罢了,若不是因为我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或许他也不会是这般模样,像我这样的身子,原本就不该孕育子嗣,他如今的这一切或许是我造成的……”说着说着泪水便滑落了脸颊,“你知道吗?他到现在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这纵然和咱们这些大人的纵容有关系,可我也怕这是他天生的缺陷,如今他只会依恋奶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音兰,你先不要自责!”

季重莲握紧了蒋音兰的手,刚才她脑中便在琢磨这个问题,孩子就像一张白纸,该怎么塑造,大人的确有引导和培育的责任,顽固、无知、倔强都可以通过时间慢慢地引导和转变过来,关键是看你怎么去做。

煜哥儿眼下还那么小,他的将来有无所的可能,不能因为他如今的情况便否定了一切,未来的路还很长,谁也不知道他会走成什么样,但从现在给他一个正确的引导却是很有必要的。

“东方伯母对孩子是怎么样的?是否也是一味地纵容?”

季重莲知道蒋音兰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但东方夫人对自己这个孙子也是很重视的,婆媳之间往往会因为孩子的教养问题起争执,不过她丝毫不意外蒋音兰能够守住自己的孩子,没有被东方夫人抱到自己跟前养去。

“那可不是,”蒋音兰抹了抹眼泪,抬头道:“婆婆对煜哥儿很是疼宠,我却希望他能慢慢学着自己懂事起来,为了这咱们都争吵过无数次了。”

蒋音兰头痛地抚额,比如让煜哥儿学走路这事,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早该会走会跑了,他却始终赖在奶娘的怀里,不是他不能走,是他祖母不让他走,自从那一次见着他学走路时摔伤了之后,婆婆死活要跟她急。

孩子学步怎么会没有磕磕破破的,煜哥儿受伤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会心疼,可她知道这是必经的路程。

煜哥儿已经比别的孩子生得要瘦弱了,这是他天生的体质,他们也试过无数的调理方法和珍贵的药材,可还是改变不了根本。

她就想着至少在其他方面他能慢慢学着点什么,若是事事假手于人,将来的他只会是个连吃饭走路穿衣都要靠别人来帮助他完成的废物。

而她蒋音兰的儿子怎么能是一个废物呢?

她与婆婆为了孩子的事经历过无数的争吵,起初她还能据理力争,但最后她也乏了,索性便由得婆婆了。

蒋音兰又细细地跟季重莲讲了在府中的种种,关于婆婆怎么对抗她教养孩子,以至于如今身边随时都有婆婆的眼线,若她有一点出格之处只怕又要引发一场战火,更别说那个奶娘还是婆婆派来的,煜哥儿如今只缠着奶娘,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要靠后,这一点最让她头痛。

东方夫人毕竟是蒋音兰的婆婆,东方透的母亲,即使她的种种做法有些不妥,但出发点想必也是为了孩子着想,想着孩子按照着她的想法成长下去,不能说她错了,只是她的这个方法对孩子却不是有益的。

想到这里,季重莲不由问道:“你试着找你婆婆谈过吗?”

蒋音兰摇了摇头,一脸的愁容,“谈什么呢?一说到孩子听不进三句话她就要跟我急,闹得我头都晕了,每次都是这样疲劳而返,我真不知道还能和她说什么才好。”

季重莲斟酌道:“那你想过将孩子带回娘家养吗?”

蒋音兰毕竟是嫁进来的媳妇,只要有东方夫人当家作主,这个家还不由得她说了算,能够将孩子留在身边照顾,却也逃脱不了她婆婆的各种眼线和施压,对她和孩子来说都没有益处。

“带回……娘家……”

蒋音兰怔了怔,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眼前陡然一亮。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被这些琐碎的事情消磨着,她竟然自己都糊涂了。

她是可以找个借口回娘家,当然也要带上奶娘,在蒋家可就不由得她婆婆说了算了。

她可以慢慢让煜哥儿撇掉对奶娘的依赖,教他走路、说话。

就算婆婆想要过来抢人,她也可以与父亲和哥哥先通好气,蒋家那么多庄子遍布在各地,她就算带着孩子历练也好,一段日子住一个地方,或是见着哪处地方合适再重新置办个住处,总归不能让婆婆给找到。

等到她将煜哥儿给重新掰正了再回到这个家来,到时候婆婆再怎么溺爱他,那些形成的习惯也不可能轻易改变了,再说还有她在一旁看着呢。

她如今需要的就是一个没有婆婆随时监视着,并且可以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干涉她的地方而已。

这件事情她会写信告诉东方透,她是一个母亲,她有自己教养孩子的方式,相信他一定会赞同她的。

等着煜哥儿听话懂事的站在他们所有人面前,谁又能说她的教养是不成功的呢?

蒋音兰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握紧了季重莲的手,感激道:“谢谢你重莲,你教会了我该怎么做,若是你能早些回来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说到这里才猛然顿住,蒋音兰知道自己口误了,不由有些歉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裴大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我……”

“没事的,我知道的。”

季重莲笑着拍了拍蒋音兰的手,“你要回娘家就尽早做好打算,你那么聪明,之后应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我教你了吧!”

“嗯,我都想好了。”

蒋音兰点了点头,一瞬间又变得成竹在胸了。

季重莲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是她所认识的蒋音兰,那个风华绝代又自信满满的女子。

不过想来今日离开这里后,她今后一段日子都要躲着东方夫人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但到底是站在蒋音兰的立场和东方夫人对着干了一次,若是人固执了起来,这误会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消除得了的。

只能希望蒋音兰的言传身教能够将煜哥儿给重新塑造起来,直到有了成果东方夫人便知道她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决定!

*

大概过了有十来天左右,季重莲才从叶瑾瑜的口中知道了后续情况的发展。

听说东方府上如今已经已是人仰马翻,但好在东方夫人治家甚严,上京城里倒是没有闹出什么风言风语,也就是在叶夫人母女拜访时才知道了些事情的始末。

在季重莲那一日到访之后蒋音兰还一直是按兵不动,三天之后才借故回到了娘家,说是想要带煜哥儿住上几天再回。

丈夫不在身边蒋音兰想念娘家的亲人无可厚非,再说煜哥儿还是蒋阁老的外孙,外祖父留着他们母子俩住住这也没什么。

东方夫人安下心来,可几日后东方府的马车要去蒋府接人,却意外地找不到了蒋音兰母子,蒋阁老也打起了太极,就说他们母子到城外散心去了,具体到了哪座庄子上他也不甚清楚。

东方夫人哪里肯信这番说辞,又找了东方大人去讨个公道,可这哪有公道可讲,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的家务事。

东方夫人又派人去城外的蒋家庄上找过,可蒋音兰母子压根就没来过,这下她可真地犯傻了。

还是蒋阁老与东方大人谈了一通,又说起蒋音兰会这样做的种种原由,总算是将人给劝回去了,若是这事真闹大了丢的可是两家人的脸,孰轻孰重还是能够权衡的。

再说东方夫人虽然是煜哥儿的祖母,但蒋音兰还是他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害了他?

大家都是为了煜哥儿好,只是方法不同罢了。

但东方夫人见到叶夫人还是免不得哭了一场,她处处都为煜哥儿着想,怎么在媳妇眼中反倒成了害了他?

这话叶夫人也不好接,只能劝她尽量放宽心,煜哥儿是比其他孩子瘦弱了些,如今蒋音兰将他带着四处走走,指不定回来时身子都要好些,给她一个活泼健康的孙子岂不更好?

东方夫人听了这话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天大地大,蒋家在外的产业又何其多,难不成她真要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的找过去不成?

再说万一蒋音兰又另长了心眼,根本没有住在蒋家的地方,她又到哪里去找?

东方夫人知道她这个媳妇是个聪明的,她人老眼,斗智斗勇又怎么比得过年轻人?

如今也只能任命在家,安心地等着。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东方夫人还是打定主意要给儿子写封信,好好数落数落媳妇的过错。

季重莲起身又给叶瑾瑜斟了茶水,抬头望了她一眼,“那这么说这事算是过去了?”

东方夫人竟然没来找她的麻烦,只怕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岔吧,季重莲稍稍安了心。

她也不想和长辈争执什么的,有些道理讲不通也只有用事实来证明。

“算是过去了吧,”叶瑾瑜笑了笑,不过话语间还是有些感慨,“我竟没有想到蒋音兰这般大胆,竟然敢带着孩子就这样走了!”

她原以为会做出这种冲动事情来的非她这种人莫属,蒋音兰可是大才女,她那么聪明那么漂亮怎么会干出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来?

季重莲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见过煜哥儿没?那孩子的确是不教不行了,再由着那般养着,长大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我倒是赞成音兰的做法!祖父祖母那一辈多是溺爱孩子,却不知那对孩子的成长没起到助力,反成了阻力!”

叶瑾瑜面露深思,想了想,才道:“煜哥儿我自然是见过,那个头和咱们家叶举差不多,可俩人站在一起,这孩子却要瘦弱得多,听说是胎里带出的毛病,这也没办法……不过东方伯母确实是太惯着孩子了,如今连路都不会走。”

他们叶家都是武将出身,孩子身板从小就硬朗,再说连她自己都是这么过来的,对叶举就更是放任生长,这孩子会走路了就满地的跑,可将大人累得够呛。

不过这种辛苦却是值得的,叶举从小就很健康,长到一岁多了连病都没生过呢。

季重莲笑道:“咱们就好好等着吧,指不定音兰再回上京城时,煜哥儿已经又蹦又跳,还会站在咱们面前礼貌地唤人了!”

“希望吧!”

叶瑾瑜笑着点了点头,同为母亲她也渐渐开始了解蒋音兰的心态了。

或许蒋音兰的做法是对的,隔离开了东方伯母与煜哥儿,这婆孙没到一处了她才能用自己的方法教导孩子,给孩子一个独立成长的机会。

*

到了五月末,季重莲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彭泽的信,算算日子距离上次不过才半月有余,按道理夏天的物资应该还没送到,怎么又来了信?莫不是写信来催的?

带着种种疑惑季重莲看了这封信,这次可以确定还是裴母的笔迹,依旧简短,却是让她务必来彭泽看她一次。

季重莲陷入了深思,去,还是不去?

“夫人怎么了?”

琉璃上前给季重莲续茶,偶然瞥见了信中的内容,不由诧异道:“老夫人要您过去,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没有细说,可就是这样模棱两可才让人生疑。”

季重莲一指轻敲着桌沿,嗒嗒的声音有节奏的响在耳畔,她却觉得自己脑中像是缓缓绷紧了一根弦,唇角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

裴母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深意?还是在暗示她什么?

季重莲又将信纸拿了看了几篇,字迹上虽然能够分辨出是同一个人,可在落款那里滴了少许的墨汁,这是裴母的手打颤了?

不过老年人手不稳也是常事,不能仅仅从这一点便分辨出什么。

倒是那两个宫嬷嬷……听采秋说从上个月开始便没有收到过这两位宫嬷嬷的来信了,按例她们每个月都会向上京城寄一封信的,一方面是告诉他们最近裴母的近况,另一方面需要什么也会在信里提出来。

可是为什么这次却是裴母写的信来,还是接连的两封信?

或许彭泽那厢真的有什么变故了。

季重莲倏地站了起来,面色凝重,“或许我真要往彭泽走上一遭了。”

再怎么说裴母也是裴衍的亲生母亲,她的婆婆,就算俩人处不来她也不会希望裴母有什么意外发生,而且是在裴衍不在上京城的日子,若是他回来了,她又如何交待?

眼下裴氏又跟着季宁在任上,她也不好去打扰他们一家人宁静的生活,这事她一人也应该能够办妥。

敏福郡主如今怀孕了,季重莲不好将几个孩子托给她照顾,再说季芙蓉与季海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将三个孩子带在身边一起去彭泽看望他们的祖母,就算裴母心里有什么不痛快,见到几个孩子也应该会开心的吧。

到了彭泽住上几天,之后还能顺道回丹阳看看季老太太与胡氏他们,总归在上京城事情不多,她也能讨得这个闲。

也许一去又是好几个月,季重莲对采秋与朱管事好好交待了一番,这才带着孩子们启程。

安叶是必定要随行的,浣紫与琉璃连同竹叶竹青她都带上了,谭护卫长离去后杨凡便肩负起了将军府的护卫差使,这次点了五十名得力的护卫随行,至于暗卫方面有安叶暂时安排了一些,足够应付这次的远行。

开了春后江面上的冰已经化开了,季重莲选择了一半陆路一半水路,时间上要缩短了些,当然也给了几个孩子适应的时间。

等到他们到了彭泽裴母栖身的那座庵堂时已是六月下旬了,天气湿热,午后的知了一拨拨地躲在树后干哑地叫着,那声音听起来尤其聒噪。

霜姐儿随意地捡了个石块往树梢上一扔,像是打中了什么,不过蝉鸣声却是更响了,她不得不用手掌盖住了耳朵,不满地嘟了嘴,“总有一天我要将你们给全灭了!”

元哥儿在一旁拍手起哄道:“姐姐好厉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看着一旁高高的大树,似乎还想蹦过去爬上几下。

季重莲看了元哥儿一眼,笑着摇头:“瞧这皮猴,刚才在车上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落地就彻底清醒了。”

筝姐儿在一旁抿着唇偷偷笑,上前牵了季重莲的手,仰头道:“娘,咱们快去看看祖母吧!”

季重莲点了点头,又招手唤了霜姐儿与元哥儿,“回头咱们再来捉蝉,眼下先去看看你们祖母!”

若是裴母知道几个孩子到了庵堂不在第一时间却看望她,指不定回头便要数落季重莲没将他们给教好,这样的罪责她可不想担,再说看望长辈也是一种尊敬的表现,孩子们也该这样做才对。

霜姐儿正撸了袖子,似乎也想爬上树去探个究竟,此刻被季重莲一唤只能收手,她知道她娘不常发火,但娘说的每句话都要听,不然回头可有她的好果子吃,这才牵了元哥儿的手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俩人又欢欢喜喜地奔了过来。

季重莲笑着捂了唇,“看看,这两姐弟才像是一对双呢,咱们筝姐儿更像姐姐!”

筝姐儿抿唇直笑。

霜姐儿不甚在意地吹了吹额前垂下的流海,拉着元哥儿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面,“咱们先去看祖母了!”

季重莲使了个眼色,安叶赶忙带着几个护卫跟了上去,留下杨凡带着一队人马在身后跟随。

裴母住的院落较僻静,不经过庵堂从另一边的小角门就可以进入,平日里甚少人出入,所以守门的老尼有些惊吓到了,待季重莲他们说明来意这才放了人进去,只是大部分的守卫都在外围候着,除了安叶外,杨凡只带了几名护卫随行左右。

裴母住的是个两进的院落,照顾她的婆子住在外院,两位宫嬷嬷与她住在内院里,不过此刻这个院落很是清静,阳光直射在院落的空旷处,明晃晃地晒得人眼。

“有人吗?”

安叶推门而入,第一进里明显没有半个人影,不免让人生疑。

季重莲也觉出了不对,忙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琉璃浣紫连同着竹叶竹青将她们都围了一圈。

杨凡也敏锐地察觉出了哪里不对,一个眼色过去,几名护卫立时便分散来来,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周围的动静。

“夫人?”

安叶问询地转过了头来,这里的气氛太不寻常了,让她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她在等着季重莲下决定,到底是进去还是离开?

看来的确是出了什么事,季重莲默了默,不过他们既然来到了这里,总要确认裴母的安危才是。

季重莲对安叶点了点头,“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小心些!”

中堂的门大开着,一眼望进去便能见着那一明两暗的三间正房,还没等安叶跨进去,虚掩的门缝里便传出了一道沙哑低沉的女性嗓音,带着一种舒缓的腔调,好似一切已经尽在掌握了一般,“可是裴夫人来了?”

明明该是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却因为变了调子让人感到有几分陌生,季重莲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安叶赶忙退走几步,一手抚向了腰间已是十足戒备的模样。

杨凡对身后的一名护卫交待了几句什么,只见那护卫悄声地出了院子,他则拔剑上前与剩下的几名护卫一起挡在了季重莲和孩子们的跟前,侧身道:“夫人,这里不对劲,您带着孩子们先退出去!”

安叶也转身对季重莲点了点头,显然她也赞成杨凡的说法。

“且慢!”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夹杂着几丝低笑,“裴夫人,眼下你还不能离开,若是你还顾忌着裴老夫人的性命,我要你一个人走进来!”

“娘!”

几个孩子都抓紧了季重莲的裙摆,面上露出惊惶的表情。

“别怕!”

季重莲摇了摇头,尽量安抚着几个孩子的情绪,又向屋内高喊了一声,“你说老夫人也在里面,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呵呵……”

那人低声笑了起来,似乎在里面吩咐了什么,渐渐地原本虚掩的门缝打开了一边,先是露出了一截褐红色的裙摆,慢慢地裴母整个人都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她的脖子上抵着一把雪亮的匕首,能够清晰地印出她惊恐的眼神,她的嘴啊啊地张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现出半截血红色的舌头!

“啊!”

季重莲身后的竹青惊叫了一声,恐惧地蒙住了眼睛。

竹叶在一旁打着颤,双脚完全是僵住了。

琉璃与浣紫毕竟要沉静许多,刚开始的恐惧过去俩人赶忙侧身挡在了孩子们跟前,避免让他们看到这一幕。

季重莲咬紧了唇,双拳在袖中瑟瑟抖动着,却不是因为惧怕,而是愤怒!

裴母虽然与她意见相左,她却从未希望过她受到任何伤害,毕竟那还是裴衍的母亲,他们孩子的祖母。

可眼下她看到了什么,憔悴的容颜,深陷的眼窝,惊恐无助的眼神,以及被人剪去的半根舌头,如今的裴母甚至连求救的话语都喊不出口,只能发出破碎的咿呀声,犹如孩童学语。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很,”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若是裴夫人不肯独自进来,那么我就要……”随着她的话语,那个手持匕首的人又用力了一分,刀锋入肉渗出了血丝,裴母脸上现出了一丝痛色。

“快住手!”

季重莲挥手向前一步,“我进来就是,公主拿一个老人家相挟未免有失风度!”

是的,通过那人的几句话她不断地在脑中回想,是谁在与她为敌,是谁会与她为敌?

脑中一一排查过滤,再结合近来发生的种种,季重莲这才作出了大胆的推测,那个挟持了裴母的人正是从前的朝阳公主无疑。

岭南王兵败后,朝阳公主跟随着李照遁逃,原本岭南已经被宣同总兵攻占了下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回到李照的手里,但在那之前他们可少过那四处奔逃亡命天涯的日子。

而到了眼下,如此恨她,恨裴家的人,又敢做出这种事的女子除了朝阳公主还会有谁?

“没想到我刻意压低了嗓音都还能被你给听出来,果然是好耳力,既然知道是故人,裴夫人何不进屋一叙?!”

朝阳公主冷冷一笑,打开了另一边的门,她一身墨蓝色绣云纹的暗银长裙,束着湖蓝色的腰封,全身无一华美的饰物,倒是与从前总是艳光照人的她大相径庭,而那张原本明丽的脸庞此刻已是多了一层阴狠,她的目光向外扫视了一圈,这才道:“看来今日来的人不少嘛,竟然还有几个孩子……”说罢唇角泛起一抹阴鸷的笑来。

那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季重莲心中陡然一滞,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寒,赶忙转身对杨凡厉色吩咐道:“还不带他们出去,这是命令!”说着毅然转身向屋内走了进去,只是在经过安叶时暗暗对她使了个眼色。

杨凡还想说什么,安叶已是对他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保护孩子们先撤出去,若是里面的人真是朝阳公主,他们还要知道这周围是不是部署了公主的人。

朝阳公主与季重莲的过节安叶还是知道一二,如今裴母在她的手上,若不依言而行,只怕裴母必会血溅当场,季重莲说一不二,此时此地她绝对不会扔下裴母自己逃命的。

眼下也只有先这么办,再伺机救出俩人。

“果然还是裴夫人有胆色!”

朝阳公主拍了拍手掌,与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俩人往边上一侧,等着季重莲跨进了门槛,立马便关门上栓,掩住了外面一干人等焦急探寻的目光。

杨凡咬了咬牙,依着季重莲的吩咐带着孩子们退了出去,外面的形势不明他要在保证孩子们安全的情况下想出营救的对策。

眼下只能指望安叶了。

安叶是暗卫出身,她有的手段他不一定知道,而且暗卫都听她指挥,若是有什么变故在他还没能反应之前也只能希望安叶能在第一时间阻止意外的发生。

屋内的门窗在同一时刻都关闭了起来,默淡的光线让季重莲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她微微眯了眼,待适应了光线后目光才在屋内扫了一圈。

朝阳公主此刻已经端坐在正中的交椅上,左右各站了一名女侍卫,腰间配着长剑,脚上的靴口还露出一截匕首的刀柄。

裴母已经被弃在一旁,此刻她仿佛已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季重莲几步走过去蹲在裴母跟前,想着从前的裴母是多么地意气风发精神百倍,可如今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心中着实有些心酸,不由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老夫人不要怕,我一定会将您给救出去的!”

若是裴衍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只怕想立时将朝阳公主劈成两半。

裴母抬头看了季重莲一眼,眼眶红红地泛着血丝,连眼神都有些飘浮不定,似乎找不到一个焦点,不过目光在扫向她身后不远处的朝阳公主时却是止不住地瑟缩了一下,想来这段日子对她心理或是生理造成的恐惧已经很难弥补过来了。

“裴夫人好大的口气,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你还能顾忌到别人的?”

朝阳公主冷笑一声,“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么久,如今才算等到你来,不过那几个孩子……”顿了顿,有些可惜道:“原没料到你竟然会带了孩子来,不然将你们一家人捆在一起,你说裴衍会不会更着急,更害怕呢?”

季重莲笑着回过了头来,一脸从容,“原是你们不能将我夫君怎么样,便打上了咱们一家子老弱妇孺的主意,若是被人知道只怕世子就会英明扫地了!”

“你给我住嘴!”

朝阳公主阴着脸站了起来,一步一步逼近了季重莲,“这全都是我的主意,和李照没有一点干系,你休想拿他说事!”一手钳住了季重莲的下颌,迫得她不得不仰面相望,“裴衍伤了他,我便剪了他母亲的舌头,若不是还要留着她骗你来,我早便结果了她的性命,至于你嘛……新仇旧恨我们总该一起算算了!”

宽大的袖子掩住了季重莲的垂下的右手,此刻她的手中正握着一支发簪,那是刚才在屋外时她趁着朝阳公主视线的盲点给拔了下来藏在袖中,她并不是毫无准备,或许到了最后的时刻还能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安叶虽然也假意退了出去,但之后应该会立刻绕回来,她最后的那个眼神安叶应该能懂,再说还有暗卫供安叶差遣,在生死的那一刻她相信安叶一定能够破门而入,但不是现在。

眼下她要尽量拖住朝阳公主,先想办法保证裴母的安危。

“好!”

季重莲一手格开朝阳公主,缓缓站了起来挡在裴母的身前,“你的目的是我,眼下我已经进来了,放她出去!”

“你以为我是傻的吗?”

朝阳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多一个挡箭牌在跟前,对我可是有利无害的。”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一刀杀了我?”

季重莲沉默下来,不知道安叶他们到底是怎么算计的,若是她现在出手刺伤朝阳公主,他们能不能在第一时间闯进来?或是借此机会扶持了朝阳公主以此拖延时间?

季重莲握紧了手中的发簪,朝阳公主身后虽然只有两个女侍卫,可看她们犀利的眼神沉稳的姿态想必也是高手,她们隔的距离并不太远,指不定她刚一出手,下一刻她们便到了眼前,所以这时间的衔接要刚刚好才行。

“不,我不是要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们了!”

朝阳公主冷冷地扯了扯唇角,手一挥,对身后的一名女侍卫道:“去,把她带出来!”

“她?”

季重莲怔了怔,她原本已经想要出手了,却没想到朝阳公主还有后招,那个“她”指的是谁?

一名女侍卫转入了内室,不一会便架出了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女子低垂着脑袋,一蓬乱发像鸟窝一般盘在头顶上,枯黄的发尾透过窗棂细碎的阳光泛出一点金色,让人微微觉得有些刺眼。

女子走得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地试探着才下脚,她身后的女侍卫也不催促只慢慢地跟在身后。

季重莲疑惑地看向眼前的女子,难不成是她认识的?可若是她认识的人,又有谁是值得朝阳公主这般折磨的?

“难不成你不认识她了?”

朝阳公主扯了扯唇角,红唇勾起一道讥讽的弧度,转身对那女子说道:“眼前便是裴夫人了,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女子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接着猛然抬起了头来,一双空洞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黑洞,眼眶边尽是腐烂外翻的血肉,再加上那苍白得尽失血色的脸,看起来恐怕至极,她明明看不到,却又像在四处寻找着一般,只哑着嗓子嘶喊道:“季重莲,你在哪里?我恨你,我恨你!”

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吓到,季重莲忍不住倒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唇,双眼立刻便泛了红,牙根被她死死地咬住才不至于失声惊叫。

若是说裴母的遭遇让她震惊,那么眼前的女子却能让她体会到心口处缓缓漫延的一阵尖锐的痛,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感应。

没错,眼前的女子正是季紫薇,只是此刻的她已经被人活生生地剜去了双目,让人不敢直视。

她同父异母的庶妹,那个在年少时总想着办法挑她的刺,以至于在婚姻上也不折手段与她作对的妹妹,在季家祖谱上已经被除名的妹妹……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朝阳,你该死!”

季重莲死咬着唇,直到口中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

季重莲一直知道朝阳公主的心态有些不正常,从她会恋上自己的侄儿岭南王世子时便能够看出,可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做残忍到这样的地步,她到底想要什么?

“看到自己的妹妹被我折磨成这般,是不是心里难受了?”

朝阳公主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一把扯住了季紫薇的头发往前一带,那张苍白的脸便立刻凑到了季重莲跟前来,她忍不住撇过了脸去,只哑声道:“你折磨她,只是想要让我痛苦吗?”

“其实我更想折磨的是你最亲近的人,例如裴衍,例如你的几个孩子!”

朝阳公主阴冷地扯了扯唇角,目光垂下,看着被自己攥在手中的季紫薇,就如同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若不是她好死不死地撞在了我手里,我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种泄愤的手段,你看看她,她和你长得多像啊!”说着已是撩开了季紫薇绫乱的头发,恁是在季重莲跟前又凑近了一分。

她对季重莲的嫉妒源于好几年前,她虽然已经跟着李照离开了上京城,放弃了她公主的身份与优渥的生活,她已经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她的存在。

她最想不通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季重莲还是他心底记忆最深的那个女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发疯似地嫉妒,也发疯似地想要惩罚季重莲,恰巧在那个时候她见到了四处流亡的季紫薇,于是她满腔的怨愤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发泄口。

这是季重莲欠她的,也别怪她报复在她的妹妹身上。

“六妹!”

看着痛苦无助的季紫薇,季重莲的心在默默流泪,不管从前她们姐妹曾有过什么过节,到了这个时刻她已经不在乎了。

若是可能,她只希望季紫薇能够活下来。

“不要……不要叫我!”

季紫薇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从我离开季家的那一刻开始,我与你们便再没有关系了!”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从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还是泛出了大颗大颗的水珠,冲涮过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也不知道这是悔恨还是仇视的泪水。

是啊,对于季紫薇来说,这是一场无妄之灾,她与朝阳公主能有什么过节,还不是因为季重莲,因为她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有几分相似,这才成了朝阳公主泄愤的对象。

季重莲咬牙看向朝阳公主,一脸的悲愤,“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他们?”

“原本想把你们三个都杀了,但最后想想这或许不是让你最痛苦的事!”

朝阳公主阴侧侧地冷笑,看了季紫薇一眼不屑地将她给甩在了一旁,目光转向了季重莲,“我原本以为你最勾人的是那双眼睛,男人看了怎么都忘不了,所以我才剜了她的,可如今看来你这张脸蛋也不错,若是被我划了去,今后哪个男人还会多看你一眼?”说着已是哈哈大笑起来。

季重莲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了下来,“放了她们俩,我任你处置!”见朝阳公主根本没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又道:“公主此次敢犯险遣入这里,随身所带的侍卫应该不多,如今院外都是我的人,公主真若是将咱们给处置了,只怕你自己也逃不脱!”

“这就由不得你操心了!”

朝阳公主缓缓逼近,右手在袖袋里一抹拔出了一把银亮的小刀,刀身纤细,刀长不过一掌,雪亮的刀锋尖韧无比,季重莲毫不怀疑只要被轻轻一划,必定是血水横流。

随着朝阳公主的逼近,她不得不步步后退,目光扫过朝阳公主身后的两名女侍卫,她们似乎料定她没有反抗能力,还隔着还有一段距离,裴母在她身后,而季紫薇也距离她不远。

朝阳公主已是举起了小刀,欲对着她的脸庞一划而下!

就是现在,季重莲迅速地伸手擒住了朝朝公主那只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发簪狠狠地插入了对方的肩膀上,随着朝阳公主一声惨叫,那两名女侍卫反应过来之时已是拔剑扑了过来,季重莲攥住朝阳公主挡在身前,对着屋外高喝了一声,“安叶!”

“轰”的一声,原本紧闭的门窗在同一时间碎裂,几个黑影跃身而入,刀光剑影之间拦截住了两个女侍卫的长剑。

季重莲松了口气,只觉得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朝阳公主忍住疼痛,回身狠狠地瞪了季重莲一眼,笑容阴冷,“没想到你下手也不弱……不过你顾得了我,可顾得了你的孩子?”

季重莲心下一滞,转头向外望去,而此时院外已经接连地响起了好几声轰鸣,浓烟阵阵升腾而起,她脸色一变,已经顾不得许多,推开了朝阳公主便向外奔去,一路奔跑,一路呼喊着几个孩子的名字。

浓烟之中,她似乎看到了好几人缠斗的身影,却找不到孩子们,这让她心急如焚,一双红唇已是被她咬得血迹斑斑。

突然,在季重莲的背后斜斜地飞出一只流箭,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她被人扑倒了过去。

季重莲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却觉得全身仿佛被巨石压住了一般,下一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一觉,季重莲睡得极不安稳,甚至睡梦中都在不断地挣扎。

在梦里,她好似看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正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吞噬她的孩子们,几个孩子还那么小,他们不断地跑,不断地哭喊着救命,可那巨兽还是没有停止脚步,似乎只有将他们吞吃入腹才会罢休!

突然,巨兽跃了起来,眼见着那一张口便要将孩子们给吞进肚子里。

“不!”

季重莲惊恐地叫了起来,整个人陡然坐直了,她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了个通透,茫然四顾,这才发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梦中的场景。

看着四周并不熟悉的陈设布置,她一时之间还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季重莲慢慢地将一切拼凑起来,她还记得脑中最后的影像是升腾的浓烟,奔跑的人影,以及身后那道惊呼……那个声音好像是琉璃的。

孩子们!

孩子们在哪里?

季重莲顾不得许多,赶忙趿鞋下榻,披了挂在隔扇上的外衣就往外走。

安叶碰巧端着温水而来,看着季重莲赶忙迎了上去,关切道:“夫人,您该多歇息一会儿。”

“孩子,”季重莲攥紧了安叶的手腕,急声道:“孩子怎么样了?”

“他们都没事,我已经将他们安置妥当了。”安叶笑着点头,“要不夫人梳洗了再去看他们,不然您这模样反倒要让他们担心了。”

“他们真的没事?”

季重莲红着眼眶问道,心中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感觉,就在不久前她还经历了生死的磨难,她差点以为她要永远失去她的孩子们了。

“真的没事。”

安叶肯定地点头,“老夫人与季紫薇我也一并救了出来,只是朝阳公主……还是让她给逃了。”

“逃了就逃了吧,只要人没事就好。”

季重莲平静地点了点头,在经历过种种之后,她深刻地明白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想到这里她不禁又问道:“琉璃和浣紫是不是在照顾孩子们?我最后好似听到了琉璃的声音……”

“琉璃为了救夫人您背上中了一箭,不过眼下已无大碍,浣紫在照顾着她。”

安叶这一说,季重莲心中不由又是一紧,赶忙转身进了屋,一边梳洗一边问道:“咱们眼下在哪里?”

安叶道:“我在附近赁了个小院子,咱们暂时在这里歇脚。”

季重莲梳洗之后换了一身浅紫交领的六幅绫缎长裙,头发只松松地挽了个垂髻,插一支碧玉簪,也顾不得多看一眼镜里的妆容,急急地跟着安叶来到了孩子们的住处。

经过了一天的奔劳与疲惫,眼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用过了晚膳孩子们都早早地在榻上安眠了。

见到季重莲到来,竹叶竹青正要起身行礼,被季重莲挥手止住了,她轻轻地走到床边,就着榻沿坐了下来,看着熟睡的三个孩子她心中终于安定了下来,觉得白日里的一切就好似一场恶梦。

“他们可吓到了?”

季重莲转头看向安叶,“有没有问起什么?”

“是有些吓到了,”安叶走上前来,点头道:“几个孩子都想来找您,我告诉他们您累了正在休息,等着他们睡醒了一觉就能见到您了。”顿了顿,又道:“霜姐儿还问到了老夫人和朝阳公主……”

“这事我回头再与他们解释,眼下他们平安便是最大的幸事。”

季重莲站了起来,流连地看了几个孩子一眼,终是迈步而出,“去知会杨凡一声,我一会儿要见他!”

眼下她要先去看看琉璃与裴母,至于季紫薇……她要好好想想应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琉璃的伤势不在要害,大夫来诊治包扎后又给她开了几副汤药,嘱咐她这几日都要卧床休息。

浣紫在一旁细心照顾着,看着俩人均无大碍,季重莲这才转去了裴母那厢。

安叶在一旁道:“老夫人想必是受惊吓过度,见着人还有些怕,我在这里雇了两个丫环侍候她梳洗,眼下刚刚用了晚膳。”

季重莲点了点头。

推门进屋时,裴母虽然是背对着门,但听见声响显然还是瑟缩了一下,季重莲几步上前含着热泪握紧了她的手,“老夫人,让您受苦了!”

“呜呜……”

裴母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声响,那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个不停,显然是伤心到了极处。

从前养尊处优惯了,即使他们裴家败走上京城,凭着从前的积蓄家业她活得也没有多辛苦,更别说在裴衍立为朝中新贵时她还着实风光过一阵,可这段日子的遭遇让她如坠地窟,深切地了解到了什么才是悲惨。

季重莲拍了拍裴母的手安慰了几句,转身便让丫环取来纸墨,有些事情她想要了解,相信裴母也想说给她听。

俩人一番笔墨交流后,季重莲这才知道原来朝阳公主遣入庵堂已有两个来月,除了外围的守卫被他们挨个拔除了外,照顾裴母的婆子与那两个宫嬷嬷也被她命人杀害并抛尸,而反倒让自己的人易容照常打理着院子里的日常事务,这才没有让外人发现。

裴母饱经恐吓与虐待,还以为朝阳公主会要了她的性命,没想到剪掉舌头之后她竟然还能活着,只是再也不能说话了。

朝阳公主他们在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退路,裴母的正屋内室里被凿开了一条秘密的通道,一直通向外面,能够绕过庵堂到一处偏僻之地,而朝阳公主就是由这条通道逃生的。

裴母也不知道季紫薇是谁,只知道秘道里一直关着一个人,并且随时有侍卫看守着,俩人一个瞎一个哑,也根本无从交流。

“老夫人,等这里的事情料理妥当了,您便与我一同回上京城去!”

季重莲又安慰了裴母几句,侍候她上床休息,又让那两个丫环轮流值夜照顾着,这才放心离去。

庵堂里发生了种种意外,死伤无数,杨凡需要到知县衙门里交待一番,并且上报了朝阳公主秘密遣入彭泽一事,眼下已有官兵在四处追剿,想必是再不会出现在他们眼前。

杨凡回到小院来见季重莲时已是戌时末,他沉重地向季重莲回禀,“夫人,这次咱们死去的弟兄有十八人,伤了九人。”

当时杨凡带着孩子们退出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他们尽量送到安全的地方,自然是离庵堂越远越好,浣紫与竹叶竹青都跟着去了,只琉璃还与他们一道守着不肯离去。

他也没料到周围竟然被人提前埋了火药,还来不及排查便出现了人员伤亡,他们只能拼死一战,到了最后尽数歼灭到敌方之人也不过八个,若不是对方有预谋的突袭,他们的伤亡绝对不会这般惨重。

季重莲沉默了一阵,这才开口道:“活着的人尽量医治,死去的人厚葬,家属的抚恤银子回头去将军府支领,若是哪家人有困难的,你了解清楚后再告知我。”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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