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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一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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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不易, 谢谢大家的支持!  裴英娘乖乖应答:“安平观。”

但凡去安平观视察工巧奴们的进度, 她都会换上胡服男装——圆领袍更耐脏。

李旦点点头,走出好几步后, 忽然回头,“路上有人护送吗?”

裴英娘已经走出很远,听到背后李旦说话的声音,连忙转身,“王兄?”

李旦看着她稚嫩的面孔, 圆圆的脸颊, 圆圆的眼睛,眼瞳清澈水灵, 眉心点了一点朱砂,望去机灵又乖巧,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任何磨难,所以如此干净天真,惹人怜爱。

但他仍旧记得那个在裴拾遗的剑下瑟瑟发抖的小可怜。

阿娘贪恋权势, 早就盘算着要通过联姻提高武氏家族的地位, 小十七真的是阿娘拉拢武氏兄弟的棋子吗?

她还这样小……

李旦半天不说话, 裴英娘走近几步, 试探着轻声喊他:“王兄?”

李旦眼帘微抬,“路上小心, 莫要贪玩。”

裴英娘一一应下, 等了一会儿, 见他没别的话嘱咐, 才转身离开。

李旦沉默着回到自己的寝殿。

冯德谄笑道:“大王放心,安平观是宫里的道观,外人根本进不来。而且圣人疼惜公主,让千牛备身给公主做护卫呢!”

李旦眉峰一挑:“哪个千牛备身?”

冯德回道:“执失大郎。”

执失云渐的祖父执失思力曾是突\\厥酋长,归降唐朝后,四处征战,戎马半生,为大唐扩充版图立下汗马功劳,是初唐最有名的异族名将。

执失云渐肖其祖父,武艺高强,很得李治的信任。

李旦认得执失云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执失云渐和薛绍交情很好。

不必猜,一定是李令月特意找李治求来执失云渐给裴英娘当护卫,好方便她打听薛绍的消息。

执失云渐是千牛备身,安国公府的继承人,阿父最亲近的侍卫亲军,阿父怎么会大材小用,让他去保护小十七?

李旦沉吟半晌,暂且放下这事,把户奴杨知恩叫进书房,“拿着我的鱼符,去一趟平康坊,查清武家兄弟年纪几何,品性如何……再查查他们在岭南可有娶亲。”

杨知恩应喏。

三天后,武承嗣和武三思返回长安。

武皇后命人将兄弟俩带到含凉殿拜见姑父李治。

武承嗣和武三思生得人高马大,都是方脸,宽额头,眉眼和武皇后有些像。可能是在岭南受了不少苦,兄弟俩面色凄惶,举止畏缩,身上的锦袍一看就是刚换上的。

武三思进殿的时候,绊在门槛上,摔了个大马趴。

殿里的宫人不敢笑,抢着上前扶起武三思。

武三思眼里滑过一丝窘迫难堪,跪在内殿前,不敢抬头。

李令月没那么多顾忌,噗嗤一笑,“这两位表兄浓眉大眼的,相貌瞧着和阿娘像,性子却一点都不像!”

她说话没有压低声音,殿前众人都能听清她的评语。

裴英娘看到武三思偷偷抬头,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眼神颇为不善。

她不由暗生警惕,武承嗣和武三思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得离这对堂兄弟远点。

李治宽慰勉励兄弟几句,让宫人带他们去偏殿洗漱用膳。

羊仙姿捧着一张漆盘进殿,跪在武皇后身边,小声道:“殿下,始州刺史和溜州刺史送来请帖,恳请您后日前去赴宴。”

武皇后翻开帖子,匆匆扫几眼,笑向李治道:“我娘家的两位堂兄在府中摆宴,请我过去凑个热闹,陛下能否同行?”

李治歪在凭几上,捏捏眉心,“让弘儿陪着你去吧,自己舅舅家,该多走动才是。”

自从裴拾遗弹劾武惟良和武怀运后,太子李弘和武皇后隐隐有争锋敌对的态势。

李治总想找个机会改善母子俩的关系,经常见缝插针,让李弘多和武皇后亲近,奈何李弘听不进去。

李弘也在殿中,听到李治的话,眼眸微微低垂,婉言推拒:“阿父,儿后日要和秘书省的众位侍郎探讨藏书之事,怕是不得闲。”

李治看着李弘挺直的脊背,轻叹口气,“也罢。”

武皇后微微一笑,“太子诸务缠身,就不劳动他了。”

李弘岿然不动,神色倔强。

武皇后并不在意太子的冷淡疏远,眼风扫到李令月和裴英娘身上,“难得出宫一趟,你们姊妹俩陪我一起去。”

又指指李贤,“贤儿也去。”

李贤愣了一下,点点头,“是。”

李令月拍拍手:“好啊!我还没去过舅舅家呢!”

裴英娘心里七上八下的。武皇后厌恶武惟良兄弟,不会无缘无故接受武惟良兄弟的宴请。而且羊仙姿特意当着李治的面把请帖拿出来,肯定出自武皇后的示意。

武皇后为什么要特地带上她和李令月?

难道武皇后想当着李令月的面杀死贺兰氏?

裴英娘魂不守舍,回东阁的路上,不小心一脚踩在水坑里,单丝碧罗笼裙被飞溅的泥水浸湿,穿堂风拂过,湿透的裙子黏在小腿上,凉飕飕的。

宫人连忙跪下认罪。

早起时落了一场急雨,台阶下积了一汪雨水。宫人光顾着清扫含凉殿的长廊和高台,来不及打扫偏僻的小甬道,这才让裴英娘遭了殃。

半夏跪在地上,脱下裴英娘穿的漆绘木屐,搁在台阶前。

忍冬回东阁取干净鞋袜。

李显从亭子另一边经过,看到裴英娘的狼狈模样,非要走远路绕过来取笑她,“哈哈,武三思刚刚摔了一跤,你怎么也摔了?”

裴英娘扭过脸,不搭理李显。

李显脚上穿的是长靴,不怕水,故意抬脚去踩水坑,踩得水四溅,“难怪阿娘想把你许配给武三思呢,你们俩这么有缘,合该做夫妻!”

裴英娘冷哼一声,“听说王兄的正妃已经拟定好人选了,不知阿嫂是哪家闺秀?”

李显脸上一僵。

李显看上房家的大娘子,放言非卿不娶。但房家已经出了一个王妃房氏,李治不愿房家再出一个王妃,在其他功臣世家中挑来挑去,始终拿不定主意。

前不久常乐大长公主进宫,为的就是李显选妃的事。她想为自己的女儿赵观音求一道赐婚的旨意。

常乐大长公主是李治的姑母,两家联姻,亲上加亲。赵观音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年纪和李显也合适。

李治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有些意动。

风声传出来,李显颇为不自在。

一来,赵观音是他的表姑,两人差着辈分。二来,赵观音爱慕六王李贤,对他不屑一顾。

裴英娘此刻说起李显娶妃的事,李显顿时满面紫涨,偏偏又想不出什么话来顶回去,只能狠狠剜她一眼,拂袖而去。

半夏忧心忡忡,“公主总和七王拌嘴,日子久了,难免积怨。”

裴英娘一脸无奈,李显天生和她不对付,见了她就拼命奚落,她能怎么办?

夹墙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梳单髻的宫人匆匆往裴英娘的方向走过来。

半夏惊讶道:“姐姐怎么这么快?”

忍冬走到裴英娘跟前,一边为她换上干净的鞋袜,一边向半夏解释:“我在路上碰到八王。这边离东阁太远,八王怕公主着凉,让人去太平公主的寝殿取来鞋袜,我才能这么快赶回来。”

半夏点点头,暗暗琢磨:七王靠不上,太子和六王就更别提了——他们至今没和公主说过几句话。唯有八王心善,以后公主碰到难事,去求八王最稳妥。

不管裴英娘怎么担心害怕,两天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武惟良和武怀运设宴招待武皇后,李贤、李令月和她陪同左右。武承嗣、武三思、贺兰氏也受到邀请。

卷棚车行到刺史府门前,忍冬把裴英娘抱下车。

裴英娘低头理理衣襟,跟在李令月后面走进内堂。

前院人声耳语纷杂,武氏宗族来了不少人。

裴英娘匆匆扫一眼前院,忽然发现,她的便宜爹裴拾遗竟然也赫然在席!

武氏族人的家宴,阿耶怎么来了?

裴英娘心里愈发不安。

难不成还真叫李显那家伙说中了,武皇后真想把她许配给武三思?

裴英娘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掰着指头数了数自己和武三思相差的岁数,悄悄松口气。

她和武三思足足差十岁,等她及笄时,武三思都二十好几了。武皇后总不能让武三思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一直不娶,光等着她长大吧?

至于年长于武三思的武承嗣,就更不可能了。

想通这点,裴英娘大大方方和武承嗣、武三思见礼。

武承嗣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镂卷草纹银香球,“这是我们家的旧物,送给小十七玩罢。”

银香球小巧玲珑,只有核桃大小,可以自由开合,里头放上熏香,随身佩戴,等于带着一个小型香炉在身上,好看精致,还实用。

裴英娘喜欢银香球,但是武承嗣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郎君,怎么随身带这种小玩意?而且还是武家的旧物,拿旧东西送人,太没诚意了,又不是什么前朝古董……

还是老大李旦阔气,送给她的礼物全是价值不菲的稀罕东西,随便送支笔,都是罕有的贡品。

裴英娘正想着那几管宣城紫毫笔呢,就见一旁的武三思随手抽出一支兼毫笔,“听说小十七在习书法,望你将来能学有所成。”

一个比一个敷衍。

裴英娘不动声色,谢过两位表兄的赠礼,让忍冬把早就准备好的络子取出来,回赠给武承嗣和武三思。

反正也没打算和武氏兄弟多来往,以后敬而远之便是。

兄弟俩送给李令月的礼物就珍贵多了,灵芝、宝石、美玉、象牙,什么都有。

李令月悄悄和裴英娘咬耳朵,“你喜欢什么,尽管拿。”

裴英娘轻哼一声,“我不要武家表兄送的。”

李令月怕她生气,柔声哄她,“表兄送的东西不好,你去我的私库挑,西域的宝石,波斯的琉璃,随便你选。”

裴英娘甜甜一笑,“还是阿姊对我最好。”

李令月挺起胸膛,“那是当然!”

彼此厮见过后,乐班奏起琴瑟,准备开宴。

武皇后当然占了高台上的主位,其他人等武皇后发话后,才各自入席。

内堂除了武皇后一行人,剩下的都是武氏族人和姻亲,前院招待的是武惟良请来的同僚好友,没有资格进入内堂。

裴拾遗在前院,看到裴英娘和李令月手拉手走进内堂时,他脸色青黑,差点捏碎手里的白肉胡饼。

武三思挨到武承嗣身边,“堂兄,咱们小瞧那个裴家十七娘了,你看,她和太平公主共坐一席,感情很好。”

武承嗣眼神闪烁,“太平公主是姑母的亲女,讨好她绝不会错。至于裴家小娘子,以后再看吧。”

席上佳肴果点齐备,胡麻饼、咸甜毕罗、鳜鱼肉羹、风腌果子狸、煲牛头、八仙盘,应有尽有。

忍冬跪坐在食案旁,为裴英娘挟菜。

因为宴请的是武皇后,武惟良兄弟不敢请平康坊的艺伎娘来助兴,亲自执着酒壶,来回穿插在众人间,殷勤劝酒。

席上的客人全是自己人,气氛热烈,欢声笑语不绝。

魏国夫人贺兰氏的坐席挨在武皇后身侧,比李令月和裴英娘的坐席还靠前。

武皇后频频示意宫人为贺兰氏添菜。

贺兰氏笑言自己爱吃清风饭,武皇后立刻示意武惟良:“快去做来!”

武家人悄悄议论:“天后对魏国夫人真是慈爱满怀!”

旁边的人应声附和:“天后是魏国夫人的姨母,咱们羡慕不来。”

武皇后对贺兰氏越好,裴英娘越胆战心惊。

贺兰氏以卵击石,一心作死,谁都救不了她,连对她有愧疚之心的高宗李治也不能。

裴英娘早就知道贺兰氏的结局,原本应该无动于衷的,但眼睁睁看着一个青春美貌的女子一步步踏进深渊,心里免不了为她惋惜。

宴席上依旧欢歌笑语。

李令月吃了一壶葡萄酒,已经喝得微醺,脸颊通红,双眼迷离,“小十七,你怎么不吃酒?”

裴英娘把自己的酒杯翻过来给李令月看。这时候的酒,在她眼里,就和蜜水、米酒差不多,她连吃两壶,根本没有醉意。

李令月眼瞳发亮,“原来小十七深藏不漏,千杯不醉!”

裴英娘扫一眼李令月酒杯里的残酒,让昭善盛一碗酸汤放在食案上,好给李令月醒酒。

欢快的乐曲声中,武惟良提着一只镶金狩猎纹银壶,走到武皇后的席位下面,“常听人说波斯的龙膏酒如何味美,我原本不信,尝过之后,才知玉液琼浆的滋味。今日饮宴,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圣人,唯有一壶美酒,请天后、王子和公主们尝一尝塞外的佳酿。”

武皇后还未发话,贺兰氏抢先道:“喔?什么美酒?可比得过河东葡萄酒?”

武惟良皱眉。

武皇后笑了笑,“既然魏国夫人好奇,就先让她尝一口罢。”

魏国夫人以手支颐,瞥一眼神色尴尬的武惟良和其他探头探脑的武氏族人,笑得张狂。

武皇后转头看向李令月,“令月,给你表姐斟酒。”

“啪嗒”一声,裴英娘手中的银筷滑落在食案上。

武皇后眼波流转,看着神情大变的裴英娘,微笑不语,目光平静深邃,仿佛能看透裴英娘的思想。

裴英娘毕竟年纪小,根本来不及收回惊诧之色。

猜到武皇后的打算,她心底发寒,只是顷刻间,竟出了一身冷汗,冰凉的轻纱里衣贴在皮肤上,让她透不过气来。

李令月醉醺醺的,听到武皇后喊自己的名字,放下酒杯,预备起身。

“阿姊。”裴英娘稳住心神,按住李令月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你醉了,站都站不稳,怎么给魏国夫人斟酒?我替你去吧。”

武皇后不仅要除掉贺兰氏,还想顺便杀了族兄武惟良和武怀运。

所以,那杯斟出来的酒极有可能是毒酒。

裴英娘安抚好李令月,替她应下武皇后的指派。

不论武皇后是在试探她,还是想彻底割裂李令月和贺兰氏的情谊,用这种方法逼迫李令月认清宫中的尔虞我诈,裴英娘都不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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