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再相逢（1/2）

见欢呆坐着，看着轩辕辰毅紧闭着双眼，面无血色，蹙着眉头，见欢伸出手来，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头。

“见欢姑娘，你吃点干粮吧，这都跑了一天了。”小晋子一直跟车夫坐在一处，这时撩了帘子，递进来一块干饼子。“为了早些到滇国，一路上我们也不能停歇，姑娘若是实在累了，我叫郑将军停下歇一歇。”

“不用了，早些到滇国都城，大伙儿才能安心。”见欢伸出手轻拍着胸口，强忍着吐意，揉了揉太阳穴，合上酸痛的眼睛，“你来看顾一会子，我乏的紧。”

“姑娘歇歇便是，还有一日便到了，姑娘要养好精神。”听到小晋子如是说，见欢才放下心来，靠在一旁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见欢倦怠的紧，半睡半醒的睡了一日。

“姑娘，醒醒，咱们到了滇国应城了。”小晋子声音尖细，见欢一下子就醒了。半掀起竹帘，外面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着装与大周迥然不同。

“郑将军来过一次，见姑娘睡得沉，就没有打搅。只一点，滇国虽是大周的属国，但是也是面儿上的事情，所以咱们只说是富人家来求医的，怕是露了身份，殿下反而更危险。”小晋子说的清楚，见欢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见欢淡淡一笑：“到底是郑将军思虑周全些。”又将目光转向轩辕辰毅，眉眼里更显悲戚，“如今已是七日了，也不知这解药是否容易得到。”

小晋子扑哧一笑，见欢不解的望着他。

“往日殿下对姑娘一往情深，姑娘对殿下却是不闻不问，如今殿下染病，姑娘寝食难安，怕是才明白对我们殿下的心意吧。”

见欢沉默了半晌，小晋子以为她是不愿吐露心声，遂起了身要出去，却听见欢道：

“你说的确是不错，往日里并未觉得他有多重要，所以不管不顾，如今见他躺在这里，才惊觉……”见欢收敛眉目，“罢了，我想静一静。”

小晋子掀了绣有睡莲样式金线滚边的帘子出去，见欢正怔怔出神，马车却停了，帘外是小晋子请见欢下车。

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外，门头上悬了牌匾，上书：安平客栈，有小二牵了马车去马棚，郑藏与百里默扶了轩辕辰毅进客栈安置，见欢紧随其后，再是宝儿与兰欣，小晋子指挥随从搬了行李入内。

郑藏给见欢单独安排了一间上房，白天也只是见欢一人贴身伺候轩辕辰毅，便是兰饮与宝儿也只能在门外端茶送水。干系重大，郑藏夜间便挪了长榻，和衣睡在轩辕辰毅床边。

第二日一早，郑藏便与百里默外出寻药，留了见欢与一干随从在客栈，并嘱咐见欢寸步不离的守着轩辕辰毅。

宝儿是个闲不住的，用过早饭便嚷着要去街上看热闹，见欢绷不住脸，央不住宝儿的软磨硬泡，小晋子只得端起架子说道：“宝儿休得胡闹，此番外出公子看病是首要，若是公子的消息从姑娘这泄露出去，你京都的娘老子怕是不好了。”

听了这话，宝儿脸上才有了惧色，瞥了一眼见欢，悻悻退了出去，想必先前郑藏已和她们嘱咐过。

见欢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日子一日日过去，不知这解药易不易寻得。

“姑娘别怪奴才多话，待殿下醒转，若是姑娘肯待殿下好些……”说到这，小晋子便不再多话。

见欢低着头看着绣鞋的鞋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殿下胸有丘壑，我却无什么大的抱负，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苦来呢？”

直到天完全黑透，郑藏与百里默才风尘仆仆的回了客栈。两人都苦着一张脸，衣服上有些破损，像是被锋利的器物割伤的，百里默左侧脸颊还有些淤青，怕是寻药不顺利。

百里默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轩辕辰毅，“见欢姑娘，我与郑藏将军打听清楚了，那红背竹竿草世间罕有，距离雍城十里处有一座青云峰，峰上有一位女神医种了此草。”百里默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是那女神医行事古怪，不喜男子，凡有男子求诊，一概不救，我与郑将军仗着功夫上了青云峰，奈何那女人武功高强，我与郑将军皆败下阵来。”

“不救男子麽，”见欢眼里一亮，“百里大夫可有见血封喉？”

百里默一惊，立即明白了见欢的盘算，想着此女子是轩辕辰毅的心爱之人，若是折在此处，便开口道：“不成，咱们随行的也有婢女，姑娘切不可以身犯险，若是日后殿下追究起来，我等……”

“见欢也是婢子，人命不分贵贱，都是爹生娘养的，若是见欢一句话，便教人丢了性命，见欢心内不安。”见欢眉眼皆是郑重的神色，起身朝两人福了一福。

百里默回身出去，不大一会，手里拿了一个小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锦缎小包，打开四角，里面是一支箭头，上面还有黑色的血渍，正是轩辕辰毅那日所中的箭，百里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医者父母心，更何况自己此举要葬送一个人的性命，二者人，还是个弱女子。

百里默慢慢将那物件交给见欢，似有不忍，疾步出去了，片刻又折返回来，将一个白瓷小瓶子交与见欢。

“这里面是护心丹，中毒后，请速速服下。”百里默定睛看着她，又怕被人看见，急急转过头看向别处。

“有劳百里大夫”见欢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里都是决绝，她拿起那支箭头，用力戳进自己的左臂。

她咬着唇瓣，忍住眼中的泪水，额头渗出汗珠子，说不痛是假的，平日里有个磕磕碰碰她都要疼上半日，更何况这是切肤之痛。

一时间，郑藏与百里默都不敢去看她，平日只道她是个柔柔弱弱的娇女，此刻的行径，原来也是女中豪杰。

“百里大夫。”

百里默这才醒悟过来，捉了她的皓腕，搭上二指。郑藏出去吩咐小晋子将见欢扶上一侧的长榻。

“姑娘这是怎么了？”小晋子见她如此模样，顿时急切的问。

“明日清晨我送姑娘上青云峰，这是**，免得姑娘夜里疼痛难当。”百里默将一小包东西倒进茶杯里，递给见欢。

见欢许是疼的厉害，接过那水来，一饮而尽。

“我去唤宝儿来照顾姑娘。”小晋子刚要出去，见欢摆摆手，她心里顾忌轩辕辰毅，怕他此时再受伤害，除了郑藏和眼前这两个人，她都信不过。

百里默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开口道：“姑娘放心，在下会一直守在门外，隔两个时辰来为姑娘把一次脉。”

见欢感觉眼皮沉重，阖上双眼，沉沉睡去了。

马车里颠簸了一下，见欢幽幽睁开眼，便明白此是去青云峰，宝儿听到响动，立即凑过来，关切的问：“见欢姐姐，你醒了，可有觉得什么不妥？”

见欢摇摇头，百里默掀开帘子，给见欢把脉。

过了片刻，他将手收回袖子里：“只怕再过片刻，姑娘便要一直睡下去了。”

见欢吃力抬起眼皮，声音哽咽，缓缓的说：“拿到解药，你知道怎么做的，若是，若是见欢最终不免一死，还请你，不要，告诉他实情，否则，以他的性子，必不肯离去的。等从青云峰下来，送我去这里修养，这扳指是宋先生交与我的。”见欢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张便筏，一枚扳指环随着她的动作掉下来，她却再无力弯腰去捡。

这扳指原是宋秉德交与见欢的，见欢曾带扳指去过宋秉德给的地址，是一家丝绸铺子。想到这个主意后，见欢便找了丝绸铺子的主事，让他找个清净的地方给自己养病，若是自己过世，便火化了事。

百里默不言语，只拿眼看着这个已沉沉睡去的女子，细碎的呼吸声，便筏已被手心里的汗水浸湿，展开来看，那是一个地址，梧桐街香瑞斋，随即弯下腰身去拾那扳指，攥在手心里。

一路上，百里默都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回头瞥一眼马车，风勾起帘子的一角，是见欢沉睡的清冷面容。

“停，百里，前面的路，马车和马走不了，你背着见欢姑娘上去吧。”郑藏面露难色。

百里默这才想起他是个惧内的，遂翻身下马。

郑藏靠近小晋子，轻声说：“小晋子，你留在此地照看马车马匹，我与百里带姑娘上去，照顾好殿下，若是出了事情，立即点亮烟火。”

百里默掀起帘子，宝儿帮着他背上见欢，两人这才顺着小路上去青云峰。

虽然青云峰山高路险，但两人武功好，脚程快，半日就到了顶峰。

一个女子正在院子里饮茶，正是那女神医，她着了素色麻布衣服，腰间只拿一条白色手巾系了，配了一条阔腿的裤子，秀发也只是盘成髻，插了一支紫藤制成的簪子。额角还有些汗珠子，满脸通红，脚边还放了一柄锄头，想是刚做完农事。

那女子听到声音，见是他们二人，立即面若冰霜，眼神冷冽，一眨眼，起身近前，正要出手教训二人，猛地发现见欢，才收回手掌。

“神医恕罪，上次是我二人不知神医规矩，鲁莽了，还请神医出手救一救舍妹。”郑藏作了辑，赔笑道。

那女子略一沉吟：“扶她坐下。”

二人扶了见欢在石桌前坐下，那女子扒开见欢的双眸，又给见欢诊了脉。

“还好心脉护住了，你们可是有大夫随行，我这里不留外人的。”

“在下略懂一些医术。”百里默赶紧出声道。

“嗯，这株红背竹竿草根茎分成三段，用清水煎半个时辰，服用三日便可解毒，必须要服用三日，若是少一日，便前功尽弃，赶紧把人带走吧。”那女子取出一株根部还带着泥土的草药来交给百里默。

百里默接过草药，与郑藏带了见欢回到客栈。

百里默站在见欢床前，盯着手里那救命的草药，若有所思。

“百里，还等什么？”郑藏不悦道。

“见欢姑娘，她，唉。”百里默拂袖离去。

半个时辰后，百里默端着药碗在轩辕辰毅门前，轻扣了门，看着小晋子伺候轩辕辰毅服用完了药才回到自己房间。

两日过去了，百里默除了给轩辕辰毅和见欢诊脉，便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医书，通宵达旦，熬红了眼睛，他想从书中找出可以解毒的方子，无奈一无所获。

“百里，明日就是第三日，我们是该遵照见欢姑娘的意愿把她送走，还是等殿下醒了再做打算？”百里默正在看书，郑藏急忙走进来。

“见欢姑娘舍命救了殿下，我身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百里默放下手中的书。

“依殿下的性子，若是知晓见欢姑娘的所作所为，怕是不肯轻易回京，可是京都传回消息，皇上病重，若是迟了，恐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郑藏负手而立，“趁殿下还未苏醒，按见欢姑娘的意愿送去梧桐街，宝儿前去伺候。”说罢便甩手走了。

是夜，郑藏便拿了扳指，带着见欢与宝儿去了丝绸铺子。

“主事的，这位姑娘你好好照顾，一应要求皆要满足。”郑藏又转过身吩咐宝儿，“宝儿，好好看顾她，若是见欢姑娘，若是她，唉。”郑藏原是一介粗人，此时也有些动容。

“将军放心，宝儿一定会照顾好见欢姑娘。”宝儿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郑藏带着尚在昏睡的轩辕辰毅踏上了回京的路，轩辕辰毅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身体虚弱，所以还昏睡着。

“公子，属下亲眼看着他们回京了。”一名紫衣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听着下属禀报。

“那边有消息了？”紫衣男子声音冷冽。

“今日他们已悄悄将姑娘移至郊外的一处宅子修养，属下已经命人盯着了。”

“药草取回了？”

“是，属下是亲自押着那女囚去青云峰拿的草药。”

“还不快带我过去见她。”那紫衣男子说罢便起身借力飞了出去。

郊区的宅子里守卫不多，紫衣男子武功甚好，翻身入了墙，简直是入无人之境，他见后院一间厢房亮着灯，便轻轻推了门进去。

那女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小脸苍白，紫衣男子愣在原地，右手在身侧紧握，才慢慢走上前去，将女子的手放入自己的手心里，另一只手抚上女子清瘦的面庞。

“见欢，你如此待他，他们却弃你于不顾，我带你走。”紫衣男子抱起见欢，正要走，房门却被打开了，宝儿一脸惊慌失措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你要带见欢姐姐去哪儿？”

紫衣男子不欲与她纠缠，抬脚便要走，却被人抓住脚踝。

“你要带见欢姐姐走，求你把我也带走吧，见欢姐姐病了，撑不了多久了，求你让我照顾她吧。”

“倒是个忠心的。”紫衣男子一使眼色，便有人来打晕了宝儿，负在肩上出了宅子。

紫衣男子抱着见欢拐进了一家烟花柳巷的后宅，踢开门，疾步将见欢放在床上，便有人端了药碗进来。紫衣男子接过药碗，先自己喝了一口，一旁的下属欲出声阻止，却被他的眼神震住了。

片刻后，紫衣男子才将药一点一点的送入见欢的口中，直到药碗见底，男子伸手擦拭了见欢嘴角的药，才起身出了门，瞥见门口战战兢兢的宝儿。

“你好好照顾她。”说罢便走了。

每次，那男子亲手喂了见欢服下药就出去，整日负手立在院子里，宝儿只能看到他修长的背影，紫衣广袖，竟是说不出的凄冷。他也不跟宝儿多说话，宝儿只觉得这人怪，但见他对见欢没有恶意，也放下心来。

三日后，见欢才醒转，宝儿激动的直抹眼泪，一把搂住见欢的胳膊道：“见欢姐姐，你终于醒了，宝儿还以为。”说罢破涕为笑。

“殿下呢，可好转了？”见欢虚弱的问。

“你还想着他，他却早已离开了。”一个冷清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