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3 人力有穷(2/2)
“卸马甲!”
一路冲出营地,视野中却无贼首之踪,沈牧翻身下马,直接拆下严重限制马速的马装具甲,而后才又上马狂追。
当沈哲子与随后而来的路永汇合再冲往后阵时,剿杀已成追击,从前阵骑士口中得知黄权逃遁出营,双眉也是微蹙,示意家兵俱都乘上缴获战马,同时疾令胡润速置快舟,水陆并追:“不取贼首,绝不归营!”
将士们轰然应诺,大胜之喜悦振奋人心,甚至就连鏖战之后的疲惫都被扫除一空,得令后即刻便组织人马追击,要一竟全功!
黄权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山水在其眼中疾掠后撤,剧烈的颠簸令得血肉模糊的臂膀撕裂般疼痛,忍不住便呻吟一声。
“主公醒了,主公醒了……”
惊喜之声传开,周遭那些惶恐不安的穷奔溃卒们闻声也都转头望过来,苍白脸颊渐有血色。主将醒来,让他们又有了主心骨。
溃师在前方凹谷暂时停顿,趁着处理伤势的时候,黄权闭目听着部将讲述自己昏厥之后种种。阵营已被催破,人马俱都溃走,幸在这些精锐们百历战阵,诚然不乏胜仗,但也多有溃逃经验,护着黄权一路遁走,沿途收束溃众,乱中有序,此时近畔仍有千余众。
“若非南贼追迫过甚,还能受众更多……”
部将讲到这里,眸中已是狠色与痛惜兼具,眼睁睁看着许多原本还可收拢的部众被紧追不舍的南贼驱散,实在深痛不已。
黄权此时状态并不算好,半身麻痹几无痛感,虚不胜甲,养神片刻才涩声道:“此败非战之罪,南贼独恃械良甲胜,若是……”
“南贼又追上了!”
黄权话未讲完,后置游骑已经冲回急报。听到这话,黄权眉梢顿扬,恨不能于此与南贼追兵死战,自己一时大意但也绝非这些南贼杀犬一般穷追。但见左右俱是疲敝,械用也都不全,实在不堪再战。
“上马!且先暂退,来日再与贼战,痛报此仇!”
黄权恨恨下令,只是在选择逃亡方向的时候,心生几分迟疑。南贼独占水利,如果还是沿河而逃则前景堪忧。可是他们现在正在涂水上游,如果要避水只能往西,可是西面本是来路,随时会有豫州军出现。
在沉思片刻后,黄权即刻便有了决断:“缘河向北!”
由此再往北去,便是往淮南的方向。黄权自然不是要逃往淮南,毕竟淮南彭彪对他恶意较之后方追兵也没有少多少,如此穷奔而投难有活命。但是身后的追兵不知啊,他是要用淮南之兵震慑追兵,待到将其甩开,再转去别处。
于是这一部残师便沿着河道若即若离往北奔行,然而这一逃便是一整天,南贼紧紧咬在他们队伍之后,而江面上也不断有快舟疾驰而来,只是不及上岸阻击。
但在这逃亡途中,还是不断有人掉队,因为逃窜之时得马太少,千余人只有近半有马。初时还能两人并骑,但是马力不免大损。并骑改为轮骑,到最后掉队者渐多,马匹甚至有了富余,但于此同时,又有马匹脱力!
一路狂奔,眼见嫡系兵众一个个消失在身后,黄权心中可谓恨极。这都是他的身家性命所系啊,如此眼望离众,无异于脔割其身!
傍晚时分,队伍已经可以换马而逃,代价则是兵卒大幅度的缩水,黄权身畔已经仅剩三百余众!一个个都是疲劳难当,几乎要稳不住身躯坠落下马。这一路逃往,南贼始终追赶于后,体力的耗损还在其次,眼睁睁看着同袍一个个掉队,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黄权已经换乘了第三匹马,他伤势严重独骑难当,需要与亲兵共乘。他偶尔转头看到后路始终盘踞激扬的烟尘,牙关几乎都要咬碎,甚至连恨都恨不起来,他是惹了怎样的对手难道不知道淮南还有重兵陈设怎么就敢这么穷追不舍!
此时他们已经逃出了涂水范围,视野中并无明显参照,而太阳也已经渐渐落山。黄权原本死灰一般的心境又有希望火星闪烁,强打起精神大声说道:“南贼素无野战之能,夜中便是甩脱良机!世上绝无常胜之师,早年寒伧一命奋力而争,能成统万军主!如今不过从头再来,未可言弃!”
他这一番叫喊,振奋士气之余,也是在鼓舞自己。只要能够熬过眼前的危机,哪怕只凭身畔几百众,只要能够击破几个坞壁,仍然再起有望!
在夜幕彻底降临前一瞬,黄权果断命令士卒转向东南,眼下人气稍旺的涂中仍是他的目标所在,出其不意才能再次裹挟成军!
又在夜中穷奔大半个时辰,身后一直如影随形的夺命追击声终于得以消失。黄权等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寻到一处隐秘地点休整起来,杀马生食。
“何人于此”
夜幕中突然响起一声暴喝,仿佛一个信号,继而远处便响起了高亢的鼓号声。
“人力有穷,总有死处……”
一路疾逃骤然松懈,就连黄权自己都周身绵软,无力再逃,他望着天空,嘴里发出惨然大笑,心内则不乏懊悔,假使自己前日不贪,未必会有此败……马蹄声越来越近,夜空积云,星芒不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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