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2)
朝廷击戎大军北上之后,传回来的第一个消息, 就是楚玄怒斩了原本负责北疆几个重镇防卫的六名守城官员。虽然楚玄给出的理由是这几个官员在北疆欺压军民, 贪污纳贿吃空饷, 一个一个养得脑满肠肥, 结果戎狄来袭时却弃城而逃, 不诛不足以定北地军民之心。
但这六名官员中有两名是朝廷二品大员, 非君命不可擅杀,结果楚玄却是未请示朝廷就直接将人斩了立威。而这六名官员全都是韩忠的干儿子,也是由韩忠举荐去北疆接替徐家人的。
一时间, 朝中官员纷纷上疏弹劾楚玄擅动私刑,视朝廷成法于不顾,便等同于目无皇上。又弹劾韩忠举荐失察,才导致北地失守。
皇上当廷怒斥韩忠,命人杖责他三十,令其思过。但对于领军在外的楚玄,皇上暂时忍下了怒火,未做处置。
就在这时, 北疆又传回来第二个消息,楚玄不知为何居然派兵强抢了北疆的一个粮仓和一个武备库,将仓中所储的粮草和武备全都抢走。负责看守粮仓和武备库的官员立刻上书奏禀此事。
此消息传回,满朝愕然,敌军不打却抢自己人?
朝廷中弹劾楚玄的声势更甚,不少大臣在金殿上声泪俱下地请求皇上立即撤换三军主帅。
皇上犹豫再三,决定责成兵部派人前往北地问个究竟。结果, 兵部的人还没出金陵城,北疆第一封捷报就送了回来,楚玄大军已以迅雷之势从戎狄手中夺回了一个北疆重镇。
皇上顿时大喜,先前要求将楚玄撤换的大臣也息了声。不管他是杀官员也好,抢粮仓也罢,能打胜仗,这些都可以先忍到楚玄回来再算账。
之后北疆捷报频传,楚玄在这一次北疆之战中体现出了非凡的用兵才能,他先是下令大军兵分三路,中路正面吸引敌军主力,剩下两路,一路从侧面攻夺敌军防卫薄弱的两个重镇,防止其与敌军主力所盘踞的两个重镇相互驰援,剩下一路绕至敌军后方截断敌军粮道与中路大军成犄角之势夹击敌军主力。最后三路大军合围敌军主力,一举奸灭。
自大军开拔起,短短三个多月,北疆被戎狄夺占的五个重镇就抢回来了四个,举国皆是盛赞楚玄奇兵神勇之声,楚玄的声望一时达到了顶点。
然而,在这盛誉之中,有另一种声音在金陵城中广为流传——楚玄会再度被立为太子。
这绝非好事,楚玄领军在外,手中握着二十万重兵,如今又因他用兵如神收复失地而声誉过盛,这本就让皇上感觉到威胁。有人借此时机放出此等立太子的言论,分明就是要像对付七皇子楚宣时那般,让楚玄也因声望过高,天下附庸而为皇上忌惮,既而再次父子离心。
某日早朝之上,居然有官员当廷奏请立楚玄为太子一事,且言道:以安三军之心。
此言简直就像是楚玄在用他手中的二十万兵权威逼皇上立他为太子一般。
皇上自是勃然大怒,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发火,以萧望之为首的楚玄一派的官员就站出来痛斥那名官员,言道:三军在外,捷报频传,何来军心不安?他分明是在挑拨皇上与楚玄的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其心可诛。萧望之更是请皇上将其罢官去职,以为成王正名。
朝廷上的动向,皇上自是知晓,见楚玄一派的官员全都众口一词地斥责那位官员,又替楚玄表忠,皇上的怒气顿时就平息下来。他依萧望之之言,将那官员罢官去职,贬为庶民,只是心里到底恼恨,又加一令,令其后世子孙皆不可入仕。
皇上如此为,并非他心中疑虑尽去,而是楚玄如今带着大军在外,他自是不能在此时翻脸,必须要安三军之心。私下里,皇上却派人悄悄跟踪调查那名官员,看看那官员暗地里有没有接触什么人,他在朝廷上的上奏到底是他自作主张,还是其实是受楚玄一派官员指使的对他的一种试探。
皇上已近知天命之年,他自知该是立太子了,在楚玄监国表现极好时,他也曾动过重立楚玄的心思。毕竟楚玄的品性才能,他是知道的。可他终究对楚玄不能放心,八年前的苏家一案,苏皇后之死,还有六年的质子生涯,始终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过去的鸿沟。
谁知,就在此事发生不久,金陵城中又流传起了另一种言论——自古太子不将兵,皇上既然派成王率军北上,留下了秦王,那便是说皇上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是秦王才对。
这言论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声浪之高,迅速盖过了先前关于立楚玄为太子的那些言论。
竟连朝中不少在两位王爷中间观望中立官员都为这言论所动摇,他们仔细一想,自古太子不将兵。太子是国之储君,一则需常伴君侧,聆听君父训示,二则储既为备,国君有事,有太子继之,才可保国之不乱。
战场风云莫测,刀剑无眼,危机四伏。如今秦王与成王皆请战,皇上最终却是将成王派出去涉险,把秦王留了下来,这难道不是说明皇上更怜惜秦王,舍不得他去冒险?
于是,便也有人试探着上疏请皇上立秦王楚烈为太子。
这一下顿时就捅了马蜂窝,皇上先前因立楚玄为太子的事而升起的火还没消,现在又来一个楚烈。皇上登时大怒,他还没死呢,这些人就天天惦记着他的皇位,一个两个地都这么逼他,意欲何为?
楚玄领兵在外,他骂不着,也不敢在现在骂。对于楚烈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他当天就将楚烈召到自己的御书房里劈头盖脸地斥骂了一顿,让楚烈安分一点。
楚烈从头至尾都跪在地上低眉顺眼,频频认错。见他如此,皇上骂着骂着莫名就骂不出来了。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楚烈,他一直都看不太明白自己这个三子。他其他几个儿子小时候在他面前都是会笑,会闹,会撒泼打滚,就连从前完美如楚玄,小时候也是一个爱撒娇胡闹的孩子。
唯有楚烈不会。
他始终记得很多年前的一幕,那时他还未登基,苏皇后还只是他的王妃。一日,他去看望王妃,就见四岁的楚玄在庭院里爬树胡闹,一见到他来便露出天真亲热的笑容,带着满身泥往他怀里扑。
可不过比楚玄大了一岁的楚烈,却是一脸恭顺地坐在王妃榻边,讨好地非要用小手替王妃捏着肩背。一见到他来,楚烈也笑,可那笑不是一个孩童该有的笑容,却是带着一种不该属于一个五岁孩童的世故讨好,一脸恭敬地为他端茶递水。
二十多年过去,他始终记得当年那个五岁孩子的世故笑容,他清楚苏皇后的为人,她绝对不可能厚此薄彼,从小就约束楚烈至此,而那一切都是那孩子自己本能的行为。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虽欣赏楚烈的才能,却很难去喜欢他。哪怕他将楚烈留在金陵城中这么多年,哪怕如今留在他身边的皇子只有楚烈与楚玄二人,可对于立楚烈为太子,他竟是比立楚玄还犹豫。
皇上静静地眯起眼盯着楚烈片刻,沉声问道,“你怨朕么?”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楚烈在地上仰起脸,露出笑容,道,“且父皇教训的是,儿臣本就该安守本分,不该动别的心思。”
楚烈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刺痛了皇上的双眼,那笑容充满着世故讨好与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可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却也同小时候一般,沉沉郁郁地埋藏着许多东西,深不见底。
皇上心头莫名一跳,终是对着楚烈摆摆手,道,“你退下吧。”
“是。”楚烈恭恭敬敬地站起身,面对着皇上一路退到门边,才转身离开。只是在看见守在御书房门外的韩忠时,他却是笑了,“韩总管,你的伤养好了没有?”
“多谢秦王关心,已好了。”韩忠看了楚烈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皇上虽是让人杖责他,但到底没下重手,养个几日便好了。
“你说成王他是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楚烈微微笑道,“他明知那个六人是你举荐,不为你掩饰过失也就罢了,居然还大张旗鼓地把人杀了。我听说父皇因为这件事,近来很是冷落你?”
“秦王说笑了,那六个人犯了错,自然该杀。我犯了错,惹怒了皇上,皇上冷落我也是应该。”韩忠面上笑着,眼中却是一片阴沉,他近来的确倍受皇上冷落。他举荐去北疆的那六个干儿子真是把他的面子里子一起丢没了,皇上几乎快将北地失守的罪过全算在他身上,更是收回了他许多权力。
他心中自是难免要对楚玄生怨,怨楚玄丝毫不给他留余地。但是想一想成王府里,他的孙女韩艳刚刚诞下了楚玄的长子,他还是咬牙忍了。
“对了,”楚烈又笑道,“你还有一个干儿子在成王身边跟着呢,你说他们要是在用兵之事上意见相左,成王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也给杀了?”
语罢,楚烈长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去。韩忠望着他那朱红色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
墨府里,一乘小轿从侧门抬至二道门内,蒋兰青一身华贵的妆扮,自轿中婷婷袅袅地步出。她抬头稍稍拢了拢发,正要往福寿院去,迎面却撞上了正向这里走来的墨紫冉。
“哟,这不是——”墨紫冉顿了一顿,又冲着蒋兰青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道,“我该如何称呼才好,你如今不过是赵尚书养着的一个外室,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的,称呼你夫人也不对,称呼你姨娘似乎也不合适。”
蒋兰青冷下脸来,自从给封夫人下泻药那件事之后,墨紫冉每次遇见她都极尽羞辱之能事。当初若非为了留在墨家,留在墨云天身边,她也不会咬牙全忍了下来。可最终,她还是没能留在墨云天身边。
“所以啊,你早点滚出我家不就好了,何必总肖想着我哥。”墨紫冉一脸傲然地看着蒋兰青,道,“不过以你的出身,能给个尚书做外室,也已是不错。你该感谢我们家才对。”
蒋兰青冷冷看着墨紫冉,气得全身颤抖。
“怎么,不高兴?不喜欢听?”墨紫冉大笑道,“不喜欢听,你就少往我家里钻,这里不欢迎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做人家外室的,也好意思天天到我们府上来套近乎!”
“紫冉!”
蒋兰青身后传来一声斥责,她心中一震,猛回过头,就看见墨云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他穿着正六品鹭鸶补常服,站在那里就如一株生机勃勃的新松,与那夜夜同她同床共枕的老头当真是天差地别。蒋兰青拢在袖中的手猛地握紧又松开,这曾是她倾心相许的人,却也是断送她一生的人。
“表妹,紫冉不懂事,你别介意。”墨云天向蒋兰青道歉道。
“无妨,我该去看望老太太了。”蒋兰青神色淡淡地向他行了礼,转身往福寿院方向走。
“表妹——”墨云天在身后脱口喊她,她回头看他。看着她秀美的脸庞,墨云天一时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蒋兰青自小爱慕他,他对她也是有过感情的,将她送给赵尚书,他心中并非不愧疚,可是秦王急需赵尚书帮一个忙,而他需要为了将来讨好秦王。他终只是道,“好好保重自己。”
蒋兰青讽刺地挑了挑嘴角,终不过是些虚情假意罢了。她回转头继续向前走,听见墨紫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大哥,你为何凶我!”
“你怎能这样对兰青说话。”墨云天斥责道。
“我又没说错,”墨紫冉冷笑,“她都给人做外室了,还天天巴巴地往这府里钻,还不就是为了多看你一眼,不要脸!”
“胡说什么!”墨云天训斥道,“难道你以后嫁出去了,也不回娘家么?”
“这是她娘家么?”墨紫冉呸了一声,“再说,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跟我比?我可是要做秦王妃的——”
蒋兰青边走边冷笑,她的出身的确比不上墨紫冉,可又凭什么要这样让人糟践!
福寿院里,蒋兰青到时,墨老夫人正斜靠在堂屋的坐榻上小憩,刘妈妈坐在一旁帮她槌着腿。见蒋兰青进来,刘妈妈提醒了墨老夫人一声,墨老夫人顿时就睁开眼看着她笑道,“兰青来了啊。”
“老太太。”蒋兰青极娴熟地坐到墨老夫人身边,伸手替墨老夫人按摩着头部。她虽嫁了出去,可到福寿院看墨老夫人时,都会如从前一般伺候着墨老夫人。
“尚书大人近来对你如何?”墨老夫人温声问道。
“他对我很好。”蒋兰青含笑回答,“虽是将我养在外头,可一应用度都是给最好的。我现在才知道老太太果真是为我好,才将我给了赵大人这么一个会疼人的。”
“你知道就好。”墨老夫人满意地笑了,她感受着头上的穴位上蒋兰青适中揉按的力道,惬意地闭上眼,道,“你跟了赵尚书几个月,倒是越来越会伺候人了,这整个府里都找不出人按得比你好的。唉,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你了。”
“赵尚书府里已有不少妾室,因年纪大了,怕人说闲话,悄悄养在外面的外室也不少。”蒋兰青笑道,“我若是不努力点讨好他,哪天失了宠可怎么好。”
“怎会,你是我教养出来的,岂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墨老夫人笑道,“否则,赵尚书也不会就见了你一面,就非要你不可了。”
蒋兰青轻轻笑了一声,并不接话,只是专心地替墨老夫人按摩着头。
“说起来,宫里传来消息,紫冉的婚期定在了下个月,”墨老夫人叹息一般地笑道,“等她也出去了,就剩下紫薇了。时间过得真快,你到我身边来时还那么小,一转眼就嫁出去了。”
“北疆不是还在打仗么?”蒋兰青的目光微微闪了闪,“秦王怎会挑在这时候迎娶表妹呢?”
“前线传来消息,剩下一个被戎狄抢走的重镇燕州城久攻不下,”墨老夫人缓缓叹气道,“之前成王大军一路所向披靡,如今就差这一步便可收复全部失地,可偏偏困滞无功。钦天监便提议皇上按民间习俗,让秦王迎娶你表妹冲冲喜,秦王又提出如今北疆前线军资耗费巨大,婚礼一切从简,皇上便同意了。只是难免委屈了你表妹。”
蒋兰青的目光闪了闪,笑道,“紫冉表妹是个懂事的,必能理解的。”
“她懂事?”墨老夫人觉得蒋兰青这话实在可笑,顿时就冷笑起来,“你是不知道她知道消息之后,是怎么闹的。真是这么大还没轻没重的。”
“表妹都要出嫁了,她一定很快就会懂事起来的。”蒋兰青又笑道,“对了,老太太,我还要去见见我哥哥,便下回再来看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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