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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督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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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寡妇才新寡,又长的漂亮,招蜂引蝶的功力自然更胜过发财娘子,只怕将来要比发财娘子更难管。如今正是个能打服她的好机会,陈贡又岂能放过。他已经站了起来,见陈家村的男子们推推诿诿不肯动手,挥手招了那几个外村男子道:“你们给我上,捆实了打!”

那外村的男子,与本村又无亲眷干系,自然也不会怜惜这村的妇人们,他们将如玉的两手一扯绳子一捆,连拖带扯到到秋千架下,绳子刺溜一声甩,如玉便也被吊了起来。不远处是浸泡在水里的长鞭,陈家店子那执鞭的男子蘸满了水提鞭已经走了过来。

如玉被吊着双手,回头咬牙骂发财娘子:“叫你脚程快些快些再快些,跑出渭河县就有希望了,谁叫你不跑快的?”

发财娘子也还醒着,哽咽了两声道:“如玉,没希望的,咱们永远也跑不出去,渭河县太远了,远在天边。你早晚要配虎哥,而我得配给那老皮皮,陈贡的铁腕,咱们是拗不过的。”

如玉仍是咬牙切齿:“不可能,我死也不会嫁给虎哥,而且我也肯定会从这里正正当当走出去。”

那鞭子先往后扬了扬,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弯,破风而来。如玉也是平常妇人,生来还未遭过鞭抽,侧头缩脖子闭上眼睛正准备要挨,等了许久却未感觉到鞭子落到自己身上,反而是人群中一阵骚动。她睁开眼睛,便见麦场中一个身着白衣戴墨玉冠的男子,正执着那鞭首,与执鞭的人四目相对。

这人身形修长,体态纤瘦,如玉居高,能看见他光洁平坦的额头上一双锋眉,叫清晨的阳光拂着,根根分明。他轻轻松了那鞭子,抱拳远远对着坐在圈椅上的陈贡施了一礼,问道:“可是陈氏族长?”

这一礼动作行云流水,姿态谦和,不卑不亢,是世家子弟才有的好气度。如玉还叫人吊在柱子上狼狈不堪,却也暗赞一声。

陈贡方才还见这男子远在大路上,哪知他身形快到无法分辩,于片刻间竟就冲到了麦场上,捉住了那要甩到如玉身上的鞭子。他起身走了过来,左右四顾,抱起了拳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突然而来,一身贵家之气,一口京腔的陌生男子。

里正陈宝儿气喘嘘嘘拨开人群的肩膀,上前打着哈哈儿笑道:“族长大老爷,这正是咱们陈家村新来的里正,从京里来此的张君,张大人。”

张君?陈贡还礼,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这年轻人。白面净肤,锋眉秀目,极俊俏的面相。永国公府的二公子,武德大将军的弟弟,这些名头已叫陈贡咂舌。更何况听闻他还是去年甲榜第三的探花郎,这样一个人才被贬到陈家村来做个里正,真可谓是从云端摔入泥尘。

张君四顾,见麦场上一众的男子皆定目看着自己,转身自陈宝儿所背的行囊中抽出一柄长剑,纵腰跃步,挥剑,斩断吊着发财娘子的绳子,在众人一声惊呼中稳稳将她抱住,随即放落到了麦场上。

如玉眨巴着双眼,眼睁睁看着这白衣如练的男子忽然腾空而起,挥剑,那绳子断掉的瞬间,她便稳落到了他怀里。那是一股极淡的皂荚气息,淡而清正,平稳而硬实的胸膛,心跳缓和。她虽顶着个寡妇名号,正经来说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因着那突然坠落的恐惧感攀手在他紧实的腰上,感觉到他腰上肌肉的扭动,又松了手,通红着脸心下暗叫道:完了完了,只怕这人要觉得我是在臊皮他,吃他豆腐了。

张君松了两个妇人,掸了掸衣上的皱褶,出口仍是温和无比的声音:“不过两个弱女子而已,如此楚楚可怜的样子,陈氏族长您又何必与她们为难?”

陈贡方才看张君这如鹞似鹄的身形,着实吃了一惊,还以为他要驳自己的族律族法,用《大历法典》来为两个寡妇辩一场。谁知他竟张嘴就是楚楚可怜四个字,正暗印了他来之前秦州府中诸人对他的评价:眼浅心弱,两目惟色八个字。

他心头压下一声冷笑,拍了拍手道:“既张大人觉得她们楚楚可怜,那我就放了她们这一回。可我仍是那句话,族律不得不尊,这一村的妇人们,有谁再胆敢私自走村串户,到镇上赶集而不事先请问过族中,一律吊起来打!”

如玉也不用人扶,起身揉着自己方才被绑的青青紫紫的腕子,转身出大麦场,再走两步回头,便见那面白似玉的俏里正亦在回望自己。他方才鹞起鹘落那两下子着实惊艳,叫如玉到此时心头还不停突突着。

张君此时便轻皱着眉头,回头问前里正陈宝儿:“既然总说缺水干旱春耕难播,为什么不将溪里的水截住,用以灌溉农田?”

陈宝儿本是在哭穷哭惨,说如何干旱如何难种,听了这话,懵了片刻之后才道:“若我们陈家村截了水,下游凭这溪流吃饭的村子只怕要着急。”

张君打断了他道:“不过七八天而已,也不全断,流一条小缝儿叫它淌着,只不必断了下面的饮水即可。”

他大手一挥道:“既村子里男人这么多,就先停了自家的春耕,都到这里来修坝。”

陈保儿心道修坝那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找石头石灰,还要搭架子架土方,否则水多了一夜冲走,不过白费功儿而忆。但知县大人交待过,这里正虽是个贬官,却是京城的贵家公子,到了陈家村,要他勒束村子里的人们听他差遣,不能叫他受委屈失了官威的。

他转着脑子想了想,转寰道:“张大人,要想修座大坝,一时半会儿也办不成它,不如咱们先将它当成个事儿议着,等议好了再说?”

张君虽然不识稼穑,但总算为了考科举书读过几车书,关于水利,还曾著过十分精彩的策论。自然也知道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一座大坝。但他问这事儿,原本也不是为了修大坝,此时便微舒了眉头道:“也罢,大坝暂且缓修。但是,溪流到那大槐树的地方,此时就可以拿周围的石头筑起一个小泉来,再改开沟渠浇灌下游那几块地,就可缓了这大片春种糜子之急,你找个人,让他去办这事儿。”

陈宝儿回头,在村里男人们中打量了片刻,才犹豫着,张君指了指老皮皮道:“我看他就很好,让他去筑个小泉儿出来,再改改沟渠,那里也有他家的地,不算他吃亏。”

皮皮叔惯来好吃懒做,听了这话哎哟一声道:“大哥,我这腰不好。”

陈宝儿正要替张君竖威,威吓了一声道:“这可是咱们新来的里正大人,京里来的贵人,他一句话县太爷都要听的,你敢不听?快去!”

皮皮叔本也扛着自家的铁锹,乡里汉子们腰软胆怯,里正都怕,更何况陈宝儿还搬出了县太爷。他扛着铁锹下了田梗,一路就往溪边去了。三月山上才消融的寒冰,他自然舍不得鞋子,脱了鞋子光脚踏进去,抱起石头和着稀泥慢慢垒着。

一群男子们随在张君身后,于那大路上看着,老皮皮一个人不一会儿就裹的跟只泥猪一样,抬头瞅瞅众人,接着去垒石头。如玉洒完了自家的糜子籽种,拍净了手持起锄把才要往隔壁二房家的田里去,便见前里正陈宝儿远远的招着手。

她回头远眺了张君一眼,恰见他唇角含着些笑意,也在远远的眺着她。也许他看她的时间长了,等她看他时,便抬手,轻轻指了指扑腾的像只泥猪一样的皮皮叔,如玉眼神好,虽远也瞧见他还挑了挑眉锋。

这人来了两日,行止端地是个君子,陈宝儿还说他曾上殿试中过探花郎的。如玉此时却觉得,他那心眼儿,当是和自己一样狭促才对。她几步上了大路,走到陈宝儿身边问道:“大哥何事唤媳妇?”

陈宝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北方男子们的普遍相貌,脸大而黑,看面相大方厚道,实际上胆小怕事又怕媳妇,人心倒是正的。他招如玉近前,离张君等人又远了几步,才悄声问道:“你怎么把安康打发回镇上学堂里去了?”

如玉叫他问了个不着头脑,应道:“他是个学生,理当往学堂上学的,我便打发他去了。”

陈宝儿又招如玉往远处走了几步,四顾左右之后才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将那里正大人安排到你家去吃饭?”

如玉心道:你还不是看着我面软好欺侮,弄来一个要搭吃还要搭被子的白伙食来?

陈宝儿显然看穿了如玉的心思,连连摊着两只手道:“安实与他爹接连生病又是两场葬礼,安康今春的束侑,都是你自沈归那里借的,我说的对不对?”

如玉连连使着眼色跺着脚儿道:“大哥,沈归回来过的事儿,除了我们俩再无人知的,你答应他要瞒着,就不该再说出口来。”

陈宝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又道:“这村子里户户虽也穷,但谁家也不及你家穷。那张君是个京里来的财主,到你家吃饭,我跟他说好了一年给你家五两银子。你说说,你那亩田里一年能刨出五两银子来?我把这好差事安排给你,也是看你新寡守着个家,带着老婆婆又有个小叔子,看你可怜才照应你。

若是安康夜夜不回来宿着,那里正大人一个男人出入你家,只怕村里人要说你的闲话,到时候你要再嫁也不好再嫁,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说实话,要不是陈宝儿这一番话,如玉还确实理解不了他的苦心。但他那日在东屋里交待安康那几句话实在太难听,她此时虽知他的好心,为了他的嘴坏,心里仍还带着气。想到此随即便道:“我也正要寻大哥来说说此事,我看里正大人的饭食,就叫别家管去,我家安康的学业是再不能耽搁的。从柏香镇到咱陈家村,七八里路程,有那时间,叫他在学里宿着好好读书,总比来回奔波在路上的好。”

陈宝儿退了两步,指着如玉道:“我的好弟妹,你咋就这么死脑筋呢?一年五两银子,家家为了抢他都要打破头的,你还敢往外推?”

言罢摆了摆手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往后到了镇上,至晚必会赶安康回家,你给里正大人把饭食一定要做好做精细,一年五两银子,那才是你的正经财主,别老盯着这几块薄田,啥也给不了你。”

本村的男子们也不过略看看好看图图欢儿就走了,张君却是从头到尾一路盯着,非得要叫老皮皮沏出一个能蓄水的小泉来。等小泉沏好了,又命陈宝儿指着他往各家的地里改沟渠。如玉一大家子种完了三亩地,至晚拭净锄头犁头要归家时,老皮皮还在地里埋头干着,张君仍还在大路上站了守着。

冯氏一路叫圆姐儿扭胳膊拽腰的怂勇着,在田梗上对正在解驴套与笼头的丈夫陈传说:“过会儿请那里正大人到咱家吃饭呗,如玉家里就一个她三娘,又是个麻眼儿,不好总劳烦如玉做饭的是不是?”

圆姐儿圆圆一张脸儿笑的甜兮兮都要乐开花儿了,连连的点着头。陈传扬高脖子长长吭了一气,将犁与套都扛到了肩上,冷冷瞪了妻子冯氏一眼道:“把你的嘴夹紧,少干这些骚情事,快些回家。”

冯氏叫自家男人这样冷眼惯了,听了这话与圆姐儿两个顿时怏了气息,却也跟着陈传走了。

如玉才在地头拿枯草拭净自家锄头,跑到溪边净过手上到大路上,便见二伯娘魏氏与三妮儿两个已经走到了张君身边,正在那里与他笑谈着。三妮儿膀大腰圆声音也粗,那笑声便是远处改沟渠的老皮皮都能听得见,也停了铁锹远远的望着这一处。

如玉挎起篮子走路近过,便听魏氏嘻嘻笑道:“这么清俊的书生,老天不开眼竟打发到我们这穷山沟里来,可真是苦了你了。二娘我今夜洗了一串腊肉,又她大姐自镇上给我送来今春的鲜笋,鲜笋炒腊肉,味道再好没有的,里正大人今夜去我家吃饭呗!”

怪道了。如玉心道难怪大伯陈传走的那样早,还要把大房俩母女都带走,合着是给二房这两母女要造个巧宗儿出来。她远远挎着篮子经过张君身边,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一双眼睛一直瞧着自己,心中十分不自在,正清了清嗓音往前走着,便听身后一声唤:“嫂子!”

如玉回头,见是安康来了,不禁有些愠怒,压低了声儿道:“不是叫你在镇子上读书,不至休沐不准回来的么,怎的今夜又回来了?”

安康埋头道:“是夫子吩咐的,我不敢不听。”

如玉回头,晨光洒在她叫春风吹成桃红色的脸上,柳眉杏眼,眼中两汪清水。冯氏微不可闻的叹了一气:这样标致一个小媳妇儿,都还未破瓜,天可怜见竟是死了丈夫,一步行差踏错便是火坑,而这陈氏族中,却是个再难逃出去的地方。

“发财娘子不是想要私奔,仅仅是给自家妮儿请郎中而已,便是到了族长面前,我也是这话。”如玉咬牙说。

冯氏一把揽了如玉道:“你就别再帮着发财娘子了,她今天必定要叫陈贡打死。你才新寡,可不能叫陈贡把你也盯上。”

如玉的丈夫陈安实新死才六天,这样花骨朵儿一样十八的妇人成了新寡,而陈氏族中的寡妇,全要经过族中择配才能再嫁。若是惹了族长陈贡生气,给如玉配个这族中的瞎子瘸子,她这辈子才真叫完了。

大麦场上,族长陈贡在一把老榆木的大圈椅上劈腿坐着,背靠河弯苍山,见人群散开,这陈氏族中最漂亮那新寡的小寡妇来了,一件粗布衫掩不住秀挺的身姿,一双天足穿着黑布鞋,到了他面前便稳稳停步。陈贡抬起头,便见她一缕秀发自额前零落下来,遮了半面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

张君以为是道选择题,表个决心就好,谁知道tm是脑筋急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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