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牡丹(2/2)
“兄弟们,杀胡!”他听到沐子扬这样喊,然后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冲敌阵。
“杀!”他喑哑着嗓子,带领麾下将士紧随其后。
这一战,除了冯耀先和几十个老兵被俘,连沐子扬这种沙场宿将都被鲜卑人的控弦战士射成了刺猬,然后大卸八块。
鲜卑人没有杀他,他需要为奴为婢,像狗一样活着,像狗一样伺候鲜卑贵族。
冯耀先数度想到自裁,兵败已是国耻,一个天朝的将军还在异族这里当狗,颜面何存?
但每当升起轻生的想法时。他都会想到未婚妻,小心翼翼地捧出绢帛,看着上面鲜艳的牡丹花,心想:不,我还不能死,要死,我也必须回到家乡给爹娘磕几个头,见一见牡丹,看她是不是还在等我……
这个执念伴随了他十五年,一直到天朝内乱,鲜卑人趁机南下打草谷,冯耀先和幸存的几十个官兵奴隶被裹挟其中。
鲜卑铁骑想进入关内,本来第一道关卡便是戍边漠北的十万天朝雄师,然而,就在几年前,老帅病故,继任者不仅能力不足,而且极力剥削士卒,由于新帅是皇亲国戚,所有人又拿他没办法,只得哀叹自身命运不公。
直到鲜卑人南下,戍边军队被几年的剥削压榨弄得士气及战斗力俱无,一部分将领变节投敌,并在某个夜晚冲进帅帐砍下了新帅的人头,献给鲜卑主子。
至此,胡人南下已成定局。
仅仅半个月,边地三州全部沦陷,其中就包括冯耀先的家乡。
他的执念发作,由于十五年的温驯表现,鲜卑人对他的防范已经弱化太多。等到夜里,借着月黑风高和鲜卑人举行庆功宴的天赐良机,冯耀先偷偷溜出了军营,去县城找自己魂牵梦绕的家人和未婚妻子。
可是,他注定无功而返。
未婚妻的家早就残破,抓住一个路人询问,路人看着眼前头发蓬乱、满脸虬髯、脸色凶黑以及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的大汉,吓得两腿战战,告诉他这户商贾早在几年前就集体搬迁到京城投奔亲戚去了。
“那他家的女儿呢?”
“这……这……听说未婚夫婿在漠北战殁的消息,一时想不开,上吊自缢了。”
好似是晴天霹雳,冯耀先放开路人,失魂落魄地向前走,不知不觉间走到家门口。
可是,他不敢进门。
冯家世代清白,他却给胡夷当狗,不仅玷辱门庭,更是给天朝军人丢脸,如今,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爹娘是庄户人家不假,但他们更懂得官贼之间的区别,他在鲜卑部落里苟延残喘,比那些流贼土匪还不如,爹娘和冯家列祖列宗不可能让这样的不肖子孙进门!
况且,未婚妻也死了。
他摸出珍藏了十五年的绢帛,上面的牡丹已经不复鲜艳,甚至有些黢黑。
他将牡丹抱在怀里,放在心口的位置,飘飘荡荡,一直走到河边。
没有任何留恋,哀莫大于心死,他就这样纵身一跃,“扑通”一声激起了白色浪花。
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在永堕黑暗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来自胸口的抽泣,呜呜咽咽,恰如泣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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