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扬州（1/2）

红日当头。（）

虽然过了春节，但扬州的天气依旧寒凉，即使沐浴在阳光里，也未必能感受到多少暖意。由于两淮盐运使司设于此，加购买淮北盐方便等原因，自叶淇变法以来，扬州成了盐商的聚集地。

这些商贾是当下大明最有钱的那一部分群体，由于他们的入住，整个城市的经济也繁荣起来。以陕西商帮为主力的盐商团体靠着食盐生意大发横财之余，也很乐于享受，往往为了求一时舒适或是面子，便会把大把的金银砸下去铺场面。有了这些金主存在，本地人想要谋生也较容易。

城里人靠着帮工，总是可以找到伙干，扬州三把刀天下有名。外城和乡间的百姓略差一些，但整体而言，也大明其他城市同阶层的人生活的容易即便是做苦力，其身的衣服补丁，也别处少些，脸的油光也多。

由于淮盐在扬州起运，一过了年，有大批盐船在此等待装船。除此以外，作为运河重要节点的城市，漕船货船云集，沿凤凰桥、壁虎桥、东湾闸、西湾闸、金湾闸……—道道依次排开，等待过闸的船队排成长龙。

盐商本人是不付这个辛苦的，冬令时节，都去找乐子，或是去清楼，或是去澡堂。最近广东这边销过来的煤炉烟囱大受欢迎，盐商大量购买在家里使用取暖，起炭盆来，不管是安全还是实用性都更强。于是运煤的船也多起来，水面更为拥堵。

杨世达娶妻扬州八大纲商之一，大盐商宋国富家的姑奶奶为妻，扬州是内亲地头，不管生意多忙，到了这里也得下船拜望妻舅敷衍场面。宋国富是当下扬州八大纲商之首，即使在一堆富商里，也是极出色的人物。起居豪奢不输王侯，行事最讲场面，明知到妹夫急着进京交割，还是硬把人留住，吃花酒赌钱吃大菜，三天不肯放人。

杨世达经商厉害，人也好面子，该敷衍的场面不会推辞，是以庞大的船队只好在水闸那里停泊足足等待几天。

宋家的人也曾经来请，想把凤鸣歧等人请下船去，宋国富也是与凤鸣歧认识的，但被以保护货物为名推辞，这条船的人都没下船。宋家每天会派人送大批饮食，另外有的是贩卖特产、小吃以及熟食的小船在船队间穿梭，吃喝倒是不用担心。

杨家的伙计以及自家护院闲来无事，凑了一起赌钱，闹的乌烟瘴气。还有人把粉头流鹰叫到船来，还丢了些棉布，闹的颇不成话。杨世达对下人这方面管理的不严格，只扣了当事人月钱，不追究什么。

几个输光了钱的伙计，看着时辰差不多，凑到甲板，看向凤四的坐舰，等待着看仙女。这也成了这些伙计护卫无聊时，最大的消遣。

那艘大船货物数量不多，但价值却最为贵重，内很有些要紧物事不容有失。凤鸣歧亲自坐镇，还有那位广东来的范公子在那，杨家自己的伙计工人反倒是不在船，只能找些最佳观测位置来看。

窥伺内眷，本来是不礼貌的行为。何况凤鸣歧一身武艺江南无敌，本人又是黑白两道都混的那种人，得罪了他，下场也不会怎么好。一干伙计们都只能小心翼翼的，避免被其发现。但是谁也舍不得不看，只因为，那女人实在太美了。

大船的甲板，两个年轻的女子如约出现，向岸指点着，议论着什么。其一个身着缎面绒袄的少女相貌亦是俊美，平日里也可以算做美人，但是在同行女子的光芒下，显得黯淡无光。

仙女一身白狐裘衣，头戴风帽，模样固然倾国倾城，气度更有一种贵妇的从容与大方。几个杨家大伙计小声把这女子与杨世达的妻子，家那位最美的女人私下较，不管多拥护自家少奶奶的人都得承认，她起这位来，实在颇有不及。

两个女子十指紧扣，模样亲昵以极，一看而知，绝不是单纯友谊二字可以形容。只是当下大明风气开化，不但允许男子做契兄弟，女子磨镜也没人会去管。只是有几个眼尖伙计隐约觉得，这两个女子里，姿色略逊一些那个，长的很像那位广东范老爷，可是这想法自认荒诞，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静静地看，脑海里做些幻想。实在熬不住的，便借钱下船去找女人。

张舜卿身份特殊，并不适合让杨家人知道，连她与范进的交往，也还是个秘密，除了徐家人以外，其他人多半不清楚。凤鸣歧也只说是江宁一位大贵人家的女眷随船，再具体的消息没泄漏。江宁这地方藏龙卧虎，达官贵人无数，能当起大贵人这个称谓的不知有多少。杨家只当是某位官员或是勋贵家的女眷与范进相好私通，杨世达本人也是最好钻营此道，只当范进是个知己并没疑心。

本来张舜卿最好是一路躲在舱里不露面，范进也该利用这旅途时间读书温习，做考前最后冲刺。但是两人这次北，情形类似新婚夫妻蜜月旅行，书固然读不进去，让人闷在舱里不动，也是难以做到的事。张舜卿终究年轻活泼，还处在想玩爱玩的阶段，再加扬州富庶繁华，忍不住便要出来。

她想做什么事，其他人当然拦不住，不过为了避人耳目少惹麻烦，还是采取了一些措施。范进做了个女子打扮，俨然个美貌佳人，与张舜卿同进同出，白天做些亲热举动，如果被邻船看到，也只当两个女子做此闺把戏，倒不至于太怪。

范进伸手指着码头，又指向停泊在四周的船只道：

“若说繁华，江宁或许更胜一些。要说富庶，却不及扬州了。人说富贵不过帝王家，可是在大明，皇帝的银子也未必有盐商多。商人河下最奢华，窗子都糊细广纱。急限饷银三十万，西商犹自少离家。这是群会走会动的金矿，一群商贾能撑起一座城市的繁荣，这便是他们的财力了。”

张舜卿将头靠在爱郎肩头，尽情享受着蜜月之美。她看着那些船只，又看看岸的人，点头道：“以前听几位世伯说起过，扬州纲商以三千万两银子为窝本，年得子息九百万，而户部一年岁入也不过二三百万。爹爹推行新法，四处筹银，也只是让户部多百八十万进项。盐商富可敌国这话不是形容，而是他们确实是有这么大的进帐。尤其天下之盐，以淮北盐为冠，是以扬州盐商又是天下盐商最富贵的一群。自朝廷废开法之后，他们便日渐富贵，像这扬州的城墙是他们修的，连扬州的三营士兵，也是他们出银子来养。不过他们平时使银子如泥沙，可一到朝廷要银子时百般推委，年年盐课都是个大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