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合一肥章（1/2）

</strong>青乔自认从不绝望, 可此刻却心胆俱裂，喃喃自语：“灵素, 都怪我，都怪我害你如此，若你有事, 我——”

“我不会有事, 你也不会。”灵素轻声打断了他, 笃定的，沉思片刻，注视着青乔，“方才是慌不择路，从此刻开始，我们没有时间再浪费。青乔，你仔细回忆，我们究竟是怎样进来这片密林的。”

青乔紧紧的攥着拳, 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却丝毫不觉疼, 强迫自己静心、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任何毫无用处的事情, 全神贯注集中精神去回忆入林的路线，可脑海里已是乱麻一团, 无计可施，“灵素, 即使我想得起来也没用, 平时东南西北我还分得清, 可这林里路径纵横交错, 根本没办法辨别方向！”

灵素注视着青乔，苦苦一笑，“我就知道你不在意我的事。”

青乔怔了下，脑海里迅速搜寻一番，电光火石间心念一动。忽然想到数月前，她曾经“偷窥”灵素沐浴，逼问他有何不同之处，而他的回答是……

青乔脱口而出：“你擅长辨识方向！”

灵素无奈点头，轻声说着，嘴唇泛出青紫，“总算记得，方向由我来辨，你只需要回忆起路线便好。”

“没有任何的参照，你如何能辨？”青乔怔忡不已。

“我自有办法，但是需要你回忆起路线。”

青乔咬住嘴唇，再次强迫自己回忆，可脑中一片混沌，从火场中逃出来的时候她近乎是疯的，哪里还会去记路！

“我不行，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出来。”青乔不愿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可事实已然如此，她真的无能为力。

灵素怔怔的注视着她，她的眼中布满血丝，即内疚又绝望，平素的狡黠已如死灰。灵素抬起仍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抚上青乔的脸颊、眉梢、眼角，若手能示情，指尖温度便已是他全部的不舍、不忍、眷恋。或者是他太过强求，或者，今晚便是应了师傅的那句话，这是他的……命数。

“好，没事，没事。”灵素微笑着点头，拍了拍青乔的额头，唇轻动，无声的……

青乔注视着他的唇，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还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念什么，因这是他和她最后一起学到的唇语，是那句：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

青乔狠狠拭掉脸上的泪，冷冷的，一字一字说着：“谁要跟你别促会日长，灵素，在我同意之前，你休想先我而去！”

说完，自衣衫下摆用力撕下一长条的青布，深呼吸，以青布蒙住了双眼。若无法带灵素回去，要这双眼还有何用？即无用，便不如当它不在！

黑暗中，青乔的呼吸渐渐平稳，脑海中的混沌一丝一缕的剥离、清晰，她是青乔，除了记忆，别无长处的青乔，而这记忆，会是带着灵素逃出生天的唯一武器。那么此刻的记忆，便由他们从那间燃着熊熊烈火的木屋开始……

灵素怔怔的注视着蒙住双眼的青乔，她的最美之处即是那双眸子，可此时的她，即使用着最廉价而又沾了污水的青布覆了眸子，那瘦削小巧的脸上竟透出掩也掩不住的光华。

而她，终于开口，“从木屋出来，我们沿着小径进入密林。”

灵素轻声接言，“南。”

青乔继续，“先是沿着树的走向跑出大约百丈。”

灵素轻声接言，“枝叶如何？”

青乔停顿片刻，“稀松。”

灵素判断，“北向。”

青乔继续，“我们跑了很长一段路，我的脚踩过一处蚁穴。”

灵素接言，“蚂蚁的洞穴多在大树的南面，且洞口朝南。”

双眼蒙住的青乔终于静下了心，缓慢而不间断的说起他们走过的每一段路径、遇到的每一处线索。随着她的话，灵素想像中的密林画面逐渐清晰起来，若凭参照物才能辨认方向的是寻常人，而灵素并没有骗青乔，只要青乔能够记得“地图”，他自可以在脑海中构出方向、出路。他与青乔几次身临险境，他帮过青乔、青乔也帮过他，可唯独这次两人真正心意相通、所学相通。青乔边说边记忆灵素所想所感，而灵素再将青乔来路所感折换成回途方向，两人身体疲惫已极，精神却愈发兴奋，直到推敲出几乎全部路径，除了虫洞内的。

青乔解下蒙眼的布条，注视着灵素，“我们不可能自虫洞原路折返，所以这段距离……”

“这段距离我来斟酌。”灵素牵起青乔的手，转身。

两人面对着的，是毫无规律可循、毫无方向可辨的密林。听音，孤岛四周皆是海浪；观日，乌云遮天；可青乔竟不怕，也不再想其它，默默的跟随着灵素，原来被人牵着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有人可依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不用逞强、不用扮傻的感觉是这样的……

而此刻，七人所居之处已成一片灰烬。

练悬负手而立，面色沉凛，不发一语，面向着“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的几人。

青乔、灵素不知所踪，遥星和年心被浓烟呛伤，君夜、岁华，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灼伤，几人中唯有月华尚算毫发未损，却也神情萎顿、恍惚不安。

“这就是你们的本事，自己保命成问题倒也罢了，连寻两个人都寻不到！”练悬冷笑一声，不屑之意尽显。

五人无话可说、也无法辩驳。与其说是自责，不如说是死心绝望。还要说什么呢？这岛上，总会在他们稍有温暖之时再给他们一记迎头痛击，所有人心知肚明，方才的所谓“训练”招招致命，一不留神，“训练”就成了他们的死期。可他们又无法反对，因练悬师傅当然会说：你们的敌人难道会手下留情？可是青乔和灵素，到底跑去了哪里？

君夜眉头紧锁，越想越觉得诡异。自火场逃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五人稍稍安定了就一起在寻青乔和灵素，到后来，练悬师傅也派了护卫一起在找，却仍旧一无所获。君夜仔细回想，平时的青乔定然不会像今晚这样惊慌失措，究竟是她格外怕火，还是另有内情？

正想着，却见宗文师傅自远处疾步而来，面色沉凛，没一会儿便近了，少有的严厉，一一审视五人形色之后，冷声开口：“是谁进过我的药庐。”

练悬闻言也吃了一惊，岛上虽无禁地，但药庐却是个不成文的例外之处，平时除了上课，七人是断然不会主动进去的，因单就药庐中收了许多的蛇虫鼠蚁已足够让人望之生厌。难道今天有人破例？

“谁进过，最好现在自行承认。”宗文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他与练悬不同，极少发怒，此刻的冰冷脸色便是极限。

五人互视一眼，互有疑虑，面面相觑，却无人承认。

宗文注视着五人，冷笑一声：“我最后问一次，谁进过药庐最好现在就站出来，师傅一场，不要逼得我用蛊虫。”

闻言，五人无不心胆欲裂。毒理课上，宗文讲过蛊虫一学，也讲过用来逼供的手段中，最残忍莫过于此。岁华先慌了神，经过整晚的折磨他早就烦躁不已，此刻更是莫名其妙的要被连累，越想越怕，怒视着其他人吼了出来：“谁进去过谁就认，别拖累我们！”

遥星啜泣着拼命摇头否认，年心一脸事不关已的冷漠。君夜自然也没做过出格的人，那么唯一有可能的人便是……

岁华怔住，跟所有人一样，下意识看向月华。

月华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冷哼一声，抬起头，仍旧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是我。”

“你拿了什么。”宗文直接了当的质问。

月华的语气仍旧强硬，“我……我什么都没拿，只是进去想问师傅一些药理，您没在，我就出来了。”

宗文深叹一声，语气愈发平静，可他愈是平静便愈是可怕，“我记得，最初的时候青乔犯过一次错误，当时她进书馆偷拿了第二日要教授的书籍。而我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教了一个道理：有本事做错事，就要有能力不被发现。月华，莫非你当真以为，我会不知道你拿了什么？”

月华脸色愈发的惨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岁华大急，立刻提醒着：“你拿了什么就说出来，大不了赔师傅一个便是！”

“赔？”宗文竟笑了，“月华，还不招吗？”

“是我，招便招！”月华见无法再瞒，索性承认，语气生硬，死不示弱，“师傅，我只是拿了一颗灵幻丸，这也并不算是什么名贵药材吧，您讲过的。”

灵幻丸？君夜怔了下，这药宗文师傅的确讲过，名贵谈不上，就是配制起来比较麻烦而已，虽是□□，但并不致命，只是让人产生幻觉，尤其若是平日里怕什么，遇到了之后，这种“怕”就会加倍放大。

宗文早猜到是月华，此时并不觉得奇怪，平静问着：“所以，你拿那药丸做了什么？”

月华却再次沉默下来，一向骄纵跋扈的神情难得有了犹豫。

“快说啊你拿药做什么？”岁华愈发担心宗文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惩罚，赶紧催促。

可还未等月华招认，君夜却怔了下，听到了什么，直直的望向别处。

“那药，我吃了。”说话的并不是月华，而是和灵素搀扶着走近的人，青乔，她边走边说着，不怒不气，直视着月华，“昨晚，月华给了遥星一碗汤，嘱咐她说，这汤是专门给我补身的，我便上了当，喝了，想必□□就散在汤里。”

所有人皱眉看向月华，除了君夜。

君夜注视着青乔，以及她和灵素刚刚松开的、牵着的手。

这是第一次，他痛恨自己敏于常人的听力。若非如此，他便不会先于所有人看到灵素和青乔走近、便不会成为唯一看到他们牵手而来的人。他们走近着，周身污泥、满身满脸的伤痕和血迹，尤其灵素，唇色乌青、眉心暗黑，精神显是强孥之末，可两人却是……却是那样的……卓然。

岛上不许说来历，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君夜出身不凡，他虽从不像月华一样欺人，但骨子里的高傲却是深深渗透在他的血脉中，任他外表如何温润如玉、待人如何宽和沉稳都隐藏不住，可此刻的他，在面对着仿佛刚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灵素的同时，有生之年第一次……周身的自信，荡然无存！为什么灵素每一次都跟众人不一样、为什么灵素每一次都会跟青乔纠缠出现、为什么青乔的眼神在看着灵素的时候会那般心疼、为什么牵着青乔回来的，是灵素，而不是他君夜！心脏上似乎悄无声息的盘绕上一只剧毒的蛇，他厌恶这样的感觉，却对自己无能为力。

所有人惊愕的看向终于出现的青乔和灵素。

灵素只是笑了笑，眉间凝的黑紫之色骤然四散，却在最后一刻注视着青乔，轻轻说了句：“好在，把你带了回来。”

练悬师傅将一枚白玉印章放在灵素的手里，上面刻着“生”字，而青乔也不想去追问师傅为何只有她的刻着“死”，她注视着灵素，灵素也注视着她，记住了青乔眼中的泪，那般晶莹，那样的美……

傍晚时分，宗文走向药庐。灵素的命他当然已经救了回来，但现在仍需再寻几味药助灵素尽快恢复气力。

近了药庐，却看到青乔候在门前，也不知等了多久，神情平和谦恭，少有的沉静。

宗文心念一动，已知青乔此来何意，但经这整日的折整他也累了，便也不想卖关子，直接说着：“要我惩罚月华自是可以，等明日吧，明白我会——”

“师傅，我等在这儿并不是要您出手罚月华。”青乔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宗文的话。

宗文怔了下，“你不怪她？打算放过她？”

“师傅说过，这岛上没有公平所言，无论做过些什么，有本事的自可以让人毫无察觉，那便是赢了、成了。所以我并不怪她。”

“那么你来这儿是？”

“跟师傅借一样东西。”青乔坦白了来意。

宗文眉头轻皱，注视着眼前的青乔，见她的样子并不像是赌气或是说假话。有趣，或许，她是他最有趣的徒儿也说不定……

晚膳时分，君夜、月华、岁华、年心、遥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最后到达的人是青乔，月华斜了她一眼，见她手里提了个食盒，面色平静如常，心里便放松了些许。

遥星关切的询问：“青乔，灵素怎么样了？”

“哦，服了解药睡下了。”青乔平静的答了，打开食盒盖子，拿起筷子挟了些菜进食盒。

“是给灵素留的吧，我来帮你。”遥星也站了起来，和青乔一起挟菜，“这个他平时爱吃，多放一点。”

“那劳烦你了。”青乔谢了遥星，自己便拿出条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又收了帕子，本是半垂着眸子的，忽地扬起，一双眼睛看向月华，也不说话，就那样望着，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一时间，膳堂里安静得慎人，山雨欲来的气息，连岁华都不再嘻笑，放下了筷子默默坐着。唯独月华，反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吃了起来，与其说是饿了，不如说是故意吃给青乔看的，可越吃、便就越是难以下咽，直到咬到根鱼刺，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心头又气又愧的火起，索性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上，爽利地站了起来，直视青乔，脆着声音说了：“是我在你汤里放的药，骗遥星拿给你喝了，害你受惊算我的错吧，之后你再遇上什么事儿，跟我说一声，帮你一次便是，你不是都回来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乔浅浅笑了笑，点了点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没受什么伤。”

“那不就行了，你要不就坐下吃饭，要不就去陪灵素，在这儿盯着我干嘛？”月华见青乔稳了，便犀利了语气。其实按月华的性子，方才跟青乔说的已算是道了个歉，她自认给足了青乔面子，青乔该自己找个台阶离开才是。

“我盯着你，是想看看这皮子是有多厚。”青乔微笑着，一字一字说着，不急不徐，毫无刻意带着什么情绪，可每一个字都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尤其是月华。

月华本已坐下，立时气了，皱着眉站起来，朝着青乔一个“你”字刚刚吼出声，可却被极清脆的“啪”一声生生打断了，惊怔当场。

这一声“啪”，正是拍在她的脸上，而打她的人，正是青乔。

怔住的人不止是月华，而是在场所有人。

青乔进来不过一会儿，脸上又挂着笑，根本不像是来吵架的，就算是吵架，平日也多半就是跟月华斗嘴而已，谁也占不到谁便宜，所以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青乔此来，竟是不宣而战直接出了手，且出手颇重，她的手方才离了月华的脸，月华脸上立时就横出五个红红的指印，格外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