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下里(2/2)
他看了看难得露出几分局促的柳问琴,笑容又转为和蔼:“这事就先别提了,不急。不过说起来,我这虽然是身老骨头了,耳朵却是从小听过来的还灵着呢。今天能听你弹一曲也是缘分,我有点小建议,你要不要听听看呀?”
在这段时间的闲聊里,柳问琴早已体会到乐正海对琴曲很有见解,也曾想过他会不会也是一名琴艺大师,现在又听到这番话,哪里还不明白对方是想趁此机会指点自己。
前世在他十四岁时,师父溘然长逝。
失去了师父的指导,其他琴家又都不愿教导外人,他只能自行摸索,这样磕磕碰碰地自学下来,自然积蓄了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也是自那时起,他感觉到即使自己有所感悟,琴艺技巧却是停滞不前。
行家的只言片语都有可能帮助他突破瓶颈,柳问琴满怀感激,郑重地行了个礼:“还请先生赐教。”
“哎呀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话总是那么酸,快站好。”乐正海忍俊不禁地连连摆手,“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这个年龄就到这种地步,真的算是惊世骇俗的天才了,怎么还要这么一心想着突破?”
柳问琴有些恍惚,他依稀想起,师父也曾一脸欣慰地摸着胡子对他感慨:“泉儿啊,切莫急躁,假以时日,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就琴道的。”
乐正海继续说下去:“更让我惊讶的是,你的琴声中已经隐隐有了自己的琴道雏形。如果不是我从小耳濡目染,又有一个琴艺举世无双的老朋友做参考的话,还真的听不出来。”
听到这话,柳问琴顿时诧异莫名:成就琴道向来是所有琴家的共同追求,没有机缘的话只能是可遇不可求,可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到达这一步的?
是颠沛流离受尽苦楚的那两年,还是高楼上毅然决然的那一跃,又或者是初到异世被光怪陆离的未来弄得头晕眼的那一年?
看到柳问琴一脸沉思的样子,乐正海笑了笑:“说到这可不能不提小顾,他从小听他爷爷弹琴长大,技巧什么的一窍不通,可对琴声里的意蕴却灵敏得不得了。而且你们又都是性情相投的年轻人,也难怪他会这么喜欢你弹的曲子了。”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呀怎么又扯远了,瞧我这记性。小柳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钻研的很多,平时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把新学的东西应用到琴曲上,可偏偏就是怎么也突破不了那一关啊?”
确实是这样。柳问琴若有所思。
师父去世后,他先是入宫四年,为达官贵人奏乐,后又流亡两年,为平民百姓祈福。这时候他弹琴都是为了别人。
而在作为游魂的那一年里,他被各种新奇的东西迷得眼缭乱,虽然始终带着流泉,可偶尔弹奏也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意识到他还存在着,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会不自觉地自言自语那样。
再到后来,为了在这个时代生存,他更是要打出百倍的精神去学习数不胜数的新事物,每每弹琴,总是不能像以往那样做到随心所欲。
细细想来,唯一有所突破的时候,就是他从游魂化为人身的那一次。那时他把自己的情感和不甘都倾注在琴声里,结果反而是他的琴声教会了他释然。
遥远的记忆里浮现出一袭白衣,同时有个满含慈爱的声音悠悠响起:
“望泉儿勿望本心,若失本心,切记为师一言:可细问琴音。”
盘踞已久的乌云被骤然驱散,脑海中在这一瞬间拨云见日,柳问琴只觉得浑身涌上一种兴奋的战栗感。
或许现在他需要的,正是给自己留出一段时间,然后好好倾听自己的琴声。
“你这孩子还真是一点就透。”看到柳问琴的变化,乐正海啧啧称奇,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用下巴指了指阳台下方,“哎,咱们俩这聊得也够久的了,小顾都等得不耐烦了吧。你是不是还要搭他的车呀?”
柳问琴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暖色的路灯下,艳红的车身上反射出迷离的光芒,身材高挑的青年倚靠在车边,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长身玉立。他被拉长的影子孤零零地投射在地面上,冷暖光色对比之间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孤寂萧瑟之感。
大概是感受到了柳问琴的目光,下一刻顾曲站直身子冲这边欢快地挥起了手,淡淡孤寂感什么的顿时一扫而空。
柳问琴觉得那橘黄色的灯光似乎直接照进他了心里,心头的战栗渐渐平息,最后被一片温暖所取代。
他冲乐正海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快步往楼下走去。
十几分钟之后,柳问琴终于从顾曲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他一站直身体就看到地上横着不省人事的林蕴和,此时的心情也是哭笑不得。
万幸他在之前就把流泉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不然他们这么一闹,现在地上说不定就多了一具“尸体”。
柳问琴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沙发上扒拉出自己的手机,却疑惑地发现手机关机了。
现在他头痛欲裂,昨天喝酒后的记忆还十分模糊,但印象里他还是挺确信自己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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