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处,回家(1/2)
“末将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免礼平身。”沈月淑朗声道:“今日朕唤爱卿来,有两件事商讨。一是填充朝中官员,二是登基大典的安排。”
卫清心中暗暗诧异,这个八岁的孩童说起话来有模有样的。
婉君果真教得好。她这么有些骄傲地想着,向江婉君望去。
这一看,便移不开眼了。
江婉君一身素服,头上也只象征性地插了两根银钗。秀发乌黑,肌肤白皙,相比于以往更添了几分沉静的气质;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凤眼,和那依旧清澈如溪水般的眼神。
江婉君的脸微微红了,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阿清精神头很足,但显然在征途中饱遭风霜。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啊。
“末将失态,请陛下恕罪。”卫清立刻恭敬地向沈月淑低下头。
“爱卿与太后许多不见,朕能理解。”沈月淑这么说,眼神却看向江婉君。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让两人先说会话吧,显得对政事不上心;但看着卫将军神情恍惚的模样,直入主题的似乎也也不合适。
还是江婉君圆了场:“卫将军征途劳乏,辛苦了。”
她的声音温柔,却不觉甜腻;仿佛有着温度,让人的心一下就暖起来了。
卫清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国征战,是末将应尽的本分。”卫清舒缓地笑着,“眼下匈奴已灭,军中将领也没损失多少,是陛下洪福齐天。”
“哪里是朕的功劳。”沈月淑无奈,“有卫爱卿、吴爱卿等人在,军中的武将我是不担心的。”
看着沈月淑因为不小心将朕说成我心虚地看向江婉君的样子,卫清心中微微一笑。
先帝一生无功无过,却有个好女儿。能力不够她们可以培养,最重要品德性情。心怀天下、有悲悯之心、性情坚毅......
这些的重要性不比治国之策差。为君者是天下表率,需行事刚正、光明磊落。
“可朝中文官缺很多......”沈月淑有些发愁。
朝中的重要岗位一旦一月没人管,恐怕就要出乱子。
吏部尚书还在,加上任子婴和一位侍郎无甚大碍;兵部有夏侯杭带着两位侍郎也还好。刑部尚书和副尚书俱全,礼部有东方倾城担当副尚书也过得去。
但户部没有尚书副尚书,只有两位侍郎;工部倒有副尚书,但不是个顶事的。最重要的六部都如此了,更别谈其他。
“陛下是怎么想的呢?”卫清耐心地问道。于此同时,江婉君使了个眼色让宫人们行礼退下。
沈月淑略微紧张地抿了抿嘴:“朕想将任爱卿调往户部作尚书,夏侯爱卿也提为兵部尚书。”
卫清略微顿了一下:“陛下,这里没有外人,臣便直言了。
“您考虑的很周全,这样安排的确能人尽所用。但陛下有没有想过,这样旁人看来,武将一派的掌权者太多了。”看着沈月淑略微不解的样子,卫清继续解释道。“文官与武将向来互相看不对眼,再加上我朝重文轻武,此次将军掌权已经让很多世家感到威胁了。陛下这么做,他们很可能对您不满。”
江婉君微笑地看着卫清,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这就是阿清......这就是自己恋慕的人啊。
她从未后悔,当初给她解围;甚至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因为这个人,从始至终,都让她着迷。
江婉君眼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柔情。
沈月淑却攥起双拳,心中有些愤怒。朝廷已经成这样子了,那些人却还惦记着这些?
江婉君轻轻握住她的手:“为君者,平衡之道是必不可少的。淑儿这些日子多听听卫爱卿的发言,自己也在心中分析分析,慢慢的就学会了。”
“谢母后教诲。”
而卫清看着这母女和乐的模样,心中一甜。
自己做的一切,一是为了给爹爹报仇,二是为了保婉君平安。如今她当了太后,应不会轻易遭人欺侮了。
卫清突然想到了什么,行礼道:“陛下若想培养心腹,刑部尚书傅帛应是个很好的人选。
“他为官以不近人情闻名,但廉洁正直且不畏权贵。”卫清笑了,“但事实上他是最聪明的人,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拉帮结派能换取皇帝的信任,何乐而不为?”
“多谢卫爱卿指点。”沈月淑认真地听着。
“尚书之位不能轻率,但也不能拖延。皇上不如先挑些忠心的,至少把局势稳住。”
沈月淑赞成地点头,提笔想在宣纸上记录下这些话。
“陛下,您若想记,让末将写下来便是。”卫清说着,便准备接过纸笔。
同时也看见这一幕的江婉君也伸出手,手指碰在一处,两人都愣住了。
江婉君触碰到卫清手上的薄茧,忍不住心疼地摩挲了几下。卫清触电一般地收了回来,顿时觉得手没处放了。
奇怪,闺中姐妹这样关怀不是很正常吗,为何自己这么敏感?难道是男儿打扮做久了,也下意识地染上了一些习性?还是......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心虚了?
婉君面上没有一丝异色,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她从始至终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卫清心里七上八下的,突然有些没底了。
虽然卫清低着头,江婉君却还是能看见她微红的耳尖。
她愣了一下。阿清这是......害羞了?
沈月淑没有察觉异样,心里只是羡慕。
有这么个时时牵挂的人,一定很幸福吧。这样的友情,是不是就是娘娘所讲的“伯牙子期”呢?
最终还是江婉君接过宣纸,用墨笔将谈话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卫清情绪突然平和了下来。婉君的字迹还是那般,端庄柔和中又透着锐气。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沈月淑皱眉,“两三个月内,京城的官员必须补充上。”
“陛下的意思是?”
“将科举提前。”
卫清赞赏地点了点头,却说:“末将的建议是,在世家范围内举行一次恩科。这样他们不至于狗急跳墙,”
听到这个词,江婉君噗嗤笑了一声。沈月淑则陷入了沉思。
“当然,最终还得靠陛下决定。”卫清见好便收,“您应也疲倦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好。”沈月淑微笑起身,“朕已经吩咐钦天监夜观星象择取良辰吉日。这次的登基大殿,暂且交给东方卿家操办。”
“谢陛下恩典。”
东方倾城如今仍做男儿打扮。卫清有足够功绩能让大臣们勉强接受她以女儿身为官,但即使这样也还有很多人排挤针对。但若这样的特例太多,恐怕就要让某些人心生警惕了。
江婉君却道:“且慢。陛下,您忘记了一件事。”
“母后请讲。”沈月淑立刻恭敬道。
“丞相之位,该由谁来坐?”
“这......”沈月淑看向卫清,“如今我信任的,唯有卫卿家一人。卫卿是父皇指派的托孤大臣,丞相之位您坐最合适。”
“陛下恕罪,末将恐难当此任。”卫清单膝跪下,“为国效力不容推辞,但陛下也知道,末将没有丝毫处理政务的经验。”
“您不需要亲自处理政务,只要管理朝中大臣便好。”沈月淑恳切道,“重要的是,朕信任你。”
“陛下,且听莫将一言。”卫清依旧摇头,“——此时此刻,正是废除丞相的大好时机。”
“可江衡......不早已被废了吗?”
“末将是指,大霖朝,从此便不需要丞相这个官位了。”
沈月淑思虑片刻,眼神立刻亮了。
卫清微笑道:“陛下聪慧,想必明白末将的意思了。如今六部九卿分工明确,本不需要再来一个丞相为皇帝分担政事。”
“廉平高才!学生明白了。”沈月淑起身,微微向卫清行了个礼。
卫清赶忙侧身:“末将不敢当。”
达成共识之后,三人相视一笑,走出殿门。如今秋高气爽,天空一片碧蓝。工匠们忙碌地用砖瓦修缮着残墙断壁,沈月淑看着心中有些感概。
“那朕先行一步,留卫爱卿和母后叙旧。”沈月淑莞尔一笑,终于显露出几分孩童的俏皮。“两位许久不见,定然有不少话要讲。”
她心中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初次和臣子会面,即使明白卫将军对自己并无恶意和母后关系也好,心情还是有些紧张。沈月淑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刚刚才发现自己脖颈处差不多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想到卫清惊讶和赞赏的眼神,她扬起了一个舒心的笑容。自己的表现应该还不错,至少超出了卫侯爷的期望值。
回想卫清刚才的言行,沈月淑忍不住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这天下能拒绝相位的人,恐怕没有几个。卫侯爷是真的为自己着想......
她想着想着,心中便有几分愧疚。卫侯爷的父亲被父皇错杀,她本有理由不怎么做的。
将来自己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多谢陛下!”卫清躬身行礼。
“谢谢淑儿。”江婉君也含笑点头。
沈月淑笑着向卫清点头致意,再向江婉君行礼。之后便带着侍女向上书房走去——每天上午是她跟着先生读书的时候。
江婉君抬眉向身后的怀芷吩咐道:“哀家和卫将军要去闲云亭小坐,你去将我的棋盘和披风拿来。”
“是,娘娘。”
江婉君眉目舒展了些。至少怀芷和怀素一直陪伴在自己左右。
江衡身死后,江婉君知道怀岚不可用,便将她发配到了冷宫。而怀青在那之前就主动投诚,江婉君考虑再三将她留在幽央宫作个三等宫女。
许是听着她名里那个“青”字,便终究不忍心下重手。江婉君自嘲地笑了笑。
至于妍才人怀碧,江婉君没再去管她。从始至终都是自己选择的路,不是吗?
先帝恩赐卫清可在宫中乘轿,两人却依旧选择了步行。
“太后娘娘,这些年您可一切安好?”
“无甚不舒心的。”江婉君答道。
听到这声音,她的心,又开始跳动了。
身后的怀素掩下嘴角的笑意。
在卫小姐......不,卫将军的面前,自家小姐一向无需掩饰。要不然换个人,先帝驾崩后作为太后怎么能说出“无甚不舒心的事”这样的话呢?
在很久以前,许是刚入宫那会儿吧,她就明白小姐的心意了。
皇帝从不是她的良人,这个女扮男装的卫将军倒......
“倒是你,征途劳累,辛苦了。”江婉君伸出手,轻轻理了理她的鬓角。
“为了心中的信念,这些都是值得的。”卫清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柔和,站在那里任由江婉君摆弄。
江婉君点头:“卫伯父沉冤昭雪,看着你力挽狂澜拯救危局,定会引以为傲的。”
卫清却笑了:“我为的可不止是这个。”
江婉君抬头,对上了她的双眼。那墨色中似乎酝酿着无数情绪,浓重而剧烈。
她垂下头,脸颊上含了淡淡的粉色;却正好看见了卫清腰间挂着的荷包。
即使是上好的锦缎,经过这么久的风吹日晒也褪了色,原本的宝蓝变成了月白。牡丹也不再鲜活亮眼,黯淡了下去。
但江婉君的心却热了起来。
“阿清......”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我在。”
卫清似是不经意地靠近了江婉君,伸手在宽大的袍袖下握住了那人纤细的手指。
江婉君略微惊慌地打量了一下西周,见无人注意才放下心来。
阿清的手并不大,与自己相仿。很难想象这样一支手,是如何提着刀剑奋勇杀敌,又如何没被其他人看破女儿身。
江婉君摩挲着她手上的薄茧,有些心疼又心有荣焉。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言,静静享受着温馨又有些别样意味的气氛,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就这么永远走下去的愿望。
来到凉亭,怀芷领着两名小宫女已先行一步添好了茶水,摆好了点心和棋盘。
“说来,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坐下来下棋呢。”
“是啊。”卫清笑着叹气,“不过以后多得是机会,太后娘娘无聊了召末将入宫就好。”
江婉君欲言又止地打量了一眼四周,见宫女们已经退远了才道:“阿清,我们走得太近朝堂上恐怕会有风言风语吧。”
征战在外的将领和内臣勾结是大罪,更不用说和宫中的太后了。
“婉君。”卫清微笑地望着她,“就算我们避嫌,大臣们也都知道我们是一伙儿的了。”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叫自己的闺名。江婉君神情略微恍惚了一下,自入宫以来,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自己了。
“都知道是一伙儿的了”。这话让她心中再次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好像阿清在,自己就有了依靠。不在于权柄多大,而是只要知道她在,心中就充满了力量。
“阿清......”江婉君含着泪,嘴角却又带着笑:“我想你了。”
“我也是。”卫清伸出手,两只素手在长长的袍袖下紧紧握在了一起。四目对望,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阿清......”
“婉君。”
似乎,也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一炷香过后,棋局才真正开始。两人尽量平复着激动的心情。
“阿清,你长大了。”江婉君有些感概地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幸亏你平安无事。身上受了什么伤?”
再这么着,也不可能一点伤都没受。江婉君想着,心中有些隐痛。
“只是些小伤口,不必在意。”卫清捻起一块豆沙卷,轻巧地送入口中。“你又被我吃了几子。”
江婉心知她转移话题,却又无可奈何。看她面色红润,想来没什么大事,哪天再叫太医仔细检查检查吧。
“倒是婉君你,一点都没变。”
“我?”江婉君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
沙场上或许还能保持几分少年意气,后宫就真是个催人老的地方了。
整天提防着阴谋诡计,江婉君感觉,自己似乎丧失了所有灵气,成为了一个无趣的后宅女子。
想想看,她已经多久没自称“我”了?
“婉君。”卫清握住她的手,正了正脸色:“相信我。我看到的,依旧是初见时那个温婉善良的少女。”
“谢谢。”
“但即使你变了,我也依旧欣赏。”卫清笑着说道。
江婉君脸红了,似乎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了。
怎么感觉,这个“欣赏”硬是被她说出了“恋慕”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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