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番外(1/2)
“好。”
放下电话,他揉了揉眉心。父亲老了,年来的隔阂被适才那试探式的吩咐消弭了。依旧是那样的口吻,依旧是那样的专断,却不能掩盖那最终的妥协,那样的父亲,太生疏了,以至于他全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阔别了许久的家乡,他渐渐才觉得熟悉起来。除了香樟和泥土里面那特有的气味,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模糊。取而代之的钢筋水泥,林林总总的高楼大厦,恒长的古韵被经济所驱策,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失眠症就像一个痼疾,昨夜又来叨扰。下乡的条件差,手底下一个干事同他一间,年轻人头一沾枕头就开始呼呼大睡,他本不习惯有人睡在边上,一夜无眠。
劳程未洗,他就赶到了饭局。
最近的饭局不同前两年,少了,私底下的请客也都慎重。
他到的时候,酒过两巡。
他曾经接待过一个东北来的参观团,领头的是个老江湖,捏着他的肩膀告诉他,白酒这种东西,就像一条线,从喉咙口烧到胃里,时间久了,烧得习惯了,一天没有都不行。
初来乍到,他当然知道高局有意拿他挡驾。那一段时间应酬繁多,但酒这种东西,依然没有培养出感情。
父亲的老战友有几个是认识的。
人还未坐下就自罚了两杯。
寒暄几句就问到父亲的近况,并非刻意的回避,他确实并不太清楚。
众人的夸赞之意,溢于辞色。刘局和郑团长之间来回的眼风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不动声色,只做不觉。这样的情况他总是难以避免,他不是个情场老手,能自如地周旋于其间,这些事情,他总是能敷衍就敷衍。
他看出了郑团长的不情愿,低头就了口茶水,刘局还是提了出来。
“怎么还没朋友啊,要求肯定高是不是?”
“还好。”
边上都掩不住起哄起来:“肯定要求高啊,学历,工作,人长得漂不漂亮,都要全面的,对不对,小江?”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郑团坐在那里,军人的气势依旧凌冽,只是坐高比其余人都矮了大半截,他想了想,回道:“说出来不怕各位长辈笑话,我喜欢个子高挑些的。”
“哦?要多高啊?”
“一米七左右吧。”
“我们南方这里的小姑娘倒是不多的。”
“那……”
“那太好了……”
他回来才一年多不到两年,乡镇去的也频繁,根基还没有扎起来,刘局和郑团这些人都是老机关,蔓枝蔓叶,地头熟,人脉广,且又在一个系统里。他虽不至于刻意笼络,却也有心维系一线。他的那只狗七年了,洗澡还是不配合,偶然间发现常去的宠物店边上有这么一间咖啡店,安静,人少,他难得也会坐坐。
在介绍对象这个问题上,他向来能推则推,实在不能推,也就只好走个场面。
他少年老成,早就熟透人情。那种做作或是幼稚的试探一望便知,但他从不戳破。
他见过搔首弄姿的,见过故作姿态的,但没见过这么认真看菜单的。
她停顿的那一页比别的长一些,他发现她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角,然后挑了两个最便宜的。
他翻回了那一页,吩咐了服务员,再抬头的时候,对面的那张脸竟然红起来,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又迅速消退下去。
他竟然觉得这个过程很有趣,他许久没有觉得什么人有趣了。
交流很少,他推测她大概也是来完成任务的,他起先以为她对他有些反感,后来发现大约是有些紧张,她一双眼睛很灵动,像是在想些什么,吃东西的时候特别认真。父亲对他的影响太深了,话总是时不时在耳边响起:一个人做事要认真,哪怕吃东西的时候也要认真。
他进局没一个月就接了团委的领导工作,手底下有个年轻的团支书。从团这一支发迹的人太多了,派系之间的复杂往往需要谨慎和犹疑,不过这不妨也是一条道路。他总是希望年轻人沾染世故少一些,能做事,会做事的人再多一些,团委的工作有时候透着一种久违的生机,和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在一起,打打篮球,办办联谊,百事缠身之际也得了一点喘息。
不是郑团发来消息,他几乎要把那件事给忘了,好在那个情态他并没有抛诸脑后。
令人发噱的是,别人却把他抛诸脑后了。再见面的时候,这姑娘竟然认不出他来,他稍稍有点受到打击,这些年,渐渐滋长起来的这方面的自信也主动收敛了些。暇时翻了翻她的朋友圈,有虎扑哈登的助攻,还有几个粉红色的网站的分享,幼稚却又夸张的卡通**,他看着笑了。
粉尘厂的惊天一响,撼动了许多人的官运。提副局的消息正好也在这个当口传来,他知道能力多少并不是关键,他隐隐嗅到了一些气息,他想应该是与妥协相关,他和父亲两个人的妥协。然而这种妥协他选择接受,他有太多想做的事情,只有站得更高些,才能握住更多的东西。
高局的置身事外他不是没有料到,这个“统筹小组”的组长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真诚与热情,诚实与童贞离他远去,不过好在仍保有一颗社会的良心。各方协调,人事调派,利益锁链,桩桩件件看似独立却休戚相关。令他疲累的往往是个中难以言说的关窍,却不是每日每夜的奋战在第一线。
深夜归家,仍旧继续要看报告,有些部门的报告打的很草率,一看便知是敷衍。里头有一份报告让他特别注意,逻辑清晰,语言缜密,提出来的问题也很有创建,且每天都重头写来,从未复制黏贴。
他看了署名,想起那天送她回家时她略显稚嫩的关心,与白日里的那些惺惺作态,不尽相同了。
缘分这种东西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小组会议的前一天,恺儿的电话他没有接到。
看着来电记录他还是选择了沉默,他知道她回来了,也知道她父母将她安置在身边。耽溺于过去就如同沉入泥沼一般,又是一番枉然的挣扎。
她知道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父亲,他的理想,还有横亘在他们中间那一道口子,这一切都像一张罗网,时时刻刻张开在眼前。
小组会议又谈到年资。他资格尚浅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有时候一言半语,含糊其辞的话并不必太过认真。陈局这些老领导有时候就像刺猬,扎人是他们的习性,耐不住性子就等同于自曝其段,得不偿失。他发现了这个姑娘一个极大的优点,遇事不摆脸色,场面上的分寸拿捏得很到位,既不逢迎溜须,也不脱略行迹,虽然笑得看上去有点假,但是极善隐忍。
他跨越了一步,虽然不是什么扎实的表示。
他不知道占士这种吃里扒外的个性是如何养成的,同她在一起似乎比较亲热。
她从未开口过问他的私事,也丝毫没有过旁敲侧击,他多年以来养成的谨慎曾经让他怀疑这也许是一种高段,略做试探之后他发现,全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唱会熟悉的歌声勾起了学生时代的记忆。
吵吵嚷嚷的体育馆,学生们含泪的大合唱,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有些东西毫无痕迹的一涌而上,面前的背影很愉快,两根挥舞着的荧光棒,她的歌声将他拉回到了眼前,虽然好像有点走调。
她主动发来消息时,会开才开到一半。
他看到自己的座位牌,这是一个讯息。
没来由的有一点毛躁,会议是他主持的,没有再多的开展,一路上车开得有些快。
到的时候看到一只龌龊的手罩在她的手上,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注意过她的手,修长白皙,十指纤纤,手腕到拇指之间的弧度像一把精致的弯弓,没有指甲油,只是修剪得很整齐。
她第一次到他家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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