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V万字大更(1/2)
次日一早,李铁匠替墨翎他们饮了骡子,套好骡车,回头又把张双儿昨宿烙的十几张玉米面饼子给他们仨包好,墨翎起来的时候李铁匠和他媳妇已经在院子里劈柴了。
张双儿见墨翎从厢房出来,起身兜下围裙掸了掸棉裤上的木屑,笑说:“姑娘起来了?俺给你们摆粥去。”
墨翎和张双儿一并钻进厨房去,墨翎见灶台上的几头蒜还没剥好就在一边帮张双儿剥蒜。
张双儿拿长勺去搅和锅里的小米粥,说:“你那俩兄弟不是一般人呐,瞧那小鼻子小嘴儿,比俺们村的大姑娘都俊!你们城里人就是洋气。”
墨翎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们俩确实是城里人,但她可不是,她是奉天西关小屯子里的土妞,山沟沟里的守灵人。
三人在李铁匠家里吃过早饭就赶着骡车往山上去了。
墨翎坐在板车的前头用驴鞭赶着骡子,常玉和冯远宜一人一顶大狐毛毡帽,把手严严实实捂在毛袖套里,坐在板车后头一路抬头望天时不时打两嘴哈欠。
甘子岭的山道墨翎最熟悉,什么道好走什么道不好走,架着骡车一路往山腰走。
“哎不对呀!墨翎,你咋把车往山窝埂子里赶?上回我和常玉可不是走这条道,我们的路探子说这山窝埂子里狼崽子多,一不留神就会叫野狼给叼走。”
墨翎把嘴从包着的围巾里露出来,斜嘴说:“如今漫山大雪哪里都不好走,还不如寻着狼崽子们的脚印到山上去。在山野沟子里,咱们人的脑袋还不如牲口好使。”
“啥?你要摸着狼的脚印上山去!?”冯远宜吓得不轻,从板车上坐直了脊梁,“别没叫大粽子给吃了,先半道上给狼叼走喽,老子还没娶媳妇生娃,没活够本呢!”
常玉懒悠悠地把眼睛从无垠的天空上摘下来,损他:“娶了媳妇生了娃你就活够了?成,这回下山回天津我就让我娘给你说门亲,来年抱上大崽子,瞧你到时候舍不舍得死。”
常玉一脸坏笑,又拿温柔的眼睛去看着墨翎绾着单侧大辫子的后脑勺。
墨翎今天只梳了一条大辫子,就连脑袋顶的齐头帘都二八分的刮到一边去,常玉觉得她这样梳头特别好看,也特别娘们,让人看着就会不由自主地把眼睛一路从她的脸上看到胸前、看到屁股、再看到底下那双套着石青尖头绣花棉鞋的大脚上。
冯远宜翻翻白眼,像是吃味般说着酸话:“我算是瞧出来了,常玉,你和墨翎现在是一伙的是不是?你忘了咱俩才是打你穿裤裆开始就一起摸鱼打鸟的好兄弟?成,我明白,见色忘义两面三刀呗!好个世道炎凉……”
冯远宜忽然想起什么,问墨翎:“守坟的,你说你们家千年的行当都没断过,难道这一千就守着这一个大粽子啊?”
墨翎一边观察雪地里的走兽脚印,一边回说:“那倒不是,我们族还剩五六十口人呢,一半是靠守灵营生,一半已经改行去做别的买卖了。如今世道乱,活人都吃不饱,谁也舍不得多匀那几个钱给死人使。”
“那你守着这元代的穷酸将军墓,平常也没人付你工钱啊?再说你们族的人也忒少了吧?传个一千年,种儿才留了五六十来人,到底是种不行,还是地不肥啊?”
墨翎微微皱起了眉毛,神情凝重地说:“是越来越少了。”
“你平时就和墓里的大僵尸睡一块?”
“我在墓道打铺睡,主墓室平常是我的两个行头在里面镇着。”
“那你平时吃啥啊?那冷飕飕的死人坟里也没有啥能给你吃的啊,要说祭品,一千年下来早烂的连灰都没有了。”
“你们下斗的时候没瞧见我起的锅炉和灶台?那么个大烟囱从西侧盗洞口倒出去,你们睁眼瞎啊这都没见着?平时我一个月上一趟镇子赶次集,把一个月要吃的都给买咯,墓里冬天暖和,白菜烂的快,我还得把白菜搬到雪地里冻上。”
冯远宜实在想不起来上回在将军墓里见过什么大锅灶,大概是匆忙下斗,加上手里的罗盘一直指针乱指定位不准,墓里的方位太邪行,众人心慌慌才没有注意到里面有烟火气息。
冯远宜说:“你祖宗死心眼,你也死心眼,多大恩哪,一千年也早该还了了,非得守着那破坟做啥?”
骡车骤然被刹住,颠的常玉和冯远宜差点滚下车板,好容易揪住车板没滚下去,冯远宜嚎说:“守坟的,说你死心眼,你也不带这么坑我啊?”
墨翎久久没有回话,冯远宜觉得事情不对,从骡车上跳下来,一在雪地上踩稳了脚跟,回头朝前方一看,差点双脚软瘫在雪地里。
狼——前方三十米开外虎视眈眈的站着五六匹饿狼……
冯远宜眼睛盯着那群狼,舌头哆哆嗦嗦打着结喊道:“常,常,常玉……快,快下车,跑……跑……”
常玉闻言一个刀马枪利落翻身下车,和冯远宜背对背的贴着,抄起骡车上铲雪用的铁锹,气喘哈哈地说:“咱们两条腿的还能跑过四条腿的?不……能……吧……?”
冯远宜依旧舌头打结的说:“那,那你说咋办?”
常玉把手里的大雪锹扔给冯远宜,“你使这个,我有枪,接好,我给枪上膛。”
“那就……杀啊!”冯远宜接过铁锹柄牢牢抓住,呻红了脖子,青筋跳脖地吼着,势要与狼群搏个你死我生。
墨翎喝住他们俩,“别动!”
狼群弓着腰缓缓接近,一双双狼眼在阳光下折射出金黄的光线,像一颗颗纯净透明的黄水晶。为首的那只头狼神态高傲地垂着狼尾一步步向骡车走来。
墨翎跳下车板,挥动起手里的长驴鞭,长长的鞭子在头顶转出一个圆圈,然后一下把鞭子抽打在雪地上,大声呵斥头狼:“馋不死你个小畜牲,这骡子是姑奶奶赶路用的,可不是你的野食儿,回头让小白逮几只山鸡给你们送去,识相的就快远远的跑了,不识相,姑奶奶这鞭子下一次可就朝你们狼皮上下去了啊?”
冯远宜急得直跺脚:“墨翎,你傻啊?跟个畜牲说什么人话,它们能听懂吗?”
头狼朝冯远宜斜去蔑视的目光,那高傲又睥睨四方的眼神好像在说:小王八羔子,愚蠢的人类你说谁听不懂呢!?
常玉也说:“跟它们废什么话。”抻长脖子对墨翎说:“老子今天给你逮几头狼,咱们今儿又吃狼肉又做狼毛大氅。”
头狼龇出尖锐的獠牙,皱起鼻子,喉咙发出低沉危险的嚎鸣,身体向后弓起,做出蓄势待发往前扑的姿势。
“嘿,这小狼犊子还真听懂人话了!”常玉上好枪膛,吹了吹枪口,既淡定又显摆地说:“这山头真是邪,畜牲都能听懂人话,没准是个修了道行的老狼精。不过——老子一点儿都不怕!”
墨翎拧头张嘴就说:“把枪收起来。”
冯远宜摚着把大雪锹,眼睛一直盯在不断靠近头狼的身上,但又不敢和它对视,小碎步地挪到墨翎身边,贴上她说:“你脑子叫驴给踢了还是让门缝给夹了?再不开枪咱仨可都得死!”
墨翎抬手堵上他手里的冲天铁锹,掷地有声道:“放下。”
冯远宜也不看狼了,拿看狼的眼神看起墨翎,觉得她才可怕,哪有人非得要去送死,还让别人跟着一起陪葬的?她脑子是不是一路赶骡子赶坏了?
墨翎只身上前,冯远宜还没回过神来,她就一个人往头狼走来的那个方向走去了。
他根本都没想到她会自己走上去,他连拉她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冯远宜彻底懵了。
常玉见状警惕地眯起眼睛,眼见着头狼要向墨翎扑过去,常玉端起□□,以最快的速度瞄准目标,手指摁上扳手,屏息,即发。
谁也没想到头狼向墨翎扑过去,不是撩起大獠牙一口咬上去,而是两只狼前爪搭上墨翎的肩,嘻嘻哈哈地吐着舌头,跟逗她玩儿似的。
那头狼生的膘满肠肥,浑身都是厚狼毛披被着,墨翎生的矮,它站起来有墨翎那么高。两只胖乎乎沾着雪粒的大狼爪搭在墨翎的肩上,没一会就在墨翎的袄子上化开了一小滩的泥巴水,还是狼脚印形状的。
“哎我操,日了狼的,这狼崽子不是瞧上墨翎了吧?”冯远宜手里的大铁锹嘎吱一下□□雪地里。
冯远宜手扶在铁锹杆上,脑门顶在手背上,趴着不停哈白气,劫后余生道:“他奶奶的,这畜牲有毛病啊?干这大阵仗就是找墨翎撒娇来了?”
常玉依旧端着□□,渐渐拧起眉毛。
冯远宜伸出一只手,上下摆着手掌让常玉把枪放下,喘着长气儿说:“没事没事,没瞧见那狼崽子和她亲吗?死不了,哈哈,咱们死不了了!”
常玉还是端着枪,铁青着脸,几乎是从牙齿里一字一句地崩出来,说:“不行,谁也不能看上墨翎,畜牲也不行!”
冯远宜这下才算彻底懵逼,脑子跟倒满了浆糊一样,停滞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说:“不是,哎我说,你就是瞧上那娘们,你堂堂津沽太子爷也不能和一只畜牲吃醋啊?”
不能吧……?
常玉手持□□依旧是时刻备战的状态,久久没有回应他。
冯远宜知道常玉完了,他见过常玉生气,生很大的气;见过常玉怎么千心万眼的和人玩心眼耍手段;见过常玉怎么狠狠弄死挡他路的小王八犊子们,但他从没见过常玉吃醋,喝的还是一碗莫名其妙畜牲的醋。
冯远宜看着远处一人一狼死死搂着的那股亲热劲,再回头瞧上一眼七孔生烟面如猪肝太子爷的黑脸,冯远宜嘁的笑了一声,抄起雪里的大铁锹就往肩上扛。
这回完咯,挡都挡不住的命中坎儿,是福是祸,常小爷是一个跟头彻彻底底栽进去咯。
第十一章寿海将军墓(3)
常玉不高兴,明眼暗眼、外头里头都能让人瞧出来,就连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墨翎让他把水壶递给自己,口干想喝一口水。
他慢吞吞的,驴哞似的阴声阴气吭哧道:“呵,自己没手啊?”却还是嘴不对心,老老实实的把军用水壶递了上去。
墨翎手里的驴鞭一下落在骡子屁股上,腰肢边上露出来半个壶嘴。
她斜下眼珠扫了一眼水壶,没有马上接过来,“山路不平又挡雪,有本事你来赶骡子,我就是在骡车后面喝十壶八壶的水,也犯不着请您的大驾!”
常玉见她迟迟不把水壶接过去,担心把她给渴着,就一腚蹭到她身边,拧开水壶的盖子,直直地送到她的嘴边。
“哎哟”墨翎惨叫了一声,“捅我门牙上了。”
常玉又急又心疼,扳过了她的脸仔细去瞧她的嘴,嘴皮上沾了点牙龈磕出来的血,他一边拧眉朝上面吹气,一边心疼的嗤鼻道:“真笨,喝口水都不会了?”
墨翎一把将他搡开,舔了舔牙龈上的腥甜,没好气地说:“你这人咋回事?粗手粗脚的,就是不愿意给我水喝,也别捅坏我的牙啊。”
她还指着她的牙能比她活得长命呢。
常玉把脖子一斜,说:“一颗牙瞧把你给吝的,别说一颗牙,就是十颗,一百颗,老子都赔的起!捅坏了,我就给你包金牙去,保管要那足金的,掺一点次都不带要的。”
墨翎叉腰又气又笑,“你当我是乡下屯里的包头巾老太太啊,还包金牙?”
见她笑了,常玉又把水壶递到她手里,“喝,你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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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驱着辆骡车,一路走到天快黑。
马上就要到将军墓了,下了骡车,冯远宜掏出了行囊里的罗盘和拂尘,又披上了道袍,偷偷摸摸往鞋底塞了几张画着朱砂的黄符,拉过常玉,也往他的袜子里塞了几张。
冯远宜问墨翎:“辟邪符你要不要?”
墨翎正在给骡车解套,不回头地说:“不用,我老巢,你们要是怕就留着自己使吧。”
把骡子在林子里绑严实了,墨翎就开始摇起自己的铃铛。
本来荒山野岭就够阴森森的,这铃铛一摇,漫山遍野都是铃铛的回音,和着风声,叮当当的,像山野深处传来鬼哭狼嚎。
冯远宜抱紧起满鸡皮疙瘩的双臂,说:“你摇那玩意干啥,被你吓死!”
墨翎没回答他,而是竖起耳朵去听树林深处的动静。
抬头看了看树梢上挂着的半轮月亮,天还没彻底暗下来,树林深处传来急赤哈哈的喘息声,墨翎再仔细一听,林子里的雪堆的厚,她听出来白狼是在雪地里一蹦一个窟窿跑来的。
果然,等了一会,树林里就远远的出现了一双绿光。
冯远宜觉察到什么动静,觉得四周风声鹤唳的,忙抓紧手里的拂尘,原地半蹲扎起马步架上拂尘把式。
他的眼睛在原地前前后后扫了一圈,直到发现树林里两点不正常的幽幽绿光,大为紧张地压低声音对墨翎道:“日他奶奶的,不会又是狼吧?”
墨翎不知道是对着谁说话,拉开嗓子冲着林子里喊:“出来,喊你有事儿。”
冯远宜毛骨悚然,一下从墨翎身边弹开,哆嗦着问:“你,你……是在和鬼说话?”
墨翎恨不得一巴掌乎在他脑壳上,心想:他师傅咋就收了一个这么不成器的徒弟?茅山道士怕鬼,不该啊?不然咋驱鬼收妖?
树林深处一摇一摆着四肢谨慎的走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狼。
冯远宜彻底瞠大了眼,彻底结巴了:“狼……狼……常玉……狼……”
常玉闻言立刻从腰间的皮革枪套里把枪起出来,刚拔出枪就被墨翎给捂住枪口挡了回去,“这是我养的,你们别伤着它。”
“你养的?”冯远宜惊道,“你养狼干啥?这东西可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待它好吃好喝把它给养出膘来,一回头它就能把你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会儿冯远宜才彻底回过神来,难怪上午上山遇见那一伙狼的时候墨翎一点也不急着逃命,原来她就是养狼的。
冯远宜心想这女人也忒可怕了,睡坟墓,养野狼,哪一样都不是人干的事儿,要不是和她一起待了这么多天自己还全手全脚,冯远宜真要怀疑这小娘们是什么坟墓里钻出来的女妖精了。
墨翎把白狼给叫到身边,白狼警惕地对着常玉和冯远宜龇着獠牙,喉咙里发出咕咕的低沉警告声。
“没事,他们是我认识的。我把骡子栓在林子里,你替我看着,回头他们下山还得用骡子呢。”墨翎半蹲下来摸了摸白狼的脑袋,手指埋在厚绒绒的狼毛里,“你的毛长了好多,不秃了,也好看了,回头我给你相个媳妇去。今天上山我碰见了一群灰狼,里头有只鬼精鬼精的小母狼崽子,模样和毛发生的奇好,刚好和你这个缺心眼配一对。”
白狼喉咙依旧发出咕咕的声音,不过这回的咕咕声不是危险警告的意味,而是舒坦欢快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墨翎把白狼留在林子里看骡子,冯远宜拉着常玉到一边去,哥俩说着悄悄话:“你说她留一头狼去看一只骡子,那能管事儿吗?叫我说等一会咱们从墓里出来,咱们的骡子铁定叫那狼全都给咱啃光喽。回头下山咱就只能指望咱的两只腿了。”
确实,那骡子眼下怕得要死,见着白狼眼泛精光地在自己身边来回转悠,绑骡子的套绳短,骡子就只能焦躁不安地在原地来来回回甩着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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