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2)
送他的那件新衣被叠成块儿放在床头,李五更想把它放进柜里,怔了半晌,还是没能伸手去拿。
“路上风大尘多,穿着容易脏,先放着,等我回来了,天天穿!”
家中一切收拾妥当,面庄关了一月多的大门打开,李五更又开始忙碌,李长关和大陈都跟着他去了店里。
今儿渡口、街上许多家铺子都重新开张,喜庆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家家都欢欢喜喜。万事开头难,比之上半年,下半年来渡口吃东西的人愈加多了。不停地下面、捞面,李五更胳膊酸痛得厉害。
李长关接过他手里的长筷:“你来跑堂,我忙这儿。”
“嗯。”李五更应道,从案板底下摸出汤勺给打好料的碗加水。热气腾腾的滚水加入海碗里,红油随着水翻滚,不一会儿全部都浮上面。他忽而愣神,眼前晃过一个人影,那人涎皮赖脸地朝着自己笑,尽说些有的没的,像是喝醉了的胡话。
再定眼一瞧,面前却甚也没有,再过去就是些埋头大吃的食客。
接了李长关递过来的碗给客人送去,李五更轻轻按了按眉心,感觉又累又乏。
“五更,脸色怎地这么差?”大陈关切问道,“满眼血丝,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没,只是这阵子比较忙,歇得不够。”李五更回道,又将碗筷收了桌子擦净。
“云先生有说甚时候回来不?”大陈问,今年的田假也放得太久了,本来打完谷子学童们就该回学堂读书,可教书先生不在,去村长那儿问,只说若是九月再不回来自会再找个秀才接替。
“不晓得。”最近问他这话的人不少,他只觉得烦。
“云先生也是,回不回来好歹给个信儿。”大陈念叨,刚想说甚又瞥见门口来了人,便住了口忙去招呼人。
李五更松开紧攥的手,将摞好的碗端去后面洗。
刚出井的水很凉,凉意从指甲缝里往手上钻。李五更蹲下洗碗,留也好,走也罢,其实也没什么的。
京里好,那才是人中龙凤该去的地儿。
有些人是痴癫行客,匆匆而过,明明没什么,你却将他的疯言疯语记得清清楚楚。
黄昏时候回村,还未坐下杨三水便来请他喝酒。
“杨老哥此番去拉船,可还过得去?”李五更端杯一口饮尽,烧酒劲儿大,辣得他喉口、胸里都痛。
“还成。”杨三水憨笑,他原本六月就要回来的,可三口滩实在缺人,东家出了双倍高价留他们,他左右衡量,最后还是多干了两个月。“这些日子倒多亏了你照顾我家志恒。”
李五更摆手:“跟我客气甚么,你粮食银钱这些都是留够了的,算哪门子的照顾。”
杨三水给他满上一杯,从床底勾了个纸包出来,放在桌子上:“这是从三口滩那边买的姜糖,好东西,你带回去吃。”
“那多谢老哥了。”李五更收下。
兄弟两个一壶酒喝到亥时,李五更头昏眼花,受不住便由杨志恒搀着回去。他头痛得很,脑子里乱成一团。
何宝云拉开被子下床,过来牵他去睡。
“小舅,你怎么去喝酒?”何宝云皱眉,一身酒臭熏得他难受。
李五更艰难地支起身子,抱他起来:“就喝一回,下回不喝了。”
何宝云从他怀里挣开,爬到另一张床去,被子蒙住自己,只露出个头,嫌弃道:“宝云不跟酒鬼睡,小舅你一个人睡罢。”
“好。”李五更回道,头太沉,似是被甚往下拉,他再也撑不住,一头栽下去阖眼便睡,连被子也没来得及盖上。
对床的何宝云怔怔地看着这方,愣神好久才过来用被角盖住他的肚子。
“小舅,你是不是也想云先生了?”
醉成烂泥的李五更没有回他。
梦里,皎月疏星,静谧的竹林在刀子般割人的夜风下摇动。竹林深处一片明亮,近了看,才看清那是一盏盏长明灯,应有上千盏,风这么大,竟没一盏熄灭,连灯火都没动一下。
长明灯的正中空了片地,中间有个墨发白袍的男子盘腿而坐。他在低念着甚,微微抖动着身子,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李五更踩着软土,沿着唯一的路进去。
“云舒之。”他轻喊。
可那人似是没有听到。
夜半微冷,梦醒时分。李五更大汗淋漓,猛然惊起,痴痴抱着腿坐了大半个时辰,又迷迷糊糊地倒下去继续安睡。
翌日村里来了演皮影戏的,孩子们高兴坏了,成群结队地疯跑,时间还没到就搬着凳子早早去等着。吃过晚饭李五更也带着何宝云去凑热闹。
高三尺宽五尺的亮子早已架好,艺人正在后面侯着,他宝贝似的拿出行头,精心准备。
待时间到,点上油灯,他隐在白色幕布后,一边操控皮影出场,一边随着乐声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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