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2）

祖家小将军，一张小圆脸，两只水汪汪大眼睛，当年江东也是排的上名号的纨绔之一啊。难怪郗璿也认识祖约，同样的将门世家子弟，互相都打过照面。

“你在想什么？”陶瞻皱眉看向笑了半天没说话的王悦。

“我想再去趟豫州。”王悦抬眸看向他，淡笑着问道：“一起？陶二公子。”

郗璿闻声笑道：“那也算我一个！”

王悦看了眼郗璿，没说话，两人一起看向陶瞻。

陶瞻忽然拍了下掌，懒洋洋笑道：“两位确实有夫妻相啊，那成，走吧？！什么时候？”

“尽早吧。”王悦伸手捞过只杯子喝了口茶，对着躲在门后鬼鬼祟祟偷听的人喊道：“听见没？王有容，我们要去趟豫州！听见了就赶紧把水壶拎进来！”

门外静了良久，传来一声“听见了”。

日暮时分。

陶瞻与郗璿走了，他们回去收拾东西，王悦一个人在尚书台收拾东西，王有容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跟那抓妻子偷情的老丈夫似的，兢兢业业地盯着。王悦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两眼，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

“王有容，你要不要找根绳子系在我脖子上牵着？你说我又跑不了，你一天到晚盯着我，你累不累，渴不渴？”王悦抬手给王有容倒了杯水，“来来来，坐，歇会儿。”

王悦说着话，自己都轻轻笑出声，王有容年纪不大，就比他大个四五岁，今年撑死也就二十五，可在他们中间却是永远一副老气横秋的书生模样。他一直都没想过去拉拢王有容，他知道没用，这是个心比明镜还清楚的人。年纪轻轻，便做到这位置，绝不是普通人。

王悦懒得同王有容斗智斗勇，从前少年气盛还喜欢和他过不去，经历的事儿多了，他现在觉得王有容其实也不错。

他给王有容倒了杯水。

王有容一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眼神打量着王悦。

王悦嘴角一抽，不喝拉倒，他若无其事地自己抬手喝了，问道：“王导让你看着我，是怕我把事儿搞砸？”

王有容看了王悦一会儿，“他怕你不要命。”

王悦喝水的手一顿，他低头笑了下，“王导最近在干什么？”

“收拾京师军防，联系江东几门重要的士族，以防局势骤然生变。”

“他在军队一事上有没有什么主意？招兵？”王悦望着王导。

王有容看了会儿王悦，开口道：“世子，攘外必先安内，丞相要安排的事有许多，若是大将军真的倒了，这琅玡王家必然血雨腥风，丞相必须在朝中里做打算，所以丞相才将军备一事，全权交付于你。”

王悦仔细听了，简单地拎了下重点，“那就是，其实他也没主意？对吧？”

“是的。”王有容利落点头。

王悦笑了下，“其实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清楚，东南一带流民帅，除了郗鉴以外，王家人这些年嚣张横行几乎得罪了个遍，王导此时去借兵，无异于送上门找不自在，这才是他把这事儿给我的缘由，毕竟我年轻，也没怎么得罪过人，说出去还是郗鉴的女婿，但凡东南的将军都要卖几分面子。”

王有容看了会儿王悦，低声道：“丞相一直都相信世子。”

“你信我吗？”王悦抬眸盯着王有容，忽然问了句，“你觉得我可以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有容微微一笑，“世子英姿勃发，在这江东，可比周公瑾当年，也是小乔初嫁了，风流无两。”

王悦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慢慢喝了口茶，太久没听人阿谀奉承，他有些反胃。

等王悦处理好所有事走出尚书台的时候，天色都黑透了，他抬头看了眼，回房间捞了盏灯。王有容依旧跟着他，王悦看了他一眼，命侍从退下，同王有容两人一起往外走。

灯在夜中散发着温和的暖橘色光。

路上有风，走了一阵，王悦一直低头专心注视着那微弱摇晃的烛火，忽然感觉王有容领着他走的路不对，他抬起头看了眼，发觉这不是自己常走的那条道。

“为何改走这条道？”王悦皱眉看向王有容。

王有容一顿，扭头看着王悦没说话。

王悦忽然觉得不对劲，看了王有容一会儿，他退了两步，猛地回头往他平时走的方向大步走去。

王有容立在原地，无奈地看着王悦的背影，极轻地叹了口气。

王悦走了一刻钟，瞧见那个远远立在巷口的身影的一瞬间，脚猛地定住了。

谢景闻声抬眸看向他，一双淡色的眸子在昏暗夜色中温润而明亮。

王悦提着灯的手一下子紧了，指节都白了，他没走过去。

“你一直知道他在这儿等我？”王悦看了会儿，压低了声音平静问道。

王有容极轻叹了声，“世子，何必呢？”

“我在问你话。”王悦的语气平静得渗人。

王有容摸了下鼻子，“嗯，知道，等了快七八个时辰了吧。”

王悦没说话，头一回气得浑身发抖，谢景站这儿等了他近一天！七八个时辰！他看向王有容，“你们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王有容没吭声，也没提王导，王悦分明在气头上，他知趣地没去挑火。

王悦朝着谢景走过去，还剩三四步距离时猛地顿住，他提着灯站在那儿，平复了一会儿心绪后，他才开口平淡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谢景走上前，捞过王悦的右手，他清晰地感觉到王悦抖了下，他抬眸静静看向王悦，淡银色的月光下一双温润的眸子。

王悦本来就不怎么绷得住，那一眼看得他心底压抑的情绪瞬间崩溃，他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低声问道：“干什么？”

谢景揭开袖子看了眼他手上的伤，微微一顿，果然没换药。

王有容站在大老远处，打量那个坐在巷口小石阶上乖巧老实地伸出手换伤药的少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很明显他们家这位小公子一遇上谢景那真的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要多怂有多怂，这哪里像王家的世子？难怪王导打心底里瞧不顺眼这两人之间的这点事儿。

谢景替坐在石阶上的王悦重新上了遍药，仔细收拾好王悦的袖子后，他抬眸看去，王悦的脸本来就白皙，此时在脚边烛光的照应下越发苍白没有血气，谢景看了会儿，忽然想摸王悦的脸，想想又怕吓着王悦，生生忍住了。

王悦一直没说话，心绪难平，良久才低声笑着道了一句，“我真是不能见你。”他笑得有几分自嘲。

“你父亲同你说什么了？”谢景脸上没什么诧异，有些事儿他确实是一早便猜得到。

这事儿的原委，王悦还真不能说，这算是他与王导的私下约定，王导轻描淡写地提醒过他一句，有些事不足与外人道。王导越是云淡风轻，说明这事儿他看得越重。王悦后来想，这兴许是王导对谢景的试探，警告自己别去掺和。

王悦终究是没说什么。

手有些抖，凉的很厉害，他忽然勾唇笑了下，“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怕些什么，我其实说起来没什么好怕的。”顿了很久，他望着谢景的脸，低声道：“谢豫章的事，很抱歉，当初说了让你放心……”王悦低头抵上眉心，低声道：“我很抱歉。”

“这件事不关你的事。”谢景看着王悦。

谢尚的父亲，确实是病逝。

生老病死，人生百态，确实怨恨不到谁头上，这道理谢尚都明白，谢家没人会因为逝去的是自己的至亲而去莫名地责难谁。

谢景忍不住终究还是抬手摸了下王悦的脑袋，“怎么傻成这样？”

王悦一直忍的挺好的，乍一听见这句鼻子猛地发酸，他轻点着头，皱眉将情绪一点点收回去，“嗯。”他平静地抬头望着谢景，“嗯。”

一个“嗯”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应些什么。

“我要回去了。”王悦扭头看了眼远处的王有容，“我得走了，我得回家。”

谢景摸着王悦脑袋的手微微一顿，他盯着王悦看了很久，王悦一直侧着头看王有容没看他，他慢慢收回了手。

王悦站起身，谢景跟着他一齐站起来。

王悦在台阶上站了会儿，就在他往下走的那一瞬间，手忽然被人捏住了，他浑身一僵，随即发现自己又没出息地开始抖。只是手被握着了而已，他却有种整个人都被谢景攥在手中的感觉。

一片安静中，谢景伸出另一只手替王悦整理了一下衣领，修长莹白的手轻轻摩挲着衣角。

他忽然抬起食指轻轻碰了下王悦的耳垂。

“今晚月色很好。”

王悦呼吸一滞，抬头看去。

谢景低下头，轻轻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