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2)
王敦坐在案上翻着折子, 自从他进驻京师,皇帝再没管过事儿, 这些折子一进尚书台转手就往他府上送,而他又懒得看, 转手就让下人就往丞相府扔。<乐-文>小说
此时此刻,王敦坐在堂前翻着折子, 抬眸悄悄看了眼一旁的王导, 翻了两三本, 他轻轻撂下了,“这帮人胆子不小啊,明知道折子要往我手上送, 还敢这么写, 个个都是好汉啊!”他拍了拍案前那摞半人高的折子, “就这几本?”
王导沉默片刻, 招了招手, 示意王敦往后看。
王敦疑惑地回头看去。
“嚯!这帮人真挺能写啊!”王敦吓了一大跳。
“不止这些, 这些光是朝臣的折子, 还有些檄文字帖什么的, 建康城传得满天飞,”王导看了眼惊叹不已的王敦,“数不清的人在誊抄周顗死前的那半段临终遗言,建康城的老百姓争相传阅,外头最近的纸价翻了数倍,就连满大街的小孩都会唱这一段, 你出门就没察觉?”
“我哪儿顾得上这些?”王敦呵了一声,“平时骂我的人多了去了!”
“这回可不一样。”王导摇了下头,敲了下那案头的一叠折子,“御史丞,中书省,门下省,甚至尚书台都有人跳出来,三公九卿都差不多给你凑齐了。”
“还和往先一样,挑个人出来宰一刀,剩下的就安分了。”王敦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也不是第一次砍这群人的骨头了,他们骨头再硬,砍几刀也就碎了,再者说了,他们骨头有多硬,你我也不是不知道。”
王导轻点了下头,“也是。”他顿了片刻,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众怒难犯,如今风浪正是最大的时候,没必要出去扛这一阵,你出去避避风头也成。”
王敦看了眼王导,“你说真的?”
“你毕竟是个武将,屯兵京师不是长久之计,边境既缺人又缺将,你若是一直留在建康城,那便没人守国门了,若是要将这军权交到别人手里头,我又不放心。”王导轻轻摇了下头,看向王敦,“你如何想?”
王敦斟酌片刻,看了眼王导,慢慢点了下头,“也成。”
“其实,乱臣贼子这称呼倒不是什么大事儿。”王导望着王敦淡然开口道:“于江东数百万中原故民而言,谁能打胡人夺回旧山河,谁就是江东领袖,王家当初之所以能成为第一门阀大姓,究其根本,无非是因为王家当初辅佐皇帝守住了江东。而在当下,最容易使家族声名鹊起的法子便是北伐,打胡人,若是当朝有人能一举北伐而大获成功,声名必然直逼你我二人,北伐这面旗子,自江东立朝以来便有诸多士族争抢。军权,这才是真正的士族根基,而武将要收降人心,必然是在沙场而不是在朝堂。”
王敦听了半天,点了下头,倒是也没多说些别的,只是问了一句,“我带兵离开建康,朝中之事你一个人成吗?”
王导闻声轻轻笑了下,“成。”
王敦喝了口茶,良久才漫不经心道:“你说成便成吧,我回武昌去。”抬手喝了口茶,顿了片刻他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其实说句实话,这建康,我千八百年前就不想待了!要说祖逖当年在东南骂骂我奸便算了,人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东南大将军,可你说现今这些个人,他们算什么东西?”
“你风头太盛,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嚯!”王敦猝然吐了口气。
王导望着王敦。
戎马数十年的男人啪得一声撩了杯子,有些不耐地扔出三个字,“真晦气!”
历经数月,王敦终于在清秋时节离开了建康城,去了武昌遥镇建康。
临走前,王敦在将军府宴请太子司马绍,酒宴之上,乐到酣畅处,大方地以美人相赠。
王悦坐在席位上看着那女子从后堂走出来,手中杯子啪一声摔在了案上,他顿了片刻,方才记得手忙脚乱地收拾被酒打湿的袖子。
王悦抬头看去,那堂中的女子穿着件素色的团云锦长衫,一头长发随意地用条绸带挽了,她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眼,一眼掠过多少前朝烟云。
宋袆!
王悦有些措手不及,猛一下子竟是失去了反应。
司马绍看着宋袆的模样,微微一怔,建康城的确是很多年没见过这样清丽端庄的女子了。
“殿下。”宋袆低腰行了一礼。
司马绍看着这份王敦送的大礼,打量了片刻,低声道:“起来吧。”他看了会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袆,字宁安,洛阳人士,昔年是北土石家的旧婢。”
“北土的石家?石崇是你的旧主?”
“回殿下,是。”
司马绍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会些什么?”
“本是洛阳乐伎,声乐皆可,尤善吹笛。”
“你会吹笛子?会吹什么?”
“大汉旧曲、魏晋调子皆可。”
“为何一直低着头?”
啊?宋袆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座中的司马绍,年轻的当朝太子面如冠玉,一双眼正静静望着自己。
“愿意同我回府吗?”司马绍问了一句。
宋袆有些诧异,身为娼妓哪来的脸面说什么愿意不愿意,她流离江东十多年,头一回听见有人问她,你愿不愿意。可瞧太子这眼神,这分明又不是句客套话,宋袆一生流离眼力极好,从未看错人,她能感觉到,若是自己说了不愿,这位大晋太子便真的不会带自己走,即便自己是王敦赠给这位失势太子的。
司马绍瞧着宋袆的犹豫样子,笑了下,抬手轻轻朝她伸出了手。
很多年后,老去的宋袆仍是记得她年纪正好的那一年,夏末初秋,在将军府宴会上,她穿着件好看的素色锦衣立在堂前,温文尔雅的年轻太子朝自己伸出了手,那只手干净修长,掌纹黯淡,明明阅人无数的她将手放上去的那一瞬,竟是因为那只手的温热而有片刻的惊慌失措。而那位年轻的太子抬头朝着自己轻笑。
宋袆迟暮的时候,受陈郡谢氏谢镇西的庇佑于豫州颐养天年,彼时大晋的江山早已换了数代帝王,她见过了无数士族纷纷登台又仓皇下场,见过了北土滚滚烟尘,也见过了许多打江山的年轻将军与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一代江山一代人,新的面孔带来新的传说,可每当夜深人静下雨时,她听这夜雨打江山,却总忍不住会记起那个许多年前那个英年早逝的帝王。
晋明帝病重之时,将爱妾宋袆转赠给了侍中阮孚,他送宋袆与阮孚二人离开了建康,宋袆才到姑苏,京师便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这个被后世称为晋朝唯一一位明君的男人死得极为仓促,未留只言片语,只来得及在去世前命宫人送一支金簪子。
多年以后,老去的宋袆一头青丝掉了七七八八,再戴那支簪子时,簪子从发间滑落摔碎在地上,露出一小条泛黄的纸卷。她摊开来看,时隔多年,熟悉的字迹浮再次现在眼前,端庄了一辈子的女子攥着那张纸怔然片刻,忽然便泪如雨下。
细长的纸卷上不过一句话十个字而已,由年轻的帝王多年前在深夜提笔蘸墨,一笔一划认真写下。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
那一日王悦晚宴尚未结束便将宋袆拉到了角落询问她的意思。
“是我伯父逼迫你跟着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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