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2）

魔尊的拳头收紧，艰难控制住往其脸上挥上一拳的冲动，沉沉道：“此事不提，那你现在是否能够告诉我，五千年前，那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道衍真君用一种讥讽眼神看了他一眼，道：“这件事，你不配知道。”

“我不配？”魔尊怒极而笑，眼中是深深的悲哀，“我奔波数千年，只为复活那人，如今一切成空，总该有知道一切的权利吧？”

道衍真君冷笑道：“那你也别忘了，把一切弄到这个境地的人，到底是谁。”

魔尊哑口无言。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师兄，算我求你了。”

他这辈子从未求人，也最恨求人，然而为了那人，即便抛却尊严，求遍天下之人，他也心甘情愿。

道衍真君见他这副做派，却直接撇开眼。

作为同门，他了解魔尊的性子，知其能够做到如此已甚是不易。但他仍旧不欲改口，只道：“师弟请回吧。宗门已觉察到此处动静，你若不想与护宗大阵直接对上陨落于此，就速速离开。”

魔尊脸上没有任何面对危机时的慌乱，只执拗道：“今日我若得不到那人消息，便绝不会离开这里，除非……”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除非，你能真的证明，那人已死了。”

道衍真君忽觉得这人有些可悲。

总是在失去之后才设法挽回，当初怎么就不懂得好好对待呢？

他忍不住继续嘲讽道：“若他没死，你又能做什么？又拉回去魔域为所欲为么？”

魔尊握紧拳头，指甲亦深深陷入掌心，“不……我只是想要补偿他。”

“补偿？”道衍真君嗤笑一声，“你毁他一生，怎么补偿？”

道衍真君的话语如同细针扎入他的心底。

是啊，怎么补偿呢？即便献出这条性命，也无法弥补他所犯下的过错……

可是，他是真的想要做些什么啊……

魔尊终于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那样苦涩，让他整个人如坠深渊。

他沉默了很久，才再度开口，嗓音极为低沉：“我以神魂起誓，此世必倾尽所有，助姬临川破界飞升，绝不伤害他一分一毫，若违此誓，立即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这已是极为狠毒的誓言了。

道衍真君微微动容，直到现在才终于相信这人是真的已经悔悟。

——可是，太晚了。

他想起姬临川被他拥抱甚至触碰时下意识僵硬的身体，想起姬临川眼底那微不可查的自厌情绪，便觉得心中隐隐作痛，而面对魔尊这罪魁祸首时，更是完全无法原谅。

他不再理会魔尊的话语，只沉默着不发一言。

魔尊眼神黯下。他在魔域纵横数年，从来只有别人听从他命令的份，从未想过还有今日求人之时……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请求下去。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姬临川，即便其怨他恨他，再不会爱上他，那也无所谓。

是他亏欠了那人，他理应遭受如此报应。

与此同时，青霄峰另一处。

姬临川在魔尊到来之时，他便被道衍真君告知，并回到自己的洞府之中。

只是，明明周围的摆设皆是那般熟悉，他却完全无法安心修炼。每当运转炼神之法时，那比往日更加强烈数倍的心魔杂念便会一一涌现，让他一次次冷汗涔涔地惊醒过来。

他垂下眼眸，身体仍旧因恐惧和愤怒微微颤抖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有些东西，他必须要亲自去面对。

他思考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从洞府中出来，径自向青霄峰顶行去。

他着的衣袍仍旧宽大，衬着少年的身形更加瘦弱，然而他的神色却相当平静，平静到几近淡漠。

道衍真君当即便感知到自家徒儿的动向，心下微微一叹。他不愿姬临川过早与魔尊对上，然而到底尊重姬临川的抉择，不会出手阻拦。

况且，有他在身边，谅魔尊也不敢乱来。

魔尊仍在试图让道衍真君告知实情，却感受到一道陌生气息正在接近，侧头便看到了一个衣着普通的瘦弱少年，不禁怔愣一瞬。

少年身上的灵魂波动非常缥缈，仿佛被什么东西掩盖了一般。

却见一直没有理会他的道衍真君，神情忽然柔和起来，唤道：“徒儿，过来。”

那少年便来到道衍真君身边，立时被其牵起手拉入怀中。他丝毫没有挣扎反抗，只低声喊了一句：“师尊。”

道衍真君轻轻抚过少年发顶，声音不复与魔尊对话时的冷漠，而是带着淡淡的关怀意味：“你怎么来了？”

少年没有回答，只偏头与魔尊的视线对上。

少年的面容是陌生的，眼神却是熟悉的。

漠然，冷淡，如同雪山之巅不化的冰雪，却又带着几丝深沉的恨意。

——对他的恨意。

魔尊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而内心那积聚了数年的愧疚、悔恨和爱意，却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的方向，让他几欲落泪。

是你吗？

临川。

……我的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