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九个世界（1/2）

2088年的6月10日夜晚, 风雨大作, 雷电交加。

年仅八岁的毕业一个人蜷缩在这个用废弃的钢板和木板搭建起来的不足五平方米的简陋的小屋里，身上盖着好几层报纸和有着星星点点破洞的毛毯, 伴随着雨滴透过缝隙跌落地面的声音, 他紧闭着双眼，努力忽略着周遭昏暗的环境，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自己的噩梦里。

毕业是个孤儿。

各种意义上的孤儿。

他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孤儿院, 就连名字都不过是因为捡到他的时候恰逢毕业季，才起了这么个随便的名字。

然而孤儿院这个地方，尤其是像他们这个小县城，一家入不敷出的孤儿院意味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和四周没有朋友只有觊觎着你口中那份食物的敌人。

孤儿院的孩子, 唯一的出路就是扮得乖巧可爱些，等一时兴起前来领养的那些夫妻看中, 然后被挑回去, 过正常人的生活。

不过很显然, 毕业并没有这份幸运。

诚然, 他是个乖巧的孩子,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可以在别的孩子还在磕磕绊绊学发音的时候就流利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还会自己发明一些小道具来方便自己的生活，可是这样的乖巧和聪明并没有让前来领养的夫妻和孤儿院的院长对他另眼相看——

“他太可怕了不是吗？你看他的眼睛，像蛇一样, 看得我阴森森的。”

“虽然交给他的事情都会做啦……但这个孩子不说话，总让人觉得他在心底里骂你一样……”

顺理成章，毕业没能被收养，在孤儿院磕磕绊绊待到了上学的年龄。孤儿院院长在开学那天给了他一个书包和一个文具袋，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虽然国家免了上学的学费，但乱七八糟的伙食费也好晚托班也好，这些钱还是要交的，而他此时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按照孤儿院的规矩，他已经到了赚钱的年纪了……

毕业就这样被打发了出去，在上学的那天起，他也失去了在孤儿院白吃白住不给钱的生活，在研究了整个市场和评估了自己的个人身体素质之后，毕业果断地找到了垃圾场的管理人，一个脸皮皱皱巴巴像个核桃一样的老爷爷，成为了这个城市年纪最小的捡垃圾卖垃圾的工作人员。

而后，在认真核算了一遍他每个月要上交给学校和孤儿院的钱和他每个月能赚的钱之后，他果断从孤儿院搬了出来，一个人靠着自己强大的动手能力和无师自通的力学知识，修修补补弄出了个还像样的屋子，把它变成了自己的窝。

毕业虽然在各种素质上都远超过同龄的小孩子，不过那也只是同龄，动手能力再好他也只是个孩子，搭出来的窝棚虽然达到了最起码的遮风挡雨功能，但真的遇到了刮风下雨的天气，这个小窝棚也注定会漏点风和雨进来。

毕业不喜欢下雨天，也就是因为这个。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做梦，梦见院长笑眯眯却恶狠狠的眼神，来□□的夫妻在看向他时闪躲和不满意的表情，同学对他衣着打扮的嘲笑，老师对他满分成绩的怀疑，收垃圾的老爷爷叫他名字时如同称呼垃圾一样的语气……

他的生活里，值得高兴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收获的关心和爱也太少了，他看不到未来，只是一遍遍回忆着过去，那些以为他听不懂所以当着他的面的恶意咒骂和贬损，那些因为嫉妒和厌恶而遭到的拳脚相加……

他一遍遍被动地回忆着这些并不令人愉快的回忆，紧闭着双眼在梦中想要醒来却挣扎着怎么也没办法睁开眼，一直到早晨六点，那个被他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用乱七八糟的零件重新组装过的闹钟定时定点地响了起来，毕业才缓缓睁开眼睛，开始了自己固定的一天的生活。

6月11日，讲道理依旧是个小学生上学的日子，毕业所在的小学已经在昨天宣布了要组织全校旅游。

毕业因为交不起旅游的费用，被安排放假七天，在接下来七天的日程安排里被动地划去了“去学校上学”的行程，换上了他周末的行程表。

早上六点，起床，把昨天上学因为和其他同学打架弄脏的校服泡水里拧巴拧巴洗干净，晾开，然后把自己拾掇一下洗一洗，七点，准时出门，走了五分钟的路抵达收废品的老头家里，用三块钱换了一顿不怎么有营养但起码填得饱肚子的早餐之后，擦了擦嘴，七点半，准时从老头家出发，从门口随手捞起个蛇皮袋就往马路上走。

捡垃圾，是毕业目前唯一的生活来源，也是他除了学习之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

不要小看这一份工作，捡垃圾这份工作，也不是谁都做得好的。

说到这里，不得不申明一下2088年的垃圾和半个世纪前的垃圾的区别了。

半个多世纪前，垃圾还是和脏乱差臭气熏天这些词汇紧贴在一起的，但是半个世纪后的2088年，那些会分解和散气味的东西一般的家庭在还没有把它们运出家的时候，就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高科技工具给分解干净，真正在这个年代占据垃圾主流的，是因为科技的进步平均每个月都要轮换一批的电子产品，和随之应运而生的用一个星期就会坏掉的山寨品……

简而言之，在2088年，垃圾市场的主流并不是生活在半个世纪前的我们观念里的臭鸡蛋烂苹果，而是因为低级而被淘汰或者损坏的机器电子设备山寨品各部分零件，这中间的断句大家随意。

因此，2088年，捡垃圾到底能不能赚钱，就是一个考验眼力和智商的事情了——

一条街道上生产的垃圾量每一天都很大，一个人一天能够收集到的垃圾数量不会有太多的变化，质量的差异却很明显，因此，垃圾和垃圾之间的价格也是天差地别。打个比方，就像是半个世纪前，一个易拉罐可以卖五分钱，而一叠报纸，却必须要论斤来卖。哪怕都是被淘汰下来的螺丝钉，山寨产品的螺丝钉和正版的螺丝钉那个价格也是不一样的。

要当一个能够赚钱的以捡垃圾为生的人，就要从成千上万的垃圾里面挑选出最有价值的那部分垃圾，当一个手电筒和一台电脑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要一眼就看出，这台电脑用的材料是烂大街的某国产品，而手电筒却是国产军用淘汰下来的精品，并立刻抛弃电脑选择手电筒。

所以说，捡垃圾可以致富，这并不是什么假话。

当然，对于大多数以捡垃圾为生的人而言，以上这些纯属废话，以他们的学历和智商是听不懂这些的，他们只知道按照自己的逻辑，挑选最新的废品多拉些卖给那个收废品的老头。上面所有装逼一样的叙述只是为了告诉大家，作为这个城市年纪最小且智商最高的捡垃圾的男人/孩，毕业，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是一个靠智商捡垃圾的孩子，甚至只要业务再熟练一点，他都可以靠捡垃圾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