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2)
妙贤法师见她醒来片刻,又昏昏睡去,这才放下用来刺穴的金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便让开了身子,对围拢过来的闵氏等人道:“小施主哀损过度,伤了心脉,只怕还需静养些时日,期间切不可再受惊扰,以免落下病根。”
贞姐儿本就体弱,今次又气急攻心、心哀成伤,若不是相国寺的主持方丈不仅佛法精深,更精通医术,她甚至险些就此香消玉殒。妙贤法师十分仔细,又与其余人等嘱咐了日后的调理方子,闵氏等人自然无不听允。
见贞姐儿醒来,闵氏放下了一半儿的心,这才顾得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结果几个小的将前因后果一说,险些把闵氏听晕过去。
却说当年聂氏的孩子的确是被贞姐儿一脚踢中了肚子,这才流产的。七八个月大的男婴,落地时都有了细模样。长房唯一的希望竟然断送在了唯一的血脉手中,小产后的聂氏几度哭死过去,随后缠绵病榻数年。聂氏心思郁结久了,便钻了牛角尖,甚至连贞姐儿也恨上了,再也见不得自己的亲女儿。
闵氏也极失望,尤其期间方伯然竟与汪氏有了首尾,世子的头衔也因长房绝嗣落而在了方伯然的头上,让武宁侯府再次成了京都勋贵间的笑谈。
可闵氏虽然也心伤长子无后,却到底更在意活着的人。为防贞姐儿将来的名誉,她便下重手,将此事死死掩住。好在所知者不多,时日久了,连贞姐儿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可谁又成想,□□年过去了,贞姐儿都要议婚时,此事又被一个算命先生掀了出来……真是天命难测。
闵氏到底性格坚毅,理清来龙去脉后,先命家丁将那被方彦铭踹了个半死的元机子狠狠收拾一番,威逼利诱堵上了他的嘴,随后丢了出去。若不是碍着佛门清净地,她都对元机子动了杀心。至于几个小姐少爷,自然无不吃了瓜落,连着方彦铭一起,各个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再不敢闹出半点风波。
因着贞姐儿的事儿,方府一行人又在相国寺流连了数日,眼看着都要到年根儿底下了,这才匆匆驱车回了府里。
此时京都的年味儿已经极浓了,沿街尽是叫卖爆竹、桃符、新历、春幡、春胜等物什的,因着前日又降了一场雪,街边还可见高门富户支的施粥铺子,力图让贫民乞丐也无虞过年。
因着当家侯爷人在边关,武宁侯府素来对救济布施等事便十分热衷,从不落于人后。尤其每年冬日,都是北关战事吃紧之时,年年腊月廿四的施粥便是闵氏最看重的大事。相国寺里耽搁的这几日,家中便无人主持施粥,也是闵氏急着回府的原因之一。
事实上,今年靺鞨犯边,方毅被围、方伯轩失踪的消息也已经入了京。虽然方伯然在九门兵马司职位寻常,却也通过军中老关系得悉了此事,连忙送信给了闵氏。如今北边大雪封关消息滞后,饶是闵氏再如何担心,也只能凭借祈福等事寄托心中的牵挂。
这是怀苓第一年在府内过节,闵氏搞出的诸多讲究她更是头一次见识,也算是开了眼界。
腊月施粥以济百姓的事,她前世也曾主持过,以苏府的名门地位,甚至还会遣人夜深寻孤苦贫家,直接将银钱掷入窗内。
然而,不管是前世的纤纤贵手,还是而今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手,她都没试过参与制作腊八粥的过程,更没亲手处理过胡桃仁这东西。老实讲,就连这些壳子已经沤得有些软了的胡桃,她都是第一次见,更别提要拿特制的小锤敲开取肉。
虽然讲究都是闵氏搞的,但具体落实却还是汪氏。比如怀苓分到的就是难剥的胡桃,对比起另一边歆姐儿的松子仁和萱姐儿的瓜子,高下真是立判,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胡桃实在难剥,起初不过敲了小半碗,就让人觉着腕酸手痛。但怀苓还是坚持了下来,只为了闵氏说的,将寄托着自己祈祷亲人安全的五仁,掺进布施的粥里,以此为方毅和方伯轩祈福。
节前除了要剥五仁,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还要负责给全家长辈作腊药、制屠苏袋。像歆姐儿和萱姐儿二人,还要做贺卡送交好的小姐妹。好在如今先生们都停了课,到了往日上学时间,怀苓就拎着半袋子胡桃,坐在写字作画的书桌前,和姐妹们一起剥果仁。可惜贞姐儿病弱不在,让气氛有些低沉。
方怀歆和方怀萱如今虽然依然不喜怀苓,可许是相处得久了,面上也便和缓了许多,至少相互增多了言语,哪怕是吵吵闹闹。
别看小孩子年幼,他们的善意和恶意,都是最纯粹又致命的,可与此同时,小孩子也是最容易遗忘的生物,同一件事情很难记得太久。比如眼下这两个小的,就早已把当初合谋卖掉怀苓的事情忘诸脑后,只是那自私自利的秉性不会更改,时常坦然地笑话怀苓手拙,偶尔还抢她的果仁,以此捉弄于她。
怀苓每每被烦到了,也会回敬二人,以一敌二也并不落下风,搞得中和斋里一改往日的文雅,时常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手里的活计竟然做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小年。
这天早上,汪氏就突然遣人来寻怀苓过去。
怀苓一进怀麓堂,就见院里乌泱站着二十几个小丫头,个个不过十岁上下,像一群呆雀儿,只知道埋头缩肩立在风里。待进了堂屋,果然见一尖嘴妇人涎着笑脸,领了七八个打扮齐整的女孩儿,在向汪氏一一推荐着。
“夫人您瞧这丫头,一双手再巧不过的,盘金的绣活儿做得又快又好,十指都是拿仔油养出来的,绝对不会刮了好料子。您再瞧瞧这个,啧啧,可是个会调香的,沏茶养花也是行家里手……”那妇人嘴皮子爽利,眉眼乱飞,正说得热闹,忽然瞧见怀苓迈了进来,登时像被剪了舌头的老鸹,眼睛死死黏在怀苓脸上,心道:我的乖乖,卖了这许多年丫头,还道是再好的颜色也见过了,可今儿瞧着这位,才算是开了眼呐!
汪氏乜斜了这牙婆一眼,心底冷笑,面上却摆着一贯的温润笑脸,对怀苓道:“苓姐儿快过来,难为你屋里人这么久没补齐,可恼了为娘?今儿个这许多丫头里,你瞧瞧哪个能入眼,先支应着过了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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