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1
这几天,单仁都由杨艳帮忙照顾,单徙得以安心在酒店赚到足够的钱缴纳学校费用。
小平房第四层。
杨艳已经帮单徙做好晚饭了。
单仁身上的其他伤口也基本痊愈了,除了缺失的手指。
晚饭过后,单徙跟杨艳一起洗碗。
酝酿了好久,单徙极力装作不经意地问她:“杨姐姐,你知道你们酒店那个张先生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啊,张梓游,梓里的梓,游荡的游。”
“那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吗……”单徙低头刷着碗,补充了一句,“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从暑假开始才经常看见这么一个人。”
杨艳思索了一下,摇头说:“具体是哪里人我也不知道,听说是从德国毕业的,酒店的古老先生特地招回来的。”
单徙轻轻“哦”了一声,“不是我们梅州的呀。”
“小单徙我跟你说,”杨艳挤眉弄眼地靠了靠她肩膀,“酒店里她们打听了好久,已经悄悄证实了张先生没有女朋友这个事实,嘿嘿。”
单徙捏着碗边缘的手指指甲盖微微泛白,“应该有的吧,可能只是不在这里,在国外什么的。”
“我也觉得应该有,没道理这么一个人没人觊觎……”
2
九月初开学季。
水寨中学整个高三级已经上了一个月的课了,所谓‘开学’只是对单徙一个人而言。
班里面在征集订复习资料的名单。
说是自愿,其实等同于必须买。
班级名单从第一排开始往后传,单徙就坐在第二排靠左边。
她有点挣扎。
不知道该不该订这份复习资料。
但当资料费用明细说明单传到她手上时,只看了一眼,单徙就确定自己不用挣扎了。
这么贵,顶得上她一学期的生活费了。
单徙没在自己姓名后打钩,默默地把名单传到后面一排。
“单徙,”后排的同学拍了拍她肩膀,“你不订吗?这个好像是课堂复习要用的资料。”
她呆愣了一秒,尔后转头笑说:“先不订,等等再看。”
“好吧。”
3
琴江河沿岸有很多鱼生小店。
熟识的人都知道,张梓游对鱼的偏爱是与生俱来的。
几乎能赶上他对酸的执着了。
以前在梅州念初中的那段短暂时光里,他曾创下一周去鱼生小店十一次的记录。
因为老太太做的鱼不够好吃,而且她不喜欢吃鱼。
九月中旬,秋天的气息慢慢近了。
人们常常在秋天这个季节觉得惆怅,大概是因为叶子落下、万物始谢的缘故?
傍晚时分,琴江河面上飘着浅淡的雾气。
修长手指握着鱼竿,张梓游在想,要是人活着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就好了,这样一定更容易成功钓到鱼。
当然,钓鱼的诀窍从来就不是静。
即使静成石块,鱼不上钩就是不上钩。
钓鱼的诀窍,是无妄。
残酷而矛盾的真理。
既然是带着鱼竿鱼篓来的,又怎么能无妄?
唇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张梓游抬眼望向上游的船家。
望着望着发觉不太对劲。
靠,船往他这边来了?
水波一圈一圈地泛开。
还让不让人安安静静钓条鱼了?
犹豫两秒,他干脆扔下鱼竿,跑岸上吃鱼生去了。
4
早上出门时没带任何通讯工具,现在张梓游一个人坐在岸边鱼生小店里,不用跟任何人交谈,不用想繁杂无聊的公事。就这么从从容容地享用桌上的鱼片。
吃到一半,想找些文字看看。
向店家的儿子借了一本封面遗失的书。
翻开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博尔赫斯散文集的中译本。
小时候读博尔赫斯,只觉得这个人言语晦涩,尽说些疯言疯语。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折辱了自己独自疯狂的骄傲。
那是因为,他童年时一直觉得自己才是世界上最疯狂的家伙。
偶然读到这个人的东西,幼稚的恼怒盖过了志同道合的喜悦。
所以长这么大,只读过一遍博尔赫斯。
但也只需要一遍,就足以记住一辈子。
越是记得,越是不想再读第二遍。
尤其是在此去经年之后。
可是现在,手上的中译本已经翻开了。
张梓游默不作声地把书摊开在桌面上。
垂下长睫,慢条斯理地把佐料洒在鱼片上。
心有所待。
《等待》里说,[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
你懂“遥远”是怎样一种感觉吗?
我懂。
就像一个跋涉了千山万水的人,看着脚下无尽蔓延的长路,累极渴极,却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灵魂,继续跋涉,走完这一生。
———如此一种勉力支撑的狠重惩罚。
5
人在什么情况下最容易失控?
答:明白应该后悔的时候。
这样清醒而疼痛的夜晚,连上帝都劝他是时候喝点酒了。
后来不知怎么地跑到了店家的小船上。
对于一个从小就晕船的人,加之酒精作用,站在船上简直就像站在运转着的摩天轮上一般。
迷糊糊睡下,又晕乎乎醒来。
河面上的夜风清清凉凉吹着,天地间孤寂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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