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条空虚的逃亡之路（1/2）

药效很快发生了作用，比江烨淑和林明思想象得都要快。他们两个人看着景山海倒在白色的瓷砖地面上。奇怪的是这人在站立时自有气场，仿佛是永远不倒的偶像；而此时了无生气地俯趴在地面上,和任何一场凶杀案中的死者没什么两样。

“我猜是氟|硝|安|定,不然药效不会发作这么快。”江烨淑轻声说,她把手|枪的保险又推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把这件武器放回她随身携带的包中。她的头发乱了，有几缕被汗打湿,粘在脸侧。她的眼中有泪水,双脸涨红,那是过分紧张之后放松下来情绪几近失控的表现。她在景山海的身上搜出了钥匙——锁链的钥匙，抛给林明思。

“管他是什么。”林明思打开锁扣，一脚把地上蜿蜒的锁链飞踢到一边,金属碰撞的声音让江烨淑打了个哆嗦,不满地抬头看他；但林明思丝毫不在意。他踢了踢地上的景山海，景山海没有反应。现在他考虑借用江烨淑的那把枪,对着这个人的脑袋开一枪。他一瞬间产生了幻觉：血和脑浆喷洒到洁白的地板上，像是以他这颗藏匿着恶魔的脑袋为花心绽开的一朵红色大丽花,如同他身上的这件裙子。

林明思当着江烨淑的面脱下了这件衣服。江烨淑别过脸,她努力抑制着抽泣,但她的理智看起来还在，因为她所说的话还很有条理：“我一会儿上去帮你找几件旧衣服。你先不要着急，那一管氟|硝安|定的药效至少四个小时。但是这个地方我们呆不成了，我们要赶紧走。”

“走？”林明思嘶哑着嗓子说，“我以为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打死他。”

江烨淑苦笑了几声，摇了摇头。她顺着梯子爬上去，在室内翻找。不一会儿，她找到了景山海放在这的衬衣和西裤，拿给了林明思。

事实上，林明思很排斥穿着景山海的衣服，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要么裸奔，要么穿着埃斯梅拉达同款的红裙子。景山海的衣服对他而言有点大，他穿上像是要去跳杀马特街舞。

“他怎么办？要报警吗？”江烨淑蹲在地上，看着昏迷不醒的景山海思索。

“不要。”林明思说。他只是想想警察可能会询问他的问题，就觉得头疼欲裂。有些事情他真不愿意再去回忆，他应该像对待泄露的核电站一样，把这些记忆统统用水泥一层一层封存起来。

林明思此刻犹豫了。景山海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杀他太容易了。曾经林明思认为，杀死景山海比要从这间白色的牢笼中逃出去更为困难，可是此时杀掉他唾手可得。任何方法——开枪，使用拳脚，使用那个铝梯，使用躺在地上如黑蛇尸体的锁链，都可以杀掉景山海。但林明思的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他的脑中仿佛忽然间飘进来一层云翳，遮挡住所有冷静的思考。

“把他留在这里，梯子也给他留着。”江烨淑说，“我们马上离开，到另外一个城市去，躲得远远的。”

林明思抬头望着江烨淑。尽管汗水和终于忍不住溢出来的泪已经把她精致的妆容弄花了，显得十分狼狈，江烨淑看起来依然能够进行正常思考，仿佛只是在回答一道过程繁琐的数学题。林明思心头腾起了一股无名火，她知道什么？她知道景山海对他做了什么吗？她凭什么说出这么轻巧的一句话。

“杀了他……”林明思死死盯着地上的景山海。

“明思，你冷静点，有些事做了就没法回头了。”江烨淑走过去，将一只手搭在林明思的肩膀上。林明思嗅到了江烨淑身上的香水味，甜甜的花香，他觉得反感，往后退了一步。

“没法回头了。是啊，没法回头了。”林明思喃喃地说道。他知道自己重复这话的含义。他和景山海，恐怕从此都没有办法回头了。

他随着江烨淑从梯子上爬了出去，这些天里，他第一次见到了日光，嗅到了新鲜的空气。

“我失踪多久了？”他问江烨淑。

“一个星期。”

“一天是二十四个小时，一个星期就是七乘以二十四个小时，等于一百六十八个小时……只有一百多个小时，可是我感觉像死了好几回，我还以为我一出来，都已经好几百年过去了……”林明思一直在喃喃自语。

回答他的，是江烨淑一声沉重的叹息。

江烨淑计算着时间。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市区，收拾了一些生活必备品，江烨淑去银行取了一笔现金，够他们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相当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开车，赶到汽车站购买了一张去邻市的大巴车票，晚上八点到达了邻市。两个人疲惫不堪，随便吃了一顿饭，就在一家宾馆内住下了。

这家宾馆客房壁纸采用的是恶俗的粉红色，谢天谢地。如果壁纸和地板都是白色的，林明思一定会疯掉，他会想起那间令他无法忘怀的白房子。现在他逃出来了，可他担心这会是一场梦，醒过来时他的四肢依然被桎梏在床上，景山海恶魔般的面容近在咫尺。

被监|禁的的168个小时对于林明思的影响比他所想象得还要大。他可以装作不在意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努力使自己不想起那些白色的地板砖，白色的墙面和灰白色的天花板，但是那种无聊得发疯，恨不得五脏六腑都彼此吞噬，被监控探头24小时盯着，锁链像是盘在脚踝上乃至盘旋他生命的咒语。

他现在可以把关于这间白房子的记忆封存起来了，最好用钢筋水泥焊起来，他的记忆是一片海，他会把这间房子沉到海最底部的淤泥当中。而当夜幕降临，他独自躺在这间简陋、装潢俗不可耐的房间中时，林明思仍然能听到从沉到最深处的白房子中，景山海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