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农家饭（1/2）

等到安太阳回来，饭食基本已经被摆桌了。和狗滚到了菜地里的洪钧，也被洪衍武给提拉了回来。

还真别说，这紧手忙脚临时准备的一顿饭食，虽然简单，却还挺合大家的胃口。

先说那盆爆腌老洋瓜。

老洋瓜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粗细介于西葫芦和黄瓜之间，白皮白瓤，皮厚籽硬，没有任何味道，最大特点是便宜好存放。是这个年代京郊农民的主打菜。

爆腌，则是京城百姓很常见的一种吃法。

说白了，是临吃之前抓把大粒儿盐对新鲜瓜果蔬菜突击性的腌制。蔫了的，走了水的，都不行，那只能腌咸菜！

这种做法的好处是既有咸味也不损食物原本的鲜嫩，用当今时髦说法是“保留了食物原生态”。

这一盆老洋瓜是允泰家地里自产的，卖相很不错，夹杂着星点红辣椒和青蒜，颇能引人食欲。

而它的吸引力，主要体现在了洪衍武的身。

因为这东西虽然眼下繁盛得要命，在农村随处可见。但在进入九十年代，渐渐会绝迹。

虽然洪衍武小时候，简直把老洋瓜都快吃伤了，但对今日的他来说，那无异于是分隔了好几十年“老朋友”，是绝对的“咱哥儿俩好久没见了”。

于是等到桌吃饭的时候，他光招呼这玩意了，咬得“嚓嚓”地响，直说脆生，好吃。

不但引得人人捂着嘴儿乐他，连他亲妈都感到怪。

“这孩子，小时候没见怎么爱吃啊，怎么现在倒成了个‘老洋瓜脑袋’？”

和洪衍武不同，岁数的人更得意安大妮儿的稠粥。

那是大柴锅熬的，棒渣儿很粗，很有嚼头。里面还搁了豆子，煮出来的粥红黄红黄的。

这样的粥一开锅，在院里都能飘满香味。那浓郁的粮食香味，闻着让人踏实和感动，它代表了生活的真谛。

洪禄承、王蕴琳，寿敬方一边喝一边喝彩。连洪钧也很喜欢，直嚷嚷说这样美好的柴锅豆儿粥，他还从没喝过。

这些话自然把大妮儿夸得脸红过耳，心虚地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这里谁家的粥都是这么熬的。

允泰听了倒是对她一笑，说你也别难为情。这是农村的好处了，在京城里他们还真喝不，并不是跟你客气。

有这么好的粥，必然需要同样好的佐粥小菜才相得益彰。这样，安家的腌鸡蛋也跟着出了彩儿。

如今人们多吃咸鸭蛋，却不知鸡蛋用来做咸蛋，其实鸭蛋更好。因为鸡蛋蛋黄虽然小，腌制出来却远鸭蛋黄更为细腻，软嫩。

并且不得不说，小芹妈的手段很有些高明之处。

她腌出的鸡蛋打开不但都是红色的，还个顶个有油儿。居然还很有点溏心儿鸡蛋的意思。可谓别具风味。让每个人吃了都赞不绝口。

洪衍茹不免感叹，说既然腌鸡蛋这么好吃，那大家还买咸鸭蛋干嘛啊？

为此，小芹妈大感面有光，高高兴兴给她解释。

“丫头，那鸭蛋能和鸡蛋？天生一股子腥味，要不做咸蛋，那还怎么吃啊？另外，咱们村儿，夏天的鸡蛋也不一样。山有一种草叫“凤头黄”，鸡吃了这种草的草籽，下的蛋油大色红，与众不同，才能腌出这个味儿来。我们这儿冬天的鸡蛋差好些呢。”

大家恍然大悟间，王蕴琳说，“难怪最近觉着家里的鸡蛋好吃多了，敢情是这么回事。”

除了这些腌鸡蛋，安太阳拿来的那两瓶子酒也很不错。

别看是土烧锅的玩意，色泽有些浑浊，不是特别的清亮透明，口感也略有些涩口。

可因为是纯粮食酿的，决非城里那些掺香精兑水糊弄人的东西。酒香扑鼻不说，入口也很醇厚，回味悠长，喝多了还不头。

这可投了陈力泉所好，他一盅一盅轮着敬人，喝得好不痛快。

不过或许是酒多了，人放松了，他一不留神秃噜了一句嘴。

“我觉着农村也挺好的呀，吃的喝的都城里强，还有这么宽敞的地方，干嘛人都想往城里跑呢？要我，我乐意留这儿……”

这句话顿时让桌的人都有点尴尬。不过陈力泉性子敦厚，允泰这边都知道是无心之语，倒没人计较。他们只是怕安书记多想。

安书记呢，为人也痛快，根本不避讳，哈哈一笑索性直言。

“小伙子，你这么说我听着高兴。但说实话，其实农村还是不行，活儿累，东西还少。远不得你们城里吃用都有国家供应，老店名店也多。你看这些吃的东西吧，你们主要还是尝个新鲜才觉得好，天天让你吃这个，肯定受不了了。哪儿有你们的酱肉、烧饼好吃啊？在我们这儿，油水，细粮，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我们是过年也吃不这么地道的酱肉啊，真解馋哪！……”

确实，“天福号”的酱肉在京城鼎鼎有名。味道之美妙，曾促使“末代皇帝”溥仪在被****第二天，骑着自行车来西单“天福号”门市部买酱肘子。

用这样的肉食塞在烧饼里，那还能不好吃吗？

别说在场的人人都爱，连洪钧那丁点儿的小人还吃了俩呢。

特别对龙口村的本地人来说，恐怕桌的一切加一块堆儿，也没这两样东西具有吸引力。

别的不说，看安书记和小芹妈把肉大块大块地往嘴里填，顺嘴顺手往下流油的样子，知道他们简直舒展极了，幸福极了。

而那安太阳在吃更是不吝，一点不客气。筷子像是长了眼，专挑肥的往自个儿跟前夹，真正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

说白了，这年头太缺嘴了。短了荤这个主心骨，素怎么也体现不出应有的美感来。

若真是没有桌的大盆酱肉和小山似的芝麻烧饼，今天的农家饭桌想必会失色许多，远没有现在这般美好和热闹了。

只是安书记的话虽是不折不扣的现实，可洪衍武却能掐会算、通晓未来。他心里是有底的。于是举起了酒盅敬了安书记一杯，跟着断言。

“大叔，要照我看，城里眼下也这点好处了。可您别忘了，日子是会变的。现在村儿里没有的，未必将来不会有。村儿里现在没城里好，将来却未必不会超过去。我也不说别的，等明年您再看，我保准儿农村政策会和今年有个大变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