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知情（二十七）（1/2）

李燕北的浴池是用淡白玉石砌成的。虽然不是整块的淡白玉, 但这么大一个澡堂砌下来, 也是价值不菲, 由此便可看出李燕北的家资，绝对富可敌国。

水烧的很热，陆小凤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热水中, 尽量放松四肢，他实在觉得很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 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苏兰陵夜探平南王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紫禁之巅生死决斗，还有那个一直被他埋藏在心底的人……

没错，就是薛冰。

这种感觉陆小凤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到了，四肢乏力, 提不起精神，总是长吁短叹……自从十七岁那年在河北与苏兰陵痛哭过后, 陆小凤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可时至今日, 当他以为自己可以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时候, 这种感觉又回来了。虽然已经不再会哭，但痛苦依旧。

为什么呢？他已经决心做一个浪子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感受这种痛楚？

当年的陪伴他的苏兰陵已经和西门吹雪在一起了，而且很幸福。这让陆小凤不禁怀疑起来自己当年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苏兰陵等了西门吹雪那么久，终有回报，那他呢？如果他当年也肯等待呢？

陆小凤不知道。千金难买还复来，有些事情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再无回头路了。

不过这么想着，他脑中却又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物——金九龄, 这不就是浪子回头的典范吗？

一时间，陆小凤也不知道要怎么才对，只觉得头胀痛难忍，心里乱成一团。

陆小凤想要逃避，只可惜这世上却偏偏还有些他不能逃避，也逃避不了的事。

不远处的李燕北趴伏在躺椅上，身后有一个大汉在用力的给他擦背。二十多年美酒佳人的享乐生活，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丑陋的标记。他的肌肉依旧充满了弹性，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都能暴起攻击。

李燕北闭着眼问陆小凤：“听说昨天去找苏兰陵麻烦的人有二三十个？”

“是啊。”陆小凤一脸疲惫的捏了捏额头，他昨夜也在场。“这才第三天，就这么多人，再过几天可怎么办。”

李燕北轻笑一声：“这能怪谁，谁让他是西门吹雪的师弟了。”对于同行的遭遇，李燕北自然是幸灾乐祸的很。

“听说如今已赶到京城的武林豪杰，有一二百位之多。据我所知，九月十五之前，至少还有一两千武林人士会到这里，其中至少有五位掌门人、十位帮主、二三十个总镖头，甚至连武当的长老木道人和少林的护法大师们都会到，只要是能抽得开身的，谁也不愿错过这一场顶级决斗。”

陆小凤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用力的一拍水面，溅起一人高水花。陆小凤隔着水花冷笑道：“他们究竟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看成了什么东西？可以戏耍的猴子？”

李燕北吃惊地看着陆小凤，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发怒，他忍不住问：“难道你不想看这一战吗？”这可是多少武林人士所期待的，世上两大绝顶剑客的旷世之战。

陆小凤握紧双拳：“我只希望永远也看不到他们这一战！”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陆小凤的朋友，谁又愿意看到自己的两个朋友你死我活的决斗呢。

既生瑜何生亮啊！

李燕北叹了口气：“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这是他们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他们，不单单是你。恐怕就连他们自己，也同样无法阻拦，无法拒绝。”

世无常事。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非做不可的，无论他是否愿意去做，他都要做。

陆小凤垂下眼睑，声音低沉：“我明白。”所以他才会愤怒，愤怒自己的无能为力，愤怒自己的无计可施。

“那一战的日子本来是定在八月十五日，地方是在秣陵的紫金山上，可是西门吹雪却坚持要将日期延后一个月，地方也改在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小凤点点头：“我知道，因为九月初是他师父的忌日。”

原来如此。

李燕北恍然大悟：“自从传出消息的那一日起，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西门吹雪，大家都说是他怕了叶孤城，躲起来不敢露面了。毕竟他们可差了不小年纪。”

陆小凤嗤笑：“他们知道什么，西门吹雪一定还在京城。”

“你有把握确定？”李燕北眯起眼睛，死死的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颔首：“西门吹雪一向有种奇怪的想法，他认为杀人是一件神圣而又崇高的事情，所以他不论和谁决斗，他一定会提前三天到达比赛地点周围，戒斋沐浴，焚香换衣。”而且最重要的，是苏兰陵在这里，西门吹雪就一定不会走远！

“是个聪明的人。”李燕北一脸赞同，“斋戒和沐浴都可以使人的精神兴奋，这叫人和。事先到决斗的地方去，熟悉决斗的地点情况，这叫地利。”

“哦？”陆小凤一脸好奇的望着他，“那你认为这次决斗他会赢了？”

李燕北点头：“之前我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我觉得他必胜无疑。”

“为什么？你也说了，他和叶孤城可差了不小年纪。”

李燕北脸上露出从容不迫的自满笑容：“因为我还知道另一个消息。”

“前几天，叶孤城和唐家的大公子唐天仪在张家口附近遇上，不知为何，两人发生了冲突，叶孤城虽然以一招‘天外飞仙’重伤了唐天仪，让他险些命丧黄泉，可自己也中了唐天仪的一把毒砂。要知道蜀中的唐门的暗器，除了唐家子弟，无人可解！”李燕北兴致冲冲的道：“这消息传出来后，那些买叶孤城胜的人……”

说道这里，他忽然觉得不妥，毕竟陆小凤和两人都是好友，用两人的性命做赌局确实有些不地道，所以李燕北急忙止住了话头。但是再看陆小凤，已经沉了脸色。

浴池内的气氛一静，就连李燕北身后给他搓澡的壮汉都不禁放慢了动作。

陆小凤忽然讽刺一笑：“我说你怎么如此关注此事，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开盘口我不说什么，毕竟这份儿钱你不赚，别人也要赚。可是你为什么自己也要去赌？虽然他们不是你的朋友，但是……”说到这里，陆小凤已经了悟了。也对，又不是人家的朋友，人家凭什么不能参与。

李燕北叹了口气，跟他解释道：“我说过有的事情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就像这次一样，纵使我不想赌，也有人逼着我赌。”

陆小凤问：“那人是谁？”

“除了城南老杜，还有谁？”提起杜铜轩，李燕北就忍不住露出一副吃了苍蝇的恶心表情。是他小瞧了杜铜轩，仅仅大半年时间，杜铜轩占领的地盘就已经差不多跟他平分秋色。李燕北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兄弟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击倒，到底是敌人太强，还是己方太弱？早知如此，他就不会同时对付苏兰陵和杜铜轩了，现在这么一搞，资金还真有些周转不灵。

“这次机会杜铜轩自然不会错过，所以我跟他打了赌。若是他输了，就要把他的地方让给我，再多加六十万两银子。若我输了，我就会把地盘让给他。”

陆小凤又问：“那么，你买了谁赢？”

“我早就说了，我看好西门吹雪。”李燕北的眉毛挑起，露出得意的神色，“别人都说他必败无疑，我却还要赌他赢，直到昨天上午为止，杜铜轩还认为他自己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叶孤城已经中毒颇深，命不久矣。”

陆小凤虽然相信这个消息，但还是问李燕北：“有没有人亲眼看见叶孤城和唐天仪那一战？”

李燕北沉默片刻，回答：“没有。”

陆小凤再问：“既然没有人亲眼看见，你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又怎知道这消息是真的？”

李燕北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跟陆小凤说他早就盯住唐家，准备利用唐天仪的婚事来做文章对付苏兰陵吧，所以他只道：“反正现在叶孤城已经负伤，西门吹雪绝对不会败！”

那么这寸土寸金的皇城，就还是他一个人的！他依旧是这片土地的王！

陆小凤冷笑道：“所以，这件事情是你放出去的消息吗？”

“怎么会是我！”李燕北摇头否认，“我自己做的盘口，当然想要闷声发大财，怎么会主动露底。之前我倒是猜测过杜铜轩，只可惜不能确定。”

陆小凤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闭眼浸入池水中，沉声道：“我累了，我只想洗个热水澡。”

地位、财富、生命、感情，对人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

叶孤城受伤的消息是谁放出的苏兰陵不知道，但里面肯定有老岳父一份功劳，毕竟他连西门吹雪日常比试败给苏兰陵都看不惯，又怎么会容忍其他人这么贬低他的儿子。

不过苏兰陵也没空理会这些小事，那些接连而来的江湖人士已经足够他忙活的了。

第一天他自己游刃有余，第二天他已经有些费力，第三天如果不是陆小凤突然来看他，备不住他就要把帮会里面的西门吹雪放出来了。

“这可真是个麻烦事。”苏兰陵叹了口气，准备找顾清风借点人来看守，毕竟这一大家子都是不会武功的人。哪像以前，只有他和西门吹雪，来去如风无人可挡。即使想牵扯别人，隔壁的红姐也不是吃素的。

果然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啊！

“小苏。”胡伯突然推门进来，面带喜色的对他道：“你又有朋友上门了。”

胡伯以前还不觉得他们庄主有什么毛病，但是这些日子下来，他可真发现有朋友的好了，看看苏兰陵，不管什么事都有一大堆朋友帮的上忙！轻轻松松搞定一切~

如此一想，胡伯真是美滋滋，他们庄主和小苏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残缺互补，正合适！

苏兰陵急忙起身跟着胡伯往外走，随口问道：“是谁？”

“是个大胖子，说自己叫朱停。”

“嗯？？”苏兰陵一愣，没想到朱停会突然回来，算时间元勤也快生了，朱停把她一个人扔在山西放心的下？

可出的门外，苏兰陵就彻底无语了，他望着笑眯眯的朱停道：“元勤都七八个月了，你还折腾她干什么。”

朱停无辜的摊手：“我倒是不想叫她来，她也得听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老板娘当家。她下了决定的事情，谁能不让干。毕竟人家长得漂亮，说啥是啥啊。”

元勤站在他旁边捂嘴笑道：“就你会讲，你以为我和你似得那么懒啊。”说完又对苏兰陵行礼，“拜见师叔。”

苏兰陵和朱停急忙扶住她，两人俱是吓出一身冷汗：“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行什么礼，真是叫人心惊胆战。”

元勤和以前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手脚纤细，只是肚子大的吓人，看起来和怀了双胞胎似得。

元勤扶着腰笑道：“哪里就有那么金贵了，只是我担心，这孩子生来就像他爹一样是个胖子，那我可有的罪受。”

话虽如此，可是看她一脸柔和的母性光辉，绝对是没把这一点放在心上。

看苏兰陵一脸担心，元勤又解释道：“您放心吧，我们这一路上没受什么苦，我们早就打算来京城生孩子了，毕竟起码大夫稳婆什么都来得及，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

苏兰陵一想也是，这才第三天，再怎么快也不可能从山西赶到京城，何况有元勤这个孕妇在。

先让元勤去休息，朱停就开始在苏兰陵府院周围布置机关。

苏兰陵对朱停道：“你们是回家还是住旅店？不是我不留你，你也看到我这个状况了，留在我这里可不安全。”

朱停斜了他一眼面露鄙夷：“你快算了吧！这个心机boy，全京城简直没有比你这更安全的了！就你那个尿性能没准备？你这招蒙蒙陆小鸡那个傻蛋还行，蒙我，呵呵。”

苏兰陵无语，他这次真是没准备啊。

不过这话说出来朱停也不能信，苏兰陵索性不说了，自己转头去安排人手。

这一夜，苏兰陵这里果然安分了许多，起码那些武功地位的小杂碎们看见护卫便不再浑水摸鱼。

可临近午夜，终于还是有一个人进得府来。

那是个驼背的老头子，满头白发苍苍，他手中握着两把短剑，可是短剑的后面却各带一条鲜红的绸带，红得发亮，简直就像是鲜血染成的一般。对方神情很从容，纵使被满园的护卫团团包围，面上也不见丝毫紧张之色。

苏兰陵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易容后的公孙兰。

公孙兰这是第二次成功越狱，第一次有苏兰陵和金九龄的帮助，她越狱并恢复武功。第二次却是凭自己的能力越狱，并恢复武功。

苏兰陵好奇的很，不禁猜测公孙兰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拥有外挂，否则怎么对江湖人来说，废武功这样的大事放在她身上就和闹着玩一样。

公孙兰是个善于观察的女人，所以她开口道：“你仿佛很好奇？好奇什么？”

苏兰陵没出声，公孙兰又继续道：“让我猜猜，你是好奇我怎么恢复功力？还是怎么成功越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