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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贱嗖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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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获也在鲁国做过大夫, 他深知鲁公的为人,就算不是鲁公,其实也八/九不离十,因为还有公子庆父, 公子庆父的手段他是清楚的。

公子庆父身为庶子, 在鲁公这个嫡子面前,是无法顺理成章的继承鲁公的位置的,因此庆父没有办法, 所以就对国相的位置窥伺已久。

鲁公和庆父的关系, 又不像宋襄公和他大哥子鱼一样,子鱼有才,还忠心,顺理成章做了大司马, 还拜了国相。

鲁公深知他这个庶兄十分贪心,想要往高处爬, 所以一直没有让他做国相, 但是因为这次臧辰把鲁国的脸都丢光了, 这一比较之下,鲁公觉得公子庆父和自己终归有血缘, 总比一个贵/族大夫对自己好得多,再加上公子庆父一直撺掇, 鲁公最终废了臧辰。

不只是废了臧辰,而且鲁公还看臧辰是为眼中钉,如此一来, 谁最为受益?自然是公子庆父。

于是公子庆父就尽心竭力的为鲁公奔走,给他想办法除掉臧辰。鲁公想要除掉臧辰,但是他也有顾虑,因为他不能亲手杀了臧辰,虽然他如果想要亲手杀了臧辰,臧辰肯定不会还手,但是鲁公心里会起疑心,想着臧辰是不是要死了还陷害自己?

公子庆父也知道臧辰这个人,是死忠的典范,便极力的告诉鲁公,臧辰他就是想死了,也把鲁公的名声给拖累了,鲁公想想看啊,臧辰可是名士,名震诸国,每一年都有好几个诸侯想要说服臧辰到他们的国/家去做国相,可见臧辰的影响力有多大。

如果鲁国贸然杀了臧辰,是要被臧辰给连累,落一个弑杀名士的污点,公子庆父说,这臧辰实在可恶,知道自己破/坏了鲁国的颜面,无颜苟活,却要带着鲁公一起死!

鲁公本身就在气头上,他也并非不知道庆父在给自己拱火,但是都说到了心坎儿上,这样一来,两个人一合计,就想给臧辰偷偷下/毒,然后让臧辰去出使齐国,最后死在齐国。

臧辰身/子一直那么差,就算死在了齐国,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大肆引导舆/论,说是齐国人苛待使臣,让臧辰活活病死了!

就算齐国人检/查出臧辰吃了毒/药,鲁国也会一推四五六,毕竟真/相只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多数人看的就是舆/论,谁的舆/论顶峰高,浪头大,谁就能赢。

如今齐国强盛,齐侯正在招揽名士,很多名士都争相投奔,如果臧辰死在了齐国,名士们都是聪明过头的人,难免会有阴/谋论的想一想,是不是齐侯排斥其他国/家的人,毕竟非我族类,明面上说是招揽,其实也有容不下的情况,这样一来,名士肯定会少。

鲁公想的非常好,再有庆父的鼓励,两个人便偷偷想了一个办法,是什么办法?自然是下/毒的办法。

鲁公装作对臧辰的病情很关心的样子,传他两三天便进宫赐饭,在汤里偷偷下了毒。

这毒是公子庆父亲自下手的,但是是鲁公点头默许的,如此一来,宫中的饮食,士大夫的饮食的确有严格的检验,但是谁敢检验鲁公吩咐人做的汤?

臧辰身/子本就弱,他身上有病根儿,还是许多年/前留下来的。臧辰出生的时候就是早产儿,那个年代术士横行,说臧辰活不了多久,最多活到壮年,并非是因为病死,而是困苦而死,除非他离开自己的故乡。

后来臧辰身/子一直不好,家里家教很严,想请习武的师傅来教臧辰功夫,强身健体,但是臧辰根本学不了,别看他长得身材高大,看起来孔武有力的样子,但是其实是个妥妥的文人,后来身/子渐渐调养的好了一些,只是变天儿的时候才会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那次公子展的后人,展氏的小少爷突然出手打死了臧氏的贵/族子弟,两房结了梁子,告到了鲁公面前,鲁公勃然大怒,那贵/族子弟曾和鲁公有些交情,鲁公还做公子的时候,和那些狐朋狗友玩在一处,因着他身份高贵,又是嫡子,那些臧氏的子弟一直吹捧鲁公,交情十分要好。

鲁公勃然大怒,命展家的老大展获,将自己的弟/弟抓拿归案,并且当着自己的面斩首示/众,臧辰听说了这件事,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是臧氏的子弟有错,虽然展氏也有错,但是只错在冲动。

臧辰进宫求清,但鲁公不听,就在他求情的时候,有人回禀,罪魁祸首的展雄跑了,而且还摞下狠话,要鲁国的贵/族吃不了兜着走。

鲁公更是恼火,揪住展雄的大哥展获不放,将他革职查办,这个时候臧辰就说,让他在自己手下做个渺小的士师,展获是贵/族之/子,大司空之/子,又是公子展之后,一定不堪其辱,鲁公听了便同意了,将展获扔到臧辰的手下做士师。

时间一连过去大半年,半年之后,鲁国的境内突然兴起一股反叛的农/民军,为首的是盗跖,当地抵/抗的官/员上报,那盗跖不是旁人,正是展获的弟/弟,之前打死臧氏子弟的展雄!

鲁公听了又是勃然大怒,将展获拽起来,要将他剁成肉泥,臧辰再一次进宫求情,但是鲁公不见,那些日子下着大雪,臧辰跪在寝宫门口,连跪了两天,最后身/子不支,咳血晕倒在寝宫门口,鲁公这才怕臧辰面子太大,自己又即位不久,影响自己的威信,就卖了臧辰一个脸面,把展获给放了。

展获只是伤了右手,而臧辰伤了身/子,从此病怏怏一直没好过,一年不如一年,撑了这么多年还是因为臧家有钱,一直用名贵的药材吊着,对此臧辰却一句都没说过。

臧辰的身/子本就因为那场大雪,病的仿佛是个马蜂窝,只是表面看起来英俊挺拔,再加上鲁公的珍馐汤羹,隔两天就喝一次,毒素慢慢积累起来,越病越严重。

说起来因为审友延误鲁国告粮的急报,鲁公险些还一个没注意,把臧辰直接毒死在鲁国境内,臧辰昏/厥过一次,鲁公吓得赶紧让最好的医官来吊命,这才确保臧辰进入了齐国的国界。

臧辰是个聪明人,从大多数历/史的角度来看,臧辰的成就要比柳季高得多,只有孔子认为臧辰心胸不够宽大,容不下柳下惠,不让位给柳下惠,而且违反了祖/宗留下来的制/度,总是让鲁公打破这个礼法,打破那个礼法。

但是臧辰的确是个聪明人,或许是因为出生的时候,身/子本身就差,因此臧辰生了一副玲珑的心肝,他心里犹如明/鉴,清澈见底,看的透透彻彻,一切都在他的眼中。

鲁公和庆父的用心,臧辰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从没说过,只是每次得到传召赐饭,就默默的进宫,然后默默的喝掉那碗为他精心准备的汤羹。

君上准备的汤羹,那是多大的荣耀,这是作为一介臣子最想得到的恩赐,然而这恩赐却让臧辰无福消受……

展获盯着躺在榻上的臧辰,皱了皱眉,说:“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臧辰只是又笑了笑,似乎很有/意思的模样,又轻咳了两声,因为咳嗽,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说:“展大夫……难道忘了不久之前,您还在鲁国共事么?在北杏会盟上,寡君将鲁大夫拿来定罪,是一种什么感受?难道展大夫,没有感受过么?”

展获一听,突然明白了,那种感受仿佛是将人投掷在火中,明知道周/身是熊熊烈火,却要站在那里,定足不动,整个人都在燃/烧,无论是发肤,还是五脏。

展获听臧辰这么说,突然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毕竟那种感觉离自己太遥远了,自从跟着齐侯进了齐国,那种感觉就不见了,吴纠是他的顶头上司,虽然严格,但是并不苛刻,只要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吴纠说话温和斯文,从不苛求什么。

这种安逸的生活,让展获都忘记了,在鲁国是一种什么滋味儿,那种被烧得体/无/完/肤的滋味儿。

展获淡淡的说:“你……你又何必呢?”

臧辰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因为说不出来了,无法再耗费元气,闭上眼睛,瘫在榻上,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去而复返的吴纠和展雄又大步走了进来,还跟着子清和晏娥,四个人手里都抱着好几个锦盒,看起来十分华贵的样子,都是吴纠从宋国带来的名贵药材。

当时吴纠被刺杀,因为大家知道他受到齐侯的宠爱,因此很多使臣都想要巴结吴纠,特意送了很多名贵的药材,之前给了公子昭一些用得上的,吴纠那里还剩下不少,如今就全都搬来了。

吴纠让大家把东西放在旁边,对医官说:“大人您看看,这些药材够么?”

那医官蹲下来,仔细的检/查地上的药材,每打开一个盒子,就惊讶一分,连连点头说:“够!够!太够了!都是珍贵的美物!有了这些东西,小臣肯定能把鲁国特使的毒素清除干净,请大司农放心便是。”

他这么一说,展获也松了口气,这个时候躺在榻上的臧辰却慢慢睁开眼睛,只是看着天花板,喃喃的说:“鲁国人要杀我,齐国人却要救我……”

他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吴纠也有其他事情要去做,就让展获留下来照顾臧辰,毕竟臧辰的死活不是私事,而是齐国和鲁国之间的公事,这是一场博弈,鲁国人想要将臧辰弄死在齐国的境内,齐侯偏偏不让鲁国人如意。

如果能救回臧辰,说不定还能降臧辰为我所用,这件事情何乐不为?

展获领命留下来照顾臧辰,吴纠和展雄就先走了。

公孙隰朋突然着急拜见齐侯,齐侯风风火火的就去了路寝宫,进了路寝宫,便看到公孙隰朋着急的走来走去,似乎很不安心。

齐侯走进来,说:“隰朋。”

公孙隰朋听到声音,连忙行礼,说:“隰朋拜见君上。”

齐侯说:“行了,别说这些虚的,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公孙隰朋连忙说:“君上,隰朋听到一些洛师的消息,是关于天子要求齐国宋国郑国/会盟的事情。”

齐侯说:“讲罢。”

公孙隰朋点头说:“虽不是正式的消息,但是隰朋听说,三国/会盟的事情,晋国突然插了一杠子,晋国的曲沃武公,想要当这次的和事佬儿。”

齐侯一听,冷笑一声,说:“我三国/会盟,晋国还想讨些便宜?”

齐侯这么说,又问:“这事儿可靠么,是谁的消息?”

公孙隰朋说:“虽然天子还没有明确答应,但是应该可靠,曲沃公已经用了大量的财宝贿/赂天子,恐怕天子马上就要首肯,这事情是单伯透露的。”

齐侯一听,原来是单伯,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单伯是洛师的名将,单氏,伯爵,不过单国是王城内封国,因此总是代/表天子出征。

公孙隰朋因为身为大司行,在各国之中都有一些耳目,公孙隰朋和这单伯的关系还不错,因此单伯有什么事情,也会透露一些给公孙隰朋听。

齐侯说:“行,这个事儿,我知道了,那曲沃公不怎么好对付,虽然是个没名没分的。”

公孙隰朋听到这个,也觉得是,皱起眉来,一想到曲沃武公他就头疼。

晋国和齐国的关系,一直不甚是要好,而且晋国疆域足够大,若不是晋国一直处于内乱之中,其实早就能和齐国抗衡了。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晋国的确非常强盛,而且相当有实力,尤其是这个曲沃武公。

“曲沃武公”这四个字读起来相当奇怪,因为旁人都是齐侯、邢侯、郑伯、鲁公、宋公这样叫,而晋国的武公,不能称为晋侯,只能尊敬的称一声曲沃公。

很多人觉得春秋混乱,什么卫国郑国连立六君,齐桓公死后五个儿子争位轮番上阵当齐侯,已经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那么晋国就更能刷新混乱的三观了。

因为晋国每一代都有两位继承人,一个是翼城的继承人晋侯,另外一个就是曲沃的继承人曲沃某某公。

原因很简单,晋国在早年的时候,晋昭侯将自己大叔叔,封在了“曲沃”这个封地,很多人都反/对,因为曲沃比晋国的首都翼城还要大,这种势头就仿佛是周天子分封诸侯一样,诸侯的势力终将膨/胀超过天子。

但是晋昭侯不听,发展到曲沃武公这个年代,武公强大到翼城根本无法抗衡,曲沃武公手腕强/硬,强/硬到帅兵将翼城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将晋侯抓起来就杀,翼城立一个晋侯,他就杀一个晋侯,后来直到周天子都看不过去了,发兵曲沃,武公终于有些抵不住,退回了曲沃。

但是如今翼城名存实亡,曲沃武公才是经过真正的统/治者,只不过还没有真正的搬进翼城,也没有得到周天子的首肯,因此他只能叫做曲沃公,谥号武,后人也称作曲沃武公。

齐侯深知这曲沃公实在难以对付,但是不得不说,其实曲沃公是个非常有手腕的人,如今曲沃公已经七十岁高龄,但是十分硬朗,而且外交很强/硬。

齐侯也很头疼这个事儿,但是说起来齐侯也不怎么头疼,因为这曲沃公,和他儿子晋献公一样,十分好色,别看年老力衰,但是喜欢美/人,天下的英雄有几个不喜欢美/人儿的?

上辈子齐侯为了缓和和晋国的关系,就将自己的“女儿”齐姜嫁给了曲沃公,齐姜十分得宠,成功的缓和了两国的关系。

说到齐国的女子,似乎有个莫名的诅咒,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齐国地处东夷,虽然是有周礼文明教/导,但是国风十分彪悍,尤其是女子的风格,什么宣姜文姜哀姜,当然还有这个齐姜。

齐姜是齐桓公的女儿,但并非是亲女儿,只是宗室女,册封的公主,嫁给了年老的曲沃公,曲沃公很喜欢她,因为齐姜美貌动人,嫁过去之后,两国和平了很久。

不过齐姜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女子,竟然和曲沃公的太子,也就是晋献公偷/情,两个人私通,还生下了儿子,晋献公上/位之后,还封了这个儿子为太子,便是太子申生。

齐侯想到这里,说:“没关系,曲沃公也不是那么不好对付,选个美/人送给曲沃公,也就是了。”

因为齐侯已经有经验的,所以不像公孙隰朋那么着急,安抚了隰朋之后,就先离开了路寝宫。

吴纠还是照样每日早上去政事堂议事,这日中午想到好几天没去看公子昭了,毕竟实在太忙,便先去膳房弄了些方便的沙冰,带着沙冰就去找公子昭。

公子昭正在用午膳,吴纠一进去,竟然发现除了公子昭,和一直照顾公子昭的无亏,竟然还有其他人,便是郑姬了。

郑姬正在嘘寒问暖,看到吴纠来了,不知为何有一丝慌乱,然后就起身告辞了。

吴纠有些奇怪的看着郑姬的背影,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母亲来看自己的儿子,要这么慌乱的?没有人比郑姬更有权力来看自己的儿子了罢?

不知是不是因为郑姬来看公子昭的缘故,公子昭看起来心情很好,说:“二伯请坐。”

吴纠坐下来,笑着说:“幼公子,纠如今可不是什么二伯了。”

公子昭说:“是昭说话偏颇了,只不过在昭心中,大司农一直是昭的二伯。”

公子无亏从旁边给吴纠倒茶,笑眯眯的说:“昭儿的嘴巴越来越甜了,是不是?”

吴纠笑了笑,说:“正是呢。”

吴纠又说:“幼公子气色不错?”

公子无亏笑着说:“是啊,昭儿最近恢复得很好,都赖了大司农送来了这么名贵的药材,还有就是,这几日郑姬都过来谈天,昭儿口上不说,看到母亲还是高兴的。”

吴纠心想也是,郑姬一直没有爱护公子昭,公子昭说到底,就算再坚强,也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别看他长得高大,但是十三岁终究还是个孩子。

公子昭因为心情好,因此这些日子病好的很快,腿已经不需要绑着了,也经常坐着轮椅去花园里转转。

公子无亏笑着说:“大司农,还有一些名贵药材,昭儿这边用不了的,我听说鲁国特使病重,不如还给大司农,拿去给鲁国特使用罢。”

吴纠说:“幼公子不用了么?”

公子无亏笑了笑,说:“昭儿再用,就长成小牛犊子了。”

吴纠也笑笑,公子昭对于公子无亏和吴纠的调侃,只是报以微笑。

公子无亏起身到外室,说:“请大司农随我来拿药材。”

吴纠也站起来,走到外室,就见公子无亏伸手拿着几个精致的盒子,吴纠走过去,低声说:“长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纠说?”

公子无亏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昭儿的伤虽然好些了,但是医官说,恐怕只能走路,就连走路也会有些跛,到底要落下病根,无法根治。”

吴纠一听,这岂不就是落下残废了么?在古代残废可是很严重的事情,更别说公子昭是个公子了,如果他残废了,日后没办法上战场,没办法继承侯位,甚至没办法成为士大夫。

公子无亏之前的高兴,一半是装出来的,他的确高兴,但事到如今,高兴的并非是公子昭不能和自己争夺侯位了,而是高兴的公子昭病情好转,也高兴他无法再去战场,无法再让自己担心。

但是也有一半不高兴,不高兴的是,公子昭从此变成了残废,虽然医官保证,可以自己行走,但是跛足不能跑跳,公子无亏深知,自己这个弟/弟自尊心到底有多强,若真成了残废,不知公子昭会变成什么样子。

公子无亏却也不敢对公子昭说明事情,因此只能自己憋着,每天在公子昭面前哄他,说他恢复得很好,安心养伤,好好养病,配合治疗什么的,一定能恢复的。

但是殊不知,每次公子无亏说这些的时候,心里都难受的要死,因为那根本是没谱儿的事情,都是骗人的,终究有一日公子昭会体会出来。

吴纠一听,先是惊讶,随即拍了拍无亏的肩膀,说:“长公子也别太担心,事已至此,让幼公子好好养伤。”

公子无亏点了点头,也是因为他憋得太久,只有公子无亏一个人知道,公子无亏也不让医官将这事儿告诉别人,所以心里十分难受,今日找吴纠说一说,也算稍微发/泄一下。

吴纠抱着药材从公子昭的房舍出来,想要给臧辰那边送过去。

自从臧辰查出是中毒之后,一直就住在宫中的偏殿,没有出宫去,一来是因为臧辰根本接受不了颠簸,他身/子太虚弱了,二来也是因为臧辰不怎配合治疗,仿佛一心求死,若是回了驿馆,没有人能制住他,因此就一直被齐侯强行的留在宫中,说是软/禁也无不可。

吴纠刚走一会儿,还没到偏殿,就见子清冲过来,着急的说:“公子,您快去看看臧大夫罢!”

吴纠诧异的说:“不会是死了罢?”

子清说:“没有死,但是也快了,臧大夫触怒了君上,君上要斩了臧大夫呢!”

吴纠一听,有些懵,这臧辰也是能耐的主儿,竟然触怒了齐侯,齐侯之前说力救臧辰的,如今齐侯却要斩了臧辰,实在厉害。

吴纠赶紧把药材递给子清,让他拿过去,自己小跑着进了偏殿……

臧辰这几日都不怎么配合治疗,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吃药,展获陪着他,臧辰只是闭眼睡觉,或者呆滞的看着天花板,除此之外,也不说话,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咳嗽。

展获总是好言相劝,知道他是个倔脾气,但是臧辰都不看他一眼,仿佛展获不存在一样。

展雄奉命来看臧辰的伤势,正好听到“啪嚓!!”一声,走进去一看,臧辰似乎在“发脾气”,冷喝了一声“我不想喝”,一碗药掉在地上,洒了满处都是,还有一些洒在展获的手背上。

药汤很烫,展获的手背瞬间就红了,展雄是个标准的兄控,在他心中,哥/哥是个大英雄,后来知道哥/哥为了自己还断了右手,那心中更是感激,觉得自己是混/蛋。

如今看到展获手背被烫红了一块,立刻就恼火了,大步冲进去,将臧辰一把推/倒在榻上,冷声说:“你做什么发脾气,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嘭!”一声,臧辰根本不禁推,倒在榻上几乎晕过去,眼前黑了几秒,愣是爬不起来,展获赶紧拦住展雄,说:“展雄,别冲动。”

展雄给展获擦了擦手背,说:“大哥,我叫医官给你看看,都烫伤了。”

展获无奈的说:“没什么事儿,不是很烫,只是红了。”

展雄看着榻上“装死”的臧辰说:“大哥,他恁的不识抬举,你理他干什么?”

展获只是叹口气,展雄是奉命前来的,坐了一会儿,臧辰就是不肯喝药,展雄可没他大哥那么好脾气,便走了,回去复命了。

展雄是个不折不扣的兄控,而且觉得臧辰不是抬举,鲁国人对他那么差,齐国人要救他的命,而臧辰竟然还发脾气?

展雄咽不下这口气,去小寝宫找了齐侯,齐侯正在看文书,笑着说:“四弟这么快就回来了?臧大夫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展雄随便拱了手,坐下来说:“好什么?三哥,臧辰太不不识抬举了。”

齐侯见展雄气呼呼的样子,就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说:“四弟这是怎么了?”

展雄把方才臧辰发脾气,烫伤了他大哥,还抵/抗不吃药,不吃饭的事情说了,这几天根本没什么好转,而且越来越消瘦。

展雄说:“以弟/弟看,臧辰他不是毒死的,是饿死的。”

齐侯一听,皱起眉来,说:“臧辰当真这么不识好歹?”

展雄说:“自然,我大哥还好言相劝,我真是看不下去了,臧辰就是冥顽不灵的主儿。”

齐侯当即站起来,说:“走,随孤去会会这个臧辰。”

展雄赶紧站起来,随着齐侯走出小寝宫,就去偏殿看看臧辰。

齐侯进去的时候,医官正在好言相劝臧辰吃药,已经是下午了,旁边还摆着午膳,午膳也没有吃,地上的污迹刚给擦干净,展获没来得及换衣裳,袖子上和衣摆上还有药汤的污/秽。

齐侯走进去看到这个场景,就知道展雄所言不虚,慢慢走过去,冷笑说:“臧大夫,好大的排场,是在鲁国当惯了国相,摆官架子摆惯了么?”

展获和医官看到齐侯,赶紧行礼,臧辰躺在榻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齐侯,不冷不淡的又闭上了眼睛,仿佛没看到他一样。

齐侯被臧辰这个态度弄得心里有些窝火儿,说:“臧大夫不吃药,也不吃饭,是什么意思?想死在齐国,赖上我们不成?”

臧辰这才睁开眼睛,又看了齐侯一眼,无力的咳嗽了几声,沙哑的说:“齐公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不放臧辰走?”

齐侯笑着说:“放你走?回鲁国尽忠么?还是继续去喝汤?”

臧辰听到这话,知道齐侯在奚落自己喝毒/药,当即猛烈的咳嗽了好几声,展获立刻说:“君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臧辰已经打断了展获的话,而是笑着说:“臧辰到底是尽忠,还是喝汤,都与齐公没什么干系,不是么?唯一与齐公有干系的,就是臧辰到底是死在齐国宫中,还是死在路上。若齐公不想惹一身腥,现在就放臧辰离开,若齐公执迷不悟,臧辰死在宫中,也是舒坦。”

齐侯一听,气得不轻,说:“你这是威胁孤呢么?!”

臧辰笑了笑,说:“不是威胁,眼下只有这两条道,只是臧辰好言相劝,让齐公选一条对齐国有力的道路,放臧辰离开,臧辰死在路上,也不会拖累齐国。”

齐侯听罢了,“呵呵”一笑,说:“好啊,好一个忠君之心,你想要完成对鲁国的忠诚,孤偏不让你称心如意,眼下孤就给你第三/条路选,必须给孤活着!不吃饭,不喝药是么?这有什么可惧怕的,来人!给臧大夫生生灌下去,他不喝,就从鼻子灌下去!”

齐侯也是个暴脾气,尤其是对待不识好歹的人,旁人都左顾右盼的,齐侯冷声说:“还不动手?!”

这时候两个士兵走进来,伸手压住臧辰,其实臧辰也不需要压着,他本就动不了,士兵捏住臧辰的下颌,迫使他张嘴,医官赶紧来灌药。

一边的展获有些着急,果不其然,臧辰是个硬骨头,根本不喝,就是灌药也不喝,猛地就呛到了,剧烈的咳嗽着,咳嗽的撕心裂肺,药汤全都流了出来,流了一榻都是,十分狼藉。

吴纠走到偏殿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咳嗽的声音,撕心裂肺的,还有齐侯的冷笑声,说:“浪费了多可惜,医官再给臧大夫熬一碗,什么时候肯自己喝了,什么时候就不用灌了。”

吴纠赶忙走进来,就看到房舍里一片狼藉,臧辰附在榻上猛烈的咳嗽着,齐侯冷冷的站在一边,脸色非常阴霾。

臧辰咳嗽着,用沙哑的声音还在笑,说:“齐公还是别费力气了,放臧辰走,也免得拖累齐国,臧辰只剩下这半条/狗/命,也不会投靠齐国的,齐公别白费力气。”

臧辰这句话,成功的激怒了齐侯,齐侯的脸色“唰!”一下就沉下来,额角青筋直蹦,恼怒的“嘭!”一掌把旁边的青铜案都给拍倒了,冷声说:“好你个臧辰!你以为孤真不敢杀你么!?”

他说着,立刻说:“来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吴纠赶紧上前说:“君上,听纠一言。”

众人见吴纠来了,纷纷松了一口气,齐侯看到吴纠,火气莫名小了一些,说:“二哥怎么过来了?”

这时候子清抱着药材走进来,齐侯就清楚了,子清这个叛/徒肯定是通风报信去了,于是暗搓搓的瞪了子清一眼,子清赶紧抱着药材进了旁边的小室。

吴纠拱手说:“君上,臧大夫乃是名士,君上不可因为一时气怒,就杀了名士,反而中了鲁国的圈套,鲁国人之所以千辛万苦,苦心经营,就是为了自己不杀名士,送到齐国来,君上若是真的下了手,便是如了鲁国的心意了。”

齐侯说:“这些孤都明白,只是这个臧辰,一心只想着鲁国,鲁国有什么好?”

吴纠笑了笑,说:“君上试想,若是臧大夫并非一心为了鲁国而牟利,又怎么能成为名士?天下名士无非忠君之事,为国尽忠,臧大夫则是名士中的表率。”

齐侯一听,果然是这个道理,只是因为齐侯一发起怒来,从来都有一种被冲昏头脑的感觉,毕竟是一国之君,需要旁人好言相劝,而臧辰方才出言不逊,就是故意激怒齐侯的。

齐侯看了一眼瘫在榻上咳嗽的臧辰,说:“这臧辰,实在不识抬举,不知好歹,孤待他如何,他竟然感觉不到,医官天天伺候,名贵的药材不断,而鲁公呢?鲁公无非就给他几碗毒/药喝。”

臧辰听着,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心如止水一般。

吴纠则是又笑了笑,面容很淡泊的说:“君上,这便是名士。君上以前令纠做膳夫,若纠觉得君上待纠不好,不做这个膳夫,直接反叛出了齐国,那么其他人会觉得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样的臣子若是去了别的国/家,别的国君会重用他么?国君们心中都会思量,恐怕这种人最重的是利益,但凡有些小矛盾,或者其他人用利益诱/惑,很可能就卖/国求荣。这种人,能做士大夫们?就算这种人能做士大夫,但是做了士大夫,国君可以听从他们的建议么?”

齐侯一听,猛地一愣,顺着吴纠的话也想到了一年之前的事情,一年之前,吴纠在时水之畔献上豆羹求存,齐侯让吴纠做了一个低贱的膳夫。

这么仔细一想,若是当时吴纠觉得自己受/辱,愤然离开,那么后果会怎么样?

齐侯想到了很多,心中有些后怕,脸上的怒气也渐渐的平静下来,竟然对吴纠拱了拱手,说:“是孤偏颇了,多谢二哥点拨。”

大家都有些吃惊,吴纠赶紧拱手说:“君上言重了,君上肯听劝谏,便是英明之举。”

齐侯又说:“那这臧辰该当如何?”

吴纠笑了笑,说:“君上,臧辰无非是想着忠君之事,方才臧大夫多次提出让君上放他走,可以让他死在路上,就与齐国无关了,这说明其实臧大夫还是有良/知的,他一方面想要忠君,一方面已经被君上感动,不想连累齐国。”

吴纠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感触,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是刚才臧辰总是口出狂言,所以大家都没有仔细想。

臧辰一听,愣了一下,笑着说:“大司农想多了。”

吴纠没理他,又继续跟齐侯说:“臧大夫这种,其实很好收/买,一方面君上可以继续感/化,用珍贵的药材,用最好的医术,另外一方面,君上可以派人去鲁国,将粮食送到鲁国,再将岑鼎送回鲁国,就和鲁公说,‘因为臧辰愿意留下来效忠齐国,因此这鲁国的重器也不需要了,便归还给鲁公了’。”

齐侯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二哥啊二哥,你可真是……孤都不知如何说你好了。”

吴纠这两招,一面安抚臧辰,一面却十分阴险,要断了臧辰的念头。

就算臧辰不投降,不归顺,但是吴纠让齐侯,将岑鼎送回去,鲁公就要考虑了,岑鼎那可是鲁国的面子,齐侯竟然把鼎送回来了,就是为了臧辰,恐怕臧辰已经反叛了自己。

这样一来,就算臧辰没有投降,在鲁公心中也是投降的人,最终断了臧辰的后路,让他死心。

臧辰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说:“大司农,好计谋。”

吴纠拱手说:“不敢,纠的计谋不过尔尔,在臧大夫面前,不敢炫耀。”

臧辰却苦笑了一声,似乎终于放弃了,叹口气说:“不是臧辰不知好歹……若臧辰反叛,或者如同大司农所说,鲁国以为臧辰反叛,诸位觉得,鲁公会放过臧辰么?一定还会派人来刺杀臧辰,毕竟臧辰在鲁国供职二/十/年,鲁国的大小事务全都记在臧辰心中,这样鲁公能放心臧辰留在齐国么?到时候还会有不必要的麻烦……臧辰不过一条贱命,也自知活不了多久,还请齐公为齐国着想,放臧辰走罢。”

齐侯这么一听,便冷笑一声,说:“鲁国要来,只管让他们来,若是孤就这么怕了他,也不会跟鲁国叫板了。”

臧辰听齐侯这么说,无奈的叹口气,就没有再说话,吴纠笑着说:“臧大夫,纠又拿来了一些名贵的药材,请臧大夫这次可不要再浪费了。”

臧辰无奈的看了一眼吴纠,说:“大司农言重了,大司农好手段,臧某怎么敢浪费呢?”

吴纠转头对展获说:“劳烦展大夫了。”

展获拱手说:“是展季该做的事情。”

吴纠又转头对齐侯说:“君上,臧辰说的在理,鲁国都是贪得无厌阴险狡诈之人,若是臧辰不死,必然会派人来刺杀,因此纠窃以为,应当给臧大夫周边加强守卫。”

齐侯点头说:“确当如此。”

吴纠笑着说:“展将军正好。”

展雄一听,老大不乐意,毕竟臧辰虽然是有苦心的,但是之前臧氏的子弟欺负他大哥,展雄还是记得的,展雄也不知道臧辰为了展获求情的事情,所以心里其实老大不愿意看到臧辰。

齐侯却说:“就按照二哥说的去做了。”

展雄还想要反驳,展获拉住他,低声说:“就当帮大哥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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