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2/2)
薛子游笑了一声。
金崖起身,拖着他的头发,往自己的座椅走去。经过前头几块石阶,金崖面不改色地继续拖着他走,薛子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叫这几下给颠出来。上了台阶,金崖又把他放到那精致的石刻座椅上,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
薛子游努力克制喉咙里涌上的热意,用略有些涣散的瞳孔对视回去。
金崖道:“不许这样看着我。”
薛子游没听见。
于是金崖一巴掌把他打歪在石椅上,重复道:“不许这样看着我。”
薛子游慢吞吞地正回身体,口中含着的血叫这一下尽数打了出来,洒在他雪白的衣袍上,也有少许落在了金崖身上。
金崖倒也不嫌弃,伸手托起他的脸,心疼道:“不该打脸。疼不疼?”
薛子游躲过他的触碰,眼睫下掩着一对死气沉沉的瞳子。
“生气了?”金崖笑呵呵道:“好,我赔罪。”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短剑,珠玉镶嵌,极端华美。还没等薛子游反应过来,青年已经一剑挥下,砍断了方才打他耳光的那只手。
血溅到薛子游脸上,他愣愣地望着青年腕上的断口。
“你……”薛子游愕然道:“疯子。”
青年又腾然变色,闪电般卡住了他的下颚,叫他一个字也吐不出。青年冷冷道:“我跟哥哥赔罪,有你什么事?”
薛子游喉咙里喀喀有声,又有血淌到金崖掌心里。金崖低头看了半晌,凑过去舔了舔,热气呼到薛子游下巴上,引得他全身一阵战栗。
活了二十五年,薛子游总算遇到一个比他还疯的。
甘拜下风。
金崖大概此时也觉得伤处有些痛,混若无事人一般去将自己的断手捡起,转头出去了,把薛子游独自留在这空空的大殿中。
[开始对宿主进行存活度检查……百分之一,百分之二……检查结束,确认存活。]
[检查报告:肋骨折断一根,内出血面积……]
“停……”
八八八八骤然噤声,带着哭腔唤他:[宿、宿主大人……]
薛子游咳了几声,勉强撑起身子,小心摁了摁自己身上塌下去的那块,登时疼得几乎昏过去。低头看看身上,白衣几乎染作了血红。
妖毕竟是妖,这个出血量,若换个普通人,恐怕早连尸体都凉了。薛子游缓缓从石椅上滑下来,借着扶手站稳身体,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
[宿主大人……]
“八八八八,”薛子游疲倦道:“你先让我歇歇。”
诸多淤青与破皮不必再提,断的那根肋骨在腹部上头,不知有没有穿刺内部器官之类的,他身上各处都疼,已经分辨不出具体是哪里更疼些;手腕脱了节,以一个奇妙的姿势晃荡着;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呼啦啦地满脸都是。
薛子游垂着眼,握住脱节的腕子,咔嚓一声归了位。瞬间汗如雨下。
他拖着两条没什么知觉的腿,一分分挪到大殿角落里,慢慢蜷起身体。
他很久没这样被动地、不还手地挨过打了。
上一世,第一个收养他的人,那个小叔叔,是个爱喝酒的,而且喝完酒必定要拿他练练手。薛子游在做了几年免费沙包以后终于奋起抗争,借着体格小的劣势,东躲西藏,打起了游击战,把那小叔叔折腾得鸡飞狗跳。
掐指一算,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他刚把脑袋埋起来,躲避那使人无处遁形的炽光,还没消停多久,便听见一声钝响,那两扇门又缓缓开启了。一队小鬼走进来,把薛子游从地上架起来,朝殿外拖去。
薛子游连指头都懒得动一动,闭眼任他们带着走。
方才他觉得时间漫长,仿佛过了几日般难捱,可出来一看,外头还只是天光微白,始知度日如年是何滋味。
这队小鬼一路拖着他从来时的长山道下去,在山林间七拐八拐进了间山洞,洞里竟然还有另一番天地,砖石铺路,两侧各绘有大幅壁画,色彩妍丽至极。洞顶镶着一溜夜明珠似的东西,光线柔柔地落到薛子游眼睛里,晃出一圈雪白的光晕。
他眨眨眼,脑子忽然清醒过来,余光往两侧一滑,将现下的境况收进眼中。
不知这地方是作甚使的,但恐怕前头不会有什么好东西等他,最好的结果是把他单独关起来,最坏的——就是那个魔头就在前头等他。
薛子游自嘲地想:倒霉也该是有个头的。
可等他被拖到了地方,方才知道倒霉这东西永远没头。一间漆黑的牢房,碗口粗细的铁杆拦出巴掌大小的地方,里头冰冷冷连垛稻草都没有,只有正中央席地而坐的青年:换了件黑衣,黑发束在脑后,笑得温柔动人,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如同死狗般被人拖过来的薛子游。
天要亡我。薛子游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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