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3、要想人不知(1/2)
福贵人的死,有些太“是时候儿”了。
她出事在八月初五,皇帝的万寿节就在八月十三,中间相差仅有八天。原本从八月初二开始,避暑山庄中的庆典赐宴、各种礼仪祭祀都已经陆续开始,这便叫宫内宫外谁都暂且顾不上她的死因去。
终究,一个出自内务府包衣的小小贵人的死,又如何与天子的万寿相比呢?
便是婉兮心下有些疑惑,可也终究不好在皇上万寿大庆的日子提出来——终究皇上如今已是年过半百去了,这个年岁的人,谁又喜欢在生辰之际,去听旁人的死因去呢?
皇帝的大寿连着八月十五中秋一起过,热闹过后,八月十九日,皇帝便按着既定的日程,从避暑山庄起驾,奉皇太后圣驾一起,赴木兰围场。
福贵人的死,便因此而彻底被撂下了。
待得圣驾一行回到京中,已然是十月初八日。距离福贵人出事,已经整整过了两个月去了。
十月的京师已然冷了,十月的承德更是比京师更早就落下了雪来。
回到京中的红墙金瓦之中,婉兮忍不住回眸,仿佛一回眸就还能看见承德的雪。那一片天地皆白,是否已经将某人的罪孽洗白?
又或者,那承德的雪,也是在诉说着福贵人死去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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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回到天地一家春,与玉蕤和孩子们重聚,自是欢喜。这骨肉、姐妹重逢的欢喜,好歹也冲散了婉兮心上的哀悯些儿去。
夜晚间,婉兮亲自哄了石榴睡着,这才又回来与玉蕤说话。这才提起福贵人之死来。
玉蕤“哎呀”一声儿,“这次姐随驾秋狝去,我留在京里,消息知道得倒是没那么快。故此倒是有件事儿,我没法儿跟姐通消息,自己也没多想去。”
“什么事?”婉兮抬眸望住玉蕤。
玉蕤叫翠鬟去,片刻捧回一个小锦盒儿来,“是这个。”
婉兮接过来看,却见是一盒儿银针。
婉兮便有些纳罕,只等玉蕤解说。
玉蕤道,“这个就是瑞贵人送给我的。”
婉兮也是一怔,“哦?何时的事儿?”
玉蕤道,“是七月底了。那会子我算着日程,皇上已经是驻跸在避暑山庄,预备秋狝大典和万寿节了。那会子宫里宫外自是都为皇上的万寿而忙碌,都是京中往避暑山庄去送贺礼,我哪儿想到福贵人却从避暑山庄里特地叫人带回来这个给我。”
“她只说是——她进宫晚,年纪小,是直到给我送来这盒东西的时候儿,才知道她自己跟我是同一天的生辰。”
“哦?”婉兮也是意外,“都是正月十九的生辰?”
玉蕤点头,“看样子应该是。她说她进宫晚,是去年十月才初封为常在,初封之后却都是在皇太后宫里伺候,倒没什么机会往咱们这边走动,这才一直都不知道我的生辰与她是同一天。”
“再加上她今年三月才晋位为贵人,这才与我位分相同去,可以方便一起走动了,却已经错过了正月的生辰去。她那会子在避暑山庄,看见皇上万寿节的庆贺预备去,这才想起来,也应该给我补送一份儿贺礼才对。”
婉兮垂首望住那盒银针,“如此说来,她倒是有心了。只是她想给你补送贺礼,却为何偏偏送了一盒银针来?”
银子自是贵重,便是做成了细碎的针,这一小盒加在一起的分量也不轻了,故此这心意该是实诚的。可是若想送一份诚心的礼,什么不好呢,为何偏偏是送针?
——若是依着民间的说法儿,其实过生辰送针倒不是好的,容易叫人多心是叫人扎手、缝嘴的不成?
“可是福贵人既然偏偏给你送了针来,且是从避暑山庄特地送回来的那便必定是有她特别的用意在里头。”婉兮妙眸轻眯。
玉蕤也是点头,“毕竟咱们都不是擅长女红的人,其实咱们最用不上的就是这针线。便是普通的绣花针给了咱们都可惜了去,更何况是银针呢,那更是糟践了。”
“我彼时也只觉着这福贵人怕是有些年轻不懂事,甚至或许还有些讥讽咱们的意思在里头,故此我才没当回事儿去,接过来就给撇在一旁去,只等着她一并回来,到时候儿当面丢还给她去就是了。却哪儿成想她竟没能活着回来。”
婉兮心下不由得一动,“可是说起针线来,我倒是想起了慎嫔来。端阳节的宫宴上,皇上腰间佩挂的是慎嫔绣的香包若论这针线的手艺,今年原本风头最盛的,是慎嫔。”
玉蕤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眸光一亮。
“姐!说不定福贵人便也是用这银针,来暗示咱们慎嫔之事!”
婉兮深吸口气,挑眸望住玉蕤,轻轻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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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京当晚要到安佑宫行礼,这便留在九洲清晏了。次日皇帝忙完了,这才过来看望婉兮。
满人的女人们都习惯在炕上摆着针线笸箩,或者就摆在炕桌上,或者放在炕梢,要不就是掖在炕衾下头。总归不背人的,显示出女人们的勤劳来。
只是婉兮一向针线的手艺有些拿不出手,故此婉兮倒是一向都将她自己的针线笸箩给藏起来的,不叫皇上看。
可是今儿,那针线笸箩却没来得及收,皇帝看了也觉新鲜,这便格外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完,皇帝便拧了拧眉,“哟,哪儿来的银针?”
银子贵重,便是宫里也没的随便将绣花针都用银子来打造,实在是过于靡费了。
婉兮盯着皇帝的眼睛,“在宫里,除非是爷赏给的,可没人敢擅自用银子磨成针来。”
皇帝咬了咬唇,抬眸望住婉兮,“你知道啦?”
婉兮故意拧过身儿去,“奴才知道什么了呀?奴才可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甚为心虚,连忙肩膀头儿挨着肩膀头儿地凑过来一起坐着,用膀子轻轻撞了撞婉兮,“还不是,今年端阳节的时候儿,慎嫔绣的那香包甚好,爷选中了佩挂着,这便总得赏给她些儿什么。”
“思来想去的,既然是针线的手艺好,那便索性赏给她一盒子银针去好了。”
婉兮可没小心眼儿,听了反倒欢喜地拍掌,“爷果然赏给了慎嫔一盒银针去!爷赏的好!”
福贵人和慎嫔都已死,那盒银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婉兮和玉蕤只能靠猜。
终究若想获得答案,婉兮便也唯有从皇上这儿入手,试探皇上一回才行了。
皇上也是可爱,她这一试就给试出来了,倒没费什么周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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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瞧婉兮这神情,便也是长眉扬起。
“怎么说?难不成你这盒银针,竟就是爷赏给慎嫔的那盒儿?”
婉兮却不回答,只是反过来问皇帝,“慎嫔病故,按说她的遗物该由内务府收回。爷,那慎嫔的那盒银针呢?内务府可曾找见了?”
皇帝摇头,“这几月来咱们都顾着秋狝的事,故此无论是福贵人的,还是慎嫔的遗物,都还尚未呈进。”
婉兮便又悄然舒了口气,心下的怀疑,又可落实一分去了——既然慎嫔的遗物尚未收,那么就还留在那拉氏的宫里。而福贵人在出事前的那几天里,避暑山庄里都知道福贵人是帮着皇后一起忙活给皇上的寿礼去了那说不定,福贵人就是在那拉氏那儿见到的这盒银针。
若当真如此,那婉兮就当真可捉住那拉氏的几分把柄去了。
——慎嫔是死在京里的,在慎嫔的遗物尚未收之前,即便那拉氏是皇后,也没理由随便去动人家慎嫔的遗物去。更何况这一盒银针乃是御赐之物,便唯有皇上亲自下旨处置才行。
可是若是那拉氏不但动了慎嫔的遗物,而且还专程将这盒银针给带到避暑山庄去了那就颇能说明那拉氏是对慎嫔的什么事儿耿耿于怀去了。
杀人,最要紧的就是找见动机。这盒银针若能坐实是慎嫔的遗物,那么这盒银针便也可以找出那拉氏对慎嫔不利的动机来了。
婉兮心下一宽,这便扭身儿将银针给收起来,暂且不叫皇帝再问了。
皇帝蹙眉,“瞧你那小心眼儿样儿的!爷都说了,这本是投桃报李,人家慎嫔给爷绣了香包,爷便赏给一盒银针去呗况且慎嫔此时已经不在了,亏你还跟爷耍小脾气。”
婉兮便也乐得这么认了,总归就是暂且将银针的真实来源给抹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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