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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仁至义尽(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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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渊淡淡看着皇甫仁安,缓缓接着说道:“将军说,本王这是异想天开,沽名钓誉。为了搏一个爱民的好名声,视护**将士性命如无物。为此,当时的北疆将领中,以皇甫将军为首,近百人在本王府外连跪三日,要本王收回成命。”

叶瑶在心中暗暗道,果然,古往今来的上位者,都对哭求跪求这样的软刀子恨之入骨。而到了楚渊面前,你只要把心里头的话直说出来,不管是私心还是公心,他都会给你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只要你敢毫不遮掩的说实话,讲道理,他就不会看轻你,这比什么软硬手段都好用。在他的面前倚老卖老,不懂装懂,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他并非容不下反对自己的人,只是看不上虚荣和虚伪的人。一个连心里话都不敢直说,甚至连自己的本心都不敢面对,只知道拼了命地文过饰非,粉饰太平的人,在他眼里,连被指点的资格都没有。

皇甫仁安也想起了这些往事,气势不由有点儿弱。

十四年前,楚渊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年。那时候,他刚来北疆数月,就大刀阔斧地抽调了一千人,组建成王府亲卫,并大手笔地整护**整体的军力部署,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北荒气候严酷,能在那里生存下来的妖兽,都不容易对付。因此,北荒比南陆沼泽更为危险。特别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妖兽们找不到食物,就会把目光对准人族。因此,进入北荒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敢出关猎杀妖兽的冒险者都不多见,更不要说是军队了。

可是,他楚渊就敢屡次带着自己的亲卫往外跑,虽然受伤的时候不少,却也次次都安全无恙地回来。几个月后,更是放言,说是要军队轮流出关,以妖兽练兵,整肃北荒外围的妖兽布局,吸引狩猎者出关历练,让北疆变成第二个南疆。

那时候,皇甫仁安觉得,这位少主的心机太重,刚一到北疆,就立起了威名,收拢了一批亲信;性情也太冷,连亲生母亲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牺牲。怎么是这样狠心无情的人,为了自己的野心,哪里会计较别人的死活?

顺理成章的,他皇甫仁安站到了楚渊的对面,并成了反对者中的领头人。作为华皇后的肱骨心腹,他不能容许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坏她的名声!而黄少昊的选择则与他相反,这个滑不留手的小人,一头倒向了这位年少的亲王,从此唯楚渊马首之瞻,唯楚渊之命是从。

楚渊见皇甫仁安不说话了,又道:“后来,本王与黄将军联手,选出一万精卫,出关入北荒,半年后返回关中。去时一万人,回来时八千三百零一人。出关时,这些人大多是低阶灵术师,中阶的不过九人。可回来的时候,包括本王在内,突破到高阶的便有七人。剩下的八千多人中,有一半成了中阶灵术师,另外一半人的修为也有所精进。不仅如此,还带回了相当于整个护**三个月所需的修炼资源。”

“不错,那时候,殿下的运气的确不错!”皇甫仁安只得承认。他还记得,当时,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北疆,楚渊从此名声鹊起,迅速获得了大部分将士的拥护。再之后,那出关的一万精卫编制打散,混编入护**的各个分部。然后,楚渊亲自带队,以五千人为一个建制,再次深入北荒。

这一次,只去了一个月,便折返回来。其中大多数人修为精进,还带回了大量的修炼物资。紧接着,十个卫部纷纷组建精卫,轮流出关,每一个卫部为期一月。楚渊次次亲身带队,他带着这些人出去猎杀妖兽,采摘灵药,同时从中选出有培养潜力的将士,部分充入自己的亲卫中,部分培养为精锐的影密卫,作为日后的心腹,如今的秋枫鸣和田砚就是这样的出身。

“那时候,王府传令,命各个卫所轮流驻守江州,轮流出关狩猎。七个卫所积极响应,唯有剩下的三个卫所,皇甫将军的第一卫,慕容康的第二卫,韩凌的第三卫,以主帅突然受伤,不便从命之故,拒不出兵。”楚渊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此外,皇甫将军和慕容将军还派人入天京城,面见母后,请求母后下令,驳斥逆子楚渊鲁莽无德之行,还北疆清平盛世之景。”

“你劫持了老夫给华皇后的亲笔书信?”皇甫仁安悚然而惊。当初,那送信的人一去不返,华皇后也没有传出一句话来,他还以为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呢!

“是又如何?信中,你把北疆的兵力部署,人事变迁,以及本王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事无巨细地都写了出来。难道却不曾想过,若是这信落在了先帝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吗?本王一再严令,任何人不得将军务泄与外人,不带随意与朝中人互通有无,皇甫将军此举,与把北疆卖给了虎狼何异!”

楚渊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更不必说,你信中言辞暧昧不清,狎昵不恭,若是让先帝见到了,反而误会你皇甫将军与母后共事多年,早已情愫暗生,倾心相许,又待如何?彼时,母后在皇宫中的形势已然不妙,任何一点儿破绽,都会成为足以致人死命的把柄!”

皇甫仁安的脸色开始发紫发涨,变得如同他的铠甲一般颜色,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毕现,怒声道:“殿下,你就算是怨恨老夫,也不能拿生身母亲的清誉做文章!华皇后一生仁义勇武,洁身自好,如何会有你这么一个忤逆不孝,无情无义的儿子!若不是为了你,她为何会困死在天京?”

却听“砰”地一声响起,一道白光从叶瑶的手里飞出,直击在了皇甫仁安的脸上。皇甫仁安的身子一个趔趄,脸颊上瞬间一片血肉模糊。周围那些北疆属官们心下大骇,纷纷惊惧地看向楚渊。

叶瑶收了手,肃声道:“华皇后一生中,以北疆宁定为己任,身先士卒,殒身不恤。而殿下苦心孤诣十五年,为华皇后守住了北长城,也保证了北疆这些年来的物阜民丰,其中辛苦几何,皇甫将军又知道多少?”

谁都可以指责楚渊无情,便是已经作古的天圣帝都有这个资格,唯独这些北疆的兵将黎民没有。楚渊还未觉得如何,叶瑶先是忍不下去了,冷声道:“陛下猜忌北疆,将殿下困在天京城中一十四年。殿下贵为亲王之尊,却不能就藩,不得掌兵,不可理政。

然身居龙虎之谭,却能远守桑梓之地;身为众矢之的,却能只身保万民康宁。其中功过如何,难道皇甫将军自己不会算?

观其人,品其行,不仅仅要看他如何接人待物,如何言谈举止,还要看有多少人因为他而安享太平,又有多少人因为他而衣食无忧。

叶瑶不说殿下品性如何,只是知道,若是没有殿下这些年的运筹帷幄,便没有北疆今日的宁定安康!”

话落,她微微侧身,端端正正跪了下去,肃容道:“叶瑶无状,一时情难自抑,以至言语无度,冲撞了皇甫将军,请殿下降罪!”

夜枭看到这一幕,心里暗暗叫了一个“好”字!这一路上,只看到自家主上如何宠爱这个新王妃,从来不在她跟前讲什么礼数,那新王妃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很是有几分恃宠生娇的模样。可谁能想到呢,到了这样的时候,她又能摆出这么一副“以夫为天,荣辱与共”的架势,一点儿娇生惯养的架子都没有。

特别是那一句“身居龙虎之谭,却能远守桑梓之地;身为众矢之的,却能只身保万民康宁”,简直能媲美朝堂上那些以文采扬名的言官了!这些话,殿下自己不能说,说了有自矜自夸之嫌;他们这些身边人也不好说,说了有媚上之嫌;可若是这位新王妃说了,别人却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王妃情之所至,何罪之有!”楚渊纵然不在乎皇甫仁安的指责,却也觉得心里温暖,自去扶了叶瑶起来,转头瞧了有气没处发的皇甫仁安一眼,接着说道:“皇甫将军不想出兵北荒,本王便命你永镇涿州。可是今日,你却是要告诉本王,本王就不该如了你的愿,满足你所请,而是应该强压着你出兵北荒吗?”

“至于护**的粮饷,不算战争分红,已经是十倍于内地边军了。且第一卫作为本王和母后的亲卫,每年都有额外补贴。你且告诉本王,你的家人,还有你手下的将士,有多少人是因为饥寒交迫而死,又有多少人是因为贫病交加而流离失所?”楚渊逼视着皇甫仁安,说道。

这怎么能一样?黄少昊手下的士卒,只说战争分红,一个月所得,就至少抵得上第一卫半年的军饷。这还是随着出勤狩猎的情况而定,收获越多,他们的红利也就越多。而第一卫没有这许多“捞外快”的机会,只死守着军饷过日子,如何能心平气和?

这些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却也不能否认,他手下的兵丁中,没有因为饥寒交迫而穷困的人!可在整个北疆中,就算是平常百姓,也少见这样的人家啊!皇甫仁安觉得楚渊的话不对,可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贪心”二字在作怪罢了!再者,楚渊此举,还真不能说是没有打压第一卫和皇甫仁安的意思。

对于将领而言,军心比什么都重要。而一个不能给手下带来的好处的将领,还能有什么军心?

这就像是一把软刀子,悄无声息地,就把你的威望和势力一点点切下来;于是,不知不觉间,你已经是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孤家寡人了。偏生外人提起此事时,你明明有万般委屈,千般苦恼,他们却都觉得你无事生非,无理取闹!而那个下刀子的人呢,在外人眼里,却是早就对你仁至义尽,宽宏大度了!

皇甫仁安噎了噎,说道:“可是,后来,老夫屡次向殿下请战。殿下为何一直不许,勒令老夫死守涿州?”

楚渊说道:“那时候,你的第一卫中,将士的灵力修为太低,绝大部分都是低阶灵术师。这样一支队伍若是进入北荒,还能活着回来的又有多少?第一卫的士卒也是士卒,本王还不想看着他们尽数埋骨北荒,尸骨无存!”

这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皇甫仁安硬着骨头拒绝了前几次外出练兵的机会,致使部下的修为迟迟不涨。等到后来,看到了出关练兵的好处,打算跟着出去掺一脚的时候,人家又以你修为低为由,把你困在了关内。

君不见,最初出关的那一批将士,都是由楚渊亲自带队,一路随行的。华皇后为了这个独子的小命着想,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高手。有那些高手的保驾护航,再加上楚渊本人的足智多谋,这才让大多数将士安然出关,又安然返回。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谓时机,大概就是这么个东西。你一旦失去了,就要步步落后,直到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楚渊冷眼瞧着哑口无言的皇甫仁安,又道:“那些出关历练的北荒驻军,每年的战损率都在百分之五六左右。而你第一卫的将士中,不算选调入京,执行护卫王府任务的人,每年的战损率又有多少?是百分之一,还是千分之一?皇甫仁安,第一卫的永镇涿州是你自己求来的,第一卫的北荒演兵是你亲口拒绝的,到头来,你却还要怪本王不成?”

叶瑶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事情的经过了。她也知道楚渊为何要冷落和打压皇甫仁安:一来,此人倚老卖老,不识抬举,留在身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二来,初到北疆的楚渊要立威,要培养自己的亲信,要提拔一批新人上位,就必须要让一部分老人退下去,给新人腾出位子来。

识趣的人,会趁机成为新主人跟前的新贵,抓住这个培养感情的机会,为自己的日后积累政治资本;不识趣的人呢,就注定了要成为被牺牲,被打压的弃子,从此一蹶不振,如江河日下,如日落西山。

皇甫仁安在用兵上或许有几分独到之处,却吃亏在不懂人心算计,有了功劳之后,就开始妄自尊大,目中无人。这样的时候,还有比他更好的靶子吗?

见众人无话可说,楚渊肃容说道:“即日起,暂免顾延安涿州知州之职,由冯锐长史暂州,彻查去年秋的涿州劫案和秦英自尽案!此案的进度和结果直接向本王通禀,不得有误!”

“是!”这位冯锐长史,叶瑶在王府的时候见过,是刑狱一道上的高手。

“即日起,免皇甫仁安第一卫统帅之职,原第一卫编制全数打散,下属将士编入其余九卫之中。护**十个卫所,自今日起,变为九个。原第二卫所改为第一卫,调任涿州驻守,任期一年。其余几卫番号也向前推一个,轮流进驻涿州。此事由余永丰长史负责,一个月内,务必完成!”

“是!”余永丰是五旬左右的老者,叶瑶也曾见过他。此人大概有些来历,楚渊对他很是客气礼遇。

“本王车驾暂留涿州,等诸事完毕,旧案澄清后,再往江州王府起行。在此期间,众位若有疑问不解,或不能决断之事,皆可去行馆中通禀。”楚渊说到这里,停了停,又道:“护**原第二卫应该已经驻进涿州了,诸位若是无事,便各自散了吧!”

叶瑶对此倒是不觉得奇怪,若是第一卫已经被掌控住了,楚渊如何会当众罢免了皇甫仁安的军职,还解散了第一卫呢?至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大概也能猜出几分,不外乎是里应外合,恩威并重罢了。

府衙的一众人各自散了去,叶瑶也自随着楚渊动身,前往设在府衙附近的行馆。这时候,她却是比楚渊清闲了许多。他出去处理公事的时候,她正好可以留在房中,安心修炼。

次日一早,整个涿州城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少主,宸王楚渊带着王妃回来了。这一日的清晨,叶瑶坐在行馆二楼的窗前,一眼看下去的时候,便能看到无数百姓围在行馆前。

他们手里都提着篮子,里头是堆得满满的新鲜瓜果,或者是芬芳艳丽的鲜花。他们压低了声音谈笑,仰头看向行馆的玄鸟飞檐,脸上写满了激动,眼里溢出了崇敬。临别之际,不忘留下手里的篮子,对侍卫说是“百姓的心意,请殿下和王妃尝尝鲜,看看新奇!”

篮子里的东西不值钱,侍卫们也不好推拒,只得收下来。结果,不过一个早晨,那花果篮子就堆满了门廊。

有人还在篮子里留了字条,上头写满了吉祥如意的祝福语。字迹算不得好看,然这份朴素的心意,着实让人动容。就连一向自诩冷心的叶瑶,都觉得心中温暖。

抛开名与利,只是为了这些普普通通的笑颜,只是为了这一句句祝福的话语,她和楚渊为了守住这片土地所付出的一切,便都值得!

昔年的名动京华的华皇后,甘心为了这片土地,付出女儿家青春,付出一生的幸福,甚至是付出自己的性命和后嗣时,是不是也存着同样的心情呢?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看过了天京城的云烟繁华,阅尽了朱门绮户的无双锦绣,领会过了宫闱国母的至高凰权后,还能始终守着那一颗初心,为了年少时的一个宏愿,为了一片土地的安宁,鞠躬尽瘁,殒身不恤!

是啊,看过了这样朴素而动人的风景,体会过这样单纯而质朴的感动,再去想那些锦绣帷幄下的勾心斗角,那些九重风云下的血泪河山,叶瑶忽然觉得,前者何足重,后者何足轻!

这便是伟人之所以伟大的原因所在吧?

他们或许不是称职的父亲和母亲,也不是合格的妻子或夫君,以至于不能全儿女和挚爱的美满天伦;或许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抱着兼济天下的宏愿,只是为了那一颗还在跳动的功利之心。

可是,那又何如呢?

对于普通的黎民百姓而言,他们不在乎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父母,一个称职的恋人;甚至也不在乎你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初心,究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他们只在乎你为他们做到过什么,为他们带来过什么;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付出而安享太平,又有多少人因为你的决断而喜乐安康。

于华皇后而言,只要有这样一片土地因此而太平富庶,只要有这样百万黎民因此而喜乐安康,一切便都值得吧?大爱无疆,至爱无言,说的也许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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