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情何所起(2/2)
楚渊笑了笑,是以车夫停车,把苏羽交到跟前,低低吩咐了几句。
叶瑶听了个大概,内容不外乎命苏羽是回王府调出档案,照着档案中的描述,派精干的影卫去各个潜在的目的地蹲点守候,一旦发现可疑的人,就悄悄跟上去,查明其人的行踪和身份。
“是,属下遵命!”苏羽听到最后,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他想,这就是有个智计过人的主上的好处吧,他百般思索,犹自觉得无从下手的事情,人家只要短短几句话,就能叫人茅塞顿开。
车帘子垂了下来,马车再度缓缓启程。叶瑶将翻乱的那本书册收好,问:“皇甫仁安将军的事情,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皇甫仁安?”楚渊淡淡说:“秉公处理就是了!”
“李玄劫掠救灾钱粮,杀良冒功,行事大胆张狂,颇有肆无忌惮之势。”叶瑶沉吟道:“观陈定方事后满不在乎的姿态,这样的事情,在护**的第一卫中,只怕不是第一次了。”叶瑶说。“我记得,北疆十三州中,还有一些边荒地区,那里集中了绝大部分偷渡入关,没有北疆属民身份文牒的人。所谓的匪盗,多是从那里而来。以往每年中,涿州发生的劫案都不在少数,剿得了土匪,追不回赃物的案子也不在少数。只因为死去的不是正经的北疆属民,官府也无法问案。”
“此事牵连甚广,等我们回了北疆,再统一处置!”楚渊说。
“北疆地广人稀,为何不将这些流民纳入正经的属民之中呢?”叶瑶问:“是因为当地人排外心理特别强吗?”
“对,也不对。”楚渊说:“这就要牵扯到地方修炼资源的再分配问题了。护**的粮饷很高,配给的修炼资源也很丰富,但每年招录的名额有限,许多人家的子弟想进入北疆驻军,却无法通过驻军的资质和实力考核。若是把这一批人也纳入属民之中,就意味着,当地人的竞争压力会更大。更不必说,地方官府开办的免费学堂,以及配给给属民的修炼资源了。等我们回了北疆,你亲眼见一见,就知道其中的究竟了。”
“我们?”叶瑶微微讶异道:“我也去?”
“嗯!”楚渊眼神柔和了几分,说:“选个日子,提早把亲事办了吧!我瞧着,你也不想再回将军府了。”
“是不是太早了?”叶瑶说:“若是现在,不管北疆还是南疆,我哪里都去的。若是成了亲,就不像是现在这般自由了。”
“此去北疆,若非大事,我们便不会再回天京。”楚渊笑了笑,说:“只是成亲,走个过场而已。”
“那之后呢?”叶瑶说:“不管是你的身体,抑或是我的修为,都还需要好好调理。”
成亲之后,就轮到子嗣之事了。平心而论,叶瑶不想这么早有孩子。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不过二十四岁而已,对于楚渊这个早就过了半百的老家伙而言,她还是个孩子呢!
“这不要紧。”楚渊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说道:“孟含章看过了,寒毒这种东西,或许会由母亲遗传给子女,却不会从父亲这边遗传到子女身上。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将来,我们的孩子,不会如我。”
不会经历他经历过的一切,不会承受他承受过的磨难吗?
叶瑶笑了笑,轻轻说:“最好,也不要如我。”
如果这个孩子会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她宁愿从一开始,就拒绝他的出生。
两个即将做父母的人,在说起未来的孩子时,都不希望这个孩子如自己一样。这该是怎样沉重的悲哀?
“不会!”楚渊安慰似的说:“至少,我们做父母的时候,都会比自己的父母更称职一些。”
叶瑶笑着点了点头,问:“殿下,你很着急要子嗣吗?哦,按照这个世界的年纪算,也的确该着急了!”更不必说,对于一个家业庞大的皇族子弟而言,有一个安康聪慧的继承人,意义很是深远。
“也不算太着急!”楚渊笑了笑说:“总要再等两年,等北疆的局势平稳下来了,再说其这些事情。”
“嗯!我也不希望未来宝宝生在一个危机重重的北疆。”叶瑶甚少想起这些事情,说到这里,蹙了蹙眉头道:“以前,我从未想过,将来,也会有一个血脉的延续。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
楚渊淡定道:“习惯就好!”对于养孩子,他还是相当有心得的。不过,一想到将来会有一个与她或者他模样相仿的小布丁出现在跟前,他的心中就泛起一种莫名的温软。不过,让瑶瑶养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呢?仅仅是这般想着,他心中就生出一种期待来。
“对啊,殿下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叶瑶轻轻笑了笑,略带揶揄地说:“殿下打算养几个孩子?”
“至少是两个吧?”楚渊说:“如今,你自己也没有多大呢!”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似乎在他跟前,瑶瑶一直是个乖巧得让人心怜的好孩子。当然,这是从她那张笑脸上来说。她便是有这样的天赋,能将乖巧可人的天真少女,与冷漠狠辣的无情杀手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你明知道这女孩儿表里不一,却只觉得心怜,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是啊,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殿下如今的年纪,完全可以三代同堂了。”叶瑶这会儿大着胆子说:“在您面前,阿瑶当然还没长大。”
楚渊也不以为忤,这是不争的事实。第一次见到瑶瑶的时候,她还是个六岁大的小布丁,他也才只二十岁许。那时候,他刚刚从师父的手里接掌渊盟,以渊盟的传承规则里,最血腥的方式。
那时候,他需要培养一批信得过的心腹,便从新入门的弟子里,挑了一批资质不错的,养在身边。
对于杀手而言,所谓的“资质”,主要还是看体质、心性、智商这三个方面。那一批孩子里头,瑶瑶的资质是最高的。她拥有那样的潜力,早慧、坚忍、专注,骨子里还有一种渴望完美,喜欢挑战的不安分因子。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他带走她时,她明明委屈极了,却依旧璀璨纯真的笑容。明明是最悲伤不过的事情,她偏偏要用最璀璨的笑容面对。
为什么要笑呢?也许是因为委屈,也许是因为嘲讽,也许是因为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是,那又如何呢?凭什么心里悲伤就一定要流泪,凭什么命运不公就一定要低头,凭什么要为了不在乎你的人而难过,凭什么要在未知的风雨前胆怯软弱?他们不曾怜惜你的时候,你为何要舍不得他们?
那时候,他便知道,这不是原谅,不是宽恕,也不是自甘牺牲的无私,而是世上最优雅的抗争和不服。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她会是他最出色的弟子。
后来的一切果然一如他所料。刚刚进入渊盟的孩童,即便是经过了严格的记忆清洗,依旧没有几个人能笑得出来。如瑶瑶一样,总是披着一张天真可爱小萝莉皮,偏偏又聪敏勤奋的,从未有之。
最初的时候,他觉得有趣。在一张张生硬死板没有表情的脸中,乍然碰到这样一个生趣盎然,仿佛小天使一般的小人儿,谁能不在心底留意几分呢?他也不能例外,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只是单纯的好奇。也许,就像是在荒原里见到了一朵盛放的花,那过路的行人啊,总想着停下来,细细欣赏一番。
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乖顺可人的小女孩儿,竟然能那样快地猜到他的心思。尽管他早就知道,那所谓的记忆清洗对她无用。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这个小东西的突然闯入,变得格外生动起来。最初的时候,他只是觉得习惯,习惯了只要一个细微的动作,小姑娘这就能猜到他的心情,该安静的时候安静,该说笑的时候说笑,该端茶送水的时候,早已经主动泡好了一杯茶。
心有灵犀这种事情,大概是真的存在的。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品种的花。她仅从他房间里的色彩搭配上,就能猜个**不离十。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他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她仅从他的表情上,就能明白个七八分。
有些孩子,天生就是出色的心理学家。瑶瑶无疑就是此种翘楚。
就连最初,他给她起了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瑶即美玉,恰好配得上她的灵透聪慧。
他觉得,这比那什么“清歌”和“清欢”的形象多了。清歌二字太过文雅,也太过柔婉,还有几分清弱哀凄,这样的的名字,真真不适合他的瑶瑶。他的瑶瑶若是遇上了喜欢的人,或者是喜欢的东西,只会努力去争夺,去谋算,她赢得起,也输得起,才不会在无人时,对着明月做怨女歌。她可以以柔弱为表,骨子里却定然是如蒲草如磐石一般的坚忍。
除此之外,北斗七星中,最后一星名叫“瑶光”,古时也称破军星,主杀伐,是代表着勇决纵横之意的一颗星星。据说,拥有此命格的人,都是乱世里的风云枭雄。那时候,他希望这个女孩子,拥有不输于男儿家的魄力和谋略,能在这渊盟这个深潭里,长长久久的生存下去。
那时候,他没有想到,他以为注定了孤独,注定了如师父一样的人生中,会孽生出那样隐晦而深沉的感情。
这一切究竟从何而起,其实很难说清楚。只不过。他想,这世上,的确有些感情,一旦尝过了,就再也忘不掉,戒不了,明知其不可为必为之,明知其无善果必行之。瑶瑶之于他,或许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会因为他喜欢书法,全心全意地苦练十年。也会因为他喜欢剑舞,十年如一日地不断深研。她会为了他的一句话,用尽所有的专注和力气;也会为了他的一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容,不惜流血负伤,不惜同行毁誉。
尽管心里明白,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未必是真,可他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喜欢有那么一个人,为了他用尽所有的心思;喜欢有那么一个人,把他当做世界的全部。
也许是因为,他的世界太冰冷,太黑暗,当有那么一束温暖的光照进来时,他就再也舍不得放她离开。
当这种名为“在乎”的情绪开始在心中滋长时,他那仿佛已经冰封了千年的心,也突然间有了温度。他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也会有喜怒,有惧怖,有想要守护一个人,有希望一个人一生平安的心思。
当他开始在乎她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这时候,他方才明白,原来,有一种快乐,是去守护一个人;有一种幸福,是在心里装进一个人。得到和拥有,未必能给人以幸福,付出和施与,却往往能得到满足。
所以,他看着她一日日长大,完全如同他想象中一样,如同一块温暖的冰,看上去的时候热,碰上去的时候才觉得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允许她自己选择任务,却不着痕迹地把她与所有的同辈人隔绝开来。
一个美丽又聪慧的女孩子,即便是潜伏在人海里的杀手,也依旧有数不清的狂蜂浪蝶,不知死活地往上凑。当然,还有些贪图美色,或者是渴望得到她这个“渊盟公主的”宠爱,从此一飞冲天的渊盟同行。他们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接近她,有的是为了利用,有些是为了所谓的真心。
瑶瑶应当也看得出他对她的不同吧?对这些人,她从来不假辞色。所以,那一年,她长大后,他碰了她。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思,也许是嫉妒,也许是忽然发现,他已经不再像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一样青春逼人,他已经快要失去她了。
瑶瑶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这一次也不例外。那样的时候,他的心中的确生出了些许贪恋。可心中又是无比的清楚,这份贪恋,注定了没有结果,注定了要与他的师尊一样,用渊盟古老的传承规矩中,最惨烈最血腥的方式,画上一个血色的句号。
最终的决裂来得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快,甚至是要慢得多。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他明明知道,她杀死他的时刻,就是她接替自己位置的时候,却从未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也许是因为,舍不得她继承渊盟中最古老的诅咒,舍不得她重复自己的人生。他甚至还希望着,她毁了渊盟也好,这个黑暗而冰冷的世界,也许从来就不应该存在。就让这方黑色世界在他的手里终结,这个结果似乎也不错。
最后的那一日终究还是到来了。他早有预料,更不曾责怪于她。这是渊盟中每一个盟主的宿命,在杀戮中即位,又在杀戮中身陨。
可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一个像是禁忌的字眼。就连他自己也未想过,他会对着一个女孩儿说出“爱”这个字。那个字对他来说,太冰冷,太讽刺。
也许是因为,她完成这个沉重的宿命选择后,没有选择继承渊盟,而是选择了生死相随吧?
那时候,他想,他已经知道,瑶瑶并非不曾眷恋于他,并非不曾心悦于他。她只是生在了渊盟,他教过她杀戮之道,教过她权谋之道,教过她识人御下之道,唯独没有教过她什么是亲人,什么是相恋,什么是相思。
在家仇和痴情之间,她不知道如何选择,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这个选择的十字路口。所以,只能用最古老,最彻底的办法,处理这段爱恨交加,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仇。
以尔命偿我家仇,以我命还你情深。她只知道如何处理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女儿情意,不知道如何决断那刻骨铭心的一段灭门家仇。甚至也不知道,她其实爱着他,很深很深,很真很真的爱着他。她不想对不起家人,也不想对不起他,唯有用这样的方式,把欠下的所有因果都还上,以此生性命了结父母亲缘,以同赴黄泉报偿十六年相依相伴。
真是个傻孩子啊!
那机灵百变的聪慧下,却藏着这样纯粹的心。
再世为人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的想,如果他不是渊盟的盟主,如果她也不曾进入过渊盟,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吧?
不知为什么,他总能隐约感觉到,他的瑶瑶,一定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他。他就是知道,他们之间,一定会有相见的那一天。
所以,再世为人的时候,他不惜以寒毒炼体,快速提升修为。只因为相信,等灵力修为突破九阶之后,或许就能去寻她。所以,他接下了北疆的责任,只因为遇见她的时候,他希望能给她最好的一切。
没有渊盟的古老誓言,没有夹在情爱和仇恨之间的两难,只有一场花满天京的盛世花嫁,只有一场以心相待的相知相守。
所以,还不曾见到她的时候,他就留心准备她最爱的衣物,留心准备着那一场曾经在无数次的清梦里出现的盛世花嫁。他把他的相思,他的深情,浓缩在一件件精巧的小物件里,锁进自己的私库中,等待着她的出现。
没有人知道,在叶家看到瑶瑶的时候,他的心中有多么激动。只是一个眼神,他就知道,那一定是她。
瑶瑶应该也认出他了。可是,她下意识地不敢承认。这个傻姑娘,这时候还不明白,她的心里也装着一个他呢!
她不着急,他自然更不会着急。二十五年弹指而过,那样漫长的日子他都等过来了,何况这区区的几日呢?
那女孩儿的性情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看上去乖巧又温驯,骨子里却藏着那样的冰冷和凉薄。他知道,叶家人对她只有满心的利用,不论是看上去疼惜女儿的母亲李氏,还是看上去清俊有担当的叶宣。
这一世,要圆她一场亲缘梦,要成全她一场血脉情吗?要看着她在家人和亲情的环绕里欢笑,看着她在名门公子们觊觎的眼神里徘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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