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牛鬼蛇神（1/2）

宸王府的马车还未抵达王府，就被沈秋实的快马拦了下来。

沈秋实披着黑色大氅，勒住缰绳，在夜色里欠身一礼，面有急色地说：“叶郡主，皇后娘娘情况不妙，公主殿下命微臣请您入宫一趟。您放心，微臣与御林军统领都按安排好了，保证您平平安安进宫，平平安安出宫。”

叶瑶转头瞧了方月如和叶荣一眼，说道：“如此，阿瑶先随沈大人入宫，我会命王府护卫送你们回府！”

方月如脸色微微一变，低低说道：“三表妹，月如陪着你一起去吧！在南疆的时候，我接触过歧黄之术。如此，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月姐姐好心！”叶瑶匆匆走出马车，摆手说道：“宫中形势险恶，沈大人能照顾叶瑶一个已经很不容易了，叶瑶怎么好再给人家添麻烦！月姐姐，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

“既然如此，三妹妹，你多加小心！”叶蓉关切地说了一句，见方月如神色有点儿尴尬，体贴道：“三妹妹也是好心，咱们两个修为低弱，去了也只是添乱。”

“我都明白的，多谢二表妹提点！”方月如笑着点了点头，那叶瑶已经跨上了一匹神骏的黑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叶瑶和沈秋实来到宫门的时候，宫门口的禁卫已经比平时多了两倍。禁军统领亲自带人守在门口，瞧见叶瑶和沈秋实的时候，面上的焦虑方才缓和了一些。

“郡主，请随末将来！”禁卫军统领名叫朱玮，是个寒门出身的七阶灵术师。此人本是天和帝的死忠，却不知在何时，摇身一变，成了沈皇后的亲信。

杀局已然告结，皇宫里依旧壁垒森严。

除了四处密布的禁卫，宫中还多了许多穿着银青色轻甲，腰佩长刀的陌生人。这些人带着统一的银灰色面具，只有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露在外头，观其修为，大多数要被宫中禁卫更高一重。

“他们就是皇室秘传，只听帝王命令的暗影卫？”叶瑶低声问。

“正是！”朱玮说道：“乾元殿和昭阳殿周围，已经被这些暗影卫占领了。坤宁宫倒是还在禁卫的控制之下，公主殿下也在那里！”像是知道叶瑶心中所想似的，朱玮又补充说道：“至于祈安殿，那里的防护阵法已经全面开启，除了通晓阵法的人，谁也进不去！”

“多谢朱将军提点！”叶瑶笑了笑，点了点头。

坤宁宫内外遍布禁卫军，门前也不见了那些粉黛彩娥的身影，到处都是轻甲和兵刃相击的声音，以及满是男儿阳刚气息的口令声。

在朱玮的带领下，一行人走进坤宁宫，来到沈皇后的寝殿外。

还未走进宫中，叶瑶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叹气声，还有楚玉冷静而沉稳的询问声。

“公主殿下，太子妃娘娘，东平郡主到了！”门外站着大宫女秋容，她此时满脸忐忑，显然，对于叶瑶能够医好沈皇后，着实没有什么信心。

“快请！”楚玉和太子妃叶菡迎了出来。楚玉还好，颇有几分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叶菡看上去很是憔悴，脸色也有些虚白。

“皇后娘娘现在情况则么样？”叶瑶没顾上打招呼，直接看向沈皇后床帷帐外，一脸愁色的几个御医。

“回郡主，皇后娘娘扔在昏迷之中。这毒甚是诡异，不似中土常见之物。公主殿下虽然保住了皇后娘娘的性命，却也没能阻止毒性的蔓延。如此拖下去，只怕时间越长，皇后娘娘的情况越危险。甚至，就算是找到了解药，也为止晚矣。”

“可知这毒物出自何处？”叶瑶上前诊脉，问身边的御医道。

“老朽无能，惭愧，惭愧！”那御医颓然叹了口气，问：“不知郡主可有高见？”

叶瑶诊过脉，就知道这御医所言不虚。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毒物，只知道沈皇后的手心上，有一个奇怪的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黑点不断向着心口处蔓延，迁延出一条清晰可见的黑线。显然，毒物正在迅速扩散。

叶瑶沉吟了会儿，说道：“毒物抹在了匕首上，从受伤的地方向着心口迁延。由此可见，这毒物应该不是毒蛊一类的活物。而草木汁液所研制出来的毒物，或者是从动物体内提取出来的毒物，因为其多为汁液或粉末状，一般可溶于水，所以，多半会随着血液的流动，呈由外及里的全身行蔓延，不会留下这样一条奇特的黑线。

所以，应当也可以排除这种可能。那么，最后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一种了：这是自某种矿物中提出出来的毒素。此物颗粒很大，不溶于水，不能迅速蔓延到全身血脉之中。但是，它对心脏似乎情有独钟，蔓延的方向很明确。”

话说到这里，那御医眼中一亮，说道：“郡主高见！所以，此物应该是从西狄流传过来的珍贵矿石，蟒纹砂！不对，那一柄匕首，就是用蟒纹砂炼制出来的。据说，这种兵刃刺进人体后，部分砂质粉末会沿着伤口进入血液，迅速聚集到心口处，堵塞心脉，使人猝死！不过，公主殿下及时给皇后娘娘服下了合适的解药，延缓了蟒纹砂聚集到心脉的速度！”

“原来是蟒纹砂！西狄流传过来的蟒纹砂，应该都有记载吧？如此，查起来应该并不困难！”叶瑶之前并未想到此物，此时听御医说起，方觉得有理。

“不错！”这一次，说话的却是叶菡了：“本妃记得，西狄与龙骧国之间距离遥远，来往不多。最近的一起，还是五年前，西狄王子入朝觐见，送上了三样贡品。一是匣子龙鳞金，二是一块火纹玉，三是一匣子蟒纹砂。事后，火纹玉被陛下赐给了沈皇后，沈皇后又送给了公主殿下；龙鳞金则被送到了皇家制器坊里，专门用来生产御用龙鳞帛；而那一匣子蟒纹砂，则被萧太后留下了，最后的下落尚不分明。但是，只要查一查长乐宫的账册，应该能查到此物的最后去处。”

“算了，不忙着说这些了，既然找到了毒物，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来解毒！”楚玉问。

这下子，御医为难了。

“一般来说，中了蟒纹砂之毒的人，根本没有机会活着见到医者。除非是在毒素抵达心脉前，将含有毒素的断肢斩断！”一个御医顶着楚玉杀人的目光，颤颤巍巍地说。

叶瑶说道：“我且试一试，或许能用银针解毒！不过，此地太过繁杂，我动手的时候，不希望有旁人在场。”

“可以！”还不等叶菡说话，楚玉便率先道：“秋容，送几位御医回去吧！大嫂，我们出去等候！”

“是！”秋容对楚玉倒是很佩服，她此时方觉得，这个性情轻狂的公主殿下，其实远比太子更像沈皇后。

御医巴不得有人承担这个棘手的责任，倒也没有异议，直接跟着秋容离开了。楚玉强拉着叶菡，也走出了这个空荡荡的寝宫。

见四下里安静了，叶瑶撩开床上的帷幔，从桌子上取了一个玉质的茶盏，又取出银针，在沈皇后腕脉上轻轻划了一下。

紫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流了出来，缓缓渗进玉质的茶盏中。叶瑶一手接着茶盏，另一手如灵碟般翩跹而动，一根根银针，带着一丝丝细弱的灵力，从身体各处，向着毒物所在的地方步步紧逼。

她能觉察到，那毒素，以及沾染了毒素的毒血，在碰到她的灵力时，如同遇上了水的火，一步步后退，步步紧缩。

灵力过处，紫黑色的毒血再度变成鲜红，沈皇后手腕的伤口处，却有一滴又一滴的黑色血珠子伸出来，如同黄豆粒大小的钢珠般，滚落到玉质茶盏里，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叶瑶手里的八十一根银针才算是各归其位。此时，最后一粒血珠子落到茶盏里，伤口处的血液渐渐退去了紫黑色，恢复成正常的鲜红。

叶瑶收起茶盏，将一缕灵力渡到伤口处，那伤口顷刻间复原，宛如从未受过伤一样。叶瑶缓缓收针，最后，把一粒补血养气的丹药喂进沈皇后嘴里。

沈皇后脸上紫黑色已经退去，面色渐渐由苍白变成红润。叶瑶仔细检查了一下沈皇后的脉息，那脉息沉稳有力，显然已经没了危险。

这时候，她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把含有毒血的茶盏放进去，关好盖子，收到衣袖中，走到门外。

“沈皇后已经无恙了！”叶瑶说。

“谢天谢地，母后终于无事了！”太子妃叶菡松了一口气。

楚玉带着几个御医走进寝宫，那几个御医检查过沈皇后的脉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皇后凤体已经转危为安，不曾想，郡主竟是杏林高手！”

“是啊，郡主究竟用的什么手段？老夫竟然看不出一丝半点儿痕迹。”

“嘿嘿，若是能叫你看出痕迹来，如何当得起‘高明’二字？”

……

叶瑶没有理会房间里的议论，转身对朱玮说道：“朱将军，皇后已经无事，叶瑶也该出宫了。”

这时候，楚玉从寝殿里走了出来，笑了笑道：“今日多亏叶郡主援手！算了，本宫也知道你管着一个王府，手里的事情繁多，便不多留你了。走吧，本宫送你出宫。”话落，又补充道：“放心好了，你救了母后的性命，等母后醒过来，本宫会记着，把给你的赏赐送到王府中去！”

“多谢公主殿下费心！”叶瑶也不与她客气，前后走出坤宁宫。

“公主殿下，行刺沈皇后那把匕首，不知如今在何处？”无人时，叶瑶问。

“说到那把匕首，本宫也觉得纳闷！”楚玉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所有人都顾着受伤的母后，无人知晓那匕首去了哪里！事后御医们要查毒源，也没能找到刺客的凶器。不过，只要找到蟒纹砂的去处，查到凶器的来源应该也不难！”

“这倒也是！”叶瑶点了点头，问道：“馨和郡主怎么样了？”

“她没事，就是还要继续昏迷一段时间罢了！”楚玉说：“倒是那个名叫咸宁的，至今连个影子都没瞧见，竟像是在这深宫里凭空消失了一样。”

“陛下身边的那些暗影卫呢？他会不会藏在他们之中？”叶瑶问。

“难说！”楚玉笑了笑，说道：“其实，本宫觉得，只怕是父皇，也根本不知道这个咸宁的下落。否则，他早就用母后身上的剧毒，来威胁坤宁宫放权了。”

“先别把皇后无恙的消息放出去，也许，凶手若是有心，自会用这个把柄找上门来。”叶瑶说。如此，所有藏在暗地里的敌人，才会一窝蜂的跳出来。

“那是自然，本宫已经吩咐下去了！”楚玉说：“而且，母后若是醒过来了，自然会追查到底！”她那个母亲，有的是对付敌人的法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朱雀门前。

此夜凉月如眉，静静挂在天边。天上几颗疏星寥落，映着远处屋檐上未曾化开的霜雪。

除了两行身着甲胄的禁卫，朱雀门外还多了一辆黑色马车。马车两边，站着七八个精干的黑衣侍卫。

“属下恭迎郡主！”见到叶瑶，这一行人齐齐见礼，为首的一个，正是王府的新管家，苏羽。他的身后，站着好久未见的秋枫鸣，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子。

“告辞！”楚玉笑了笑，说。

“告辞！”叶瑶也笑了笑，自去上了马车，一路向着宸王府而去。

宸王府的马车一向低调而奢华，从外面看，不过是简单的黑色木头车厢，披着一条黑色的豹皮车帘，那拉车的马个子虽大，却总是懒洋洋的，好像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而实际上呢，木料是用质地轻盈而坚韧的矿石和妖兽晶核混熔后，整体浇注而成。马车里，还有镶嵌着照明用的夜明珠，以及特殊的桌椅和杯盏。

她从衣袖里取出玉盒，对着夜明珠的柔辉，打开盖子，取出那一杯盛满了紫黑色液体的杯盏。

此时，这杯盏里的液体明显分成了两层。上一层是浅红色的血清，下一层则是凝结成豆腐块状的黑色沉淀。

她轻轻倾斜了一下杯盏，将上一层的血清倒进桌子上的空杯子里，取过茶壶，将茶水浇到盛着蟒纹砂沉淀的杯盏里。

轻轻晃了晃，茶水变成了暗红色，最终又变为界限分明的上下两层。

叶瑶反复清洗了几遍，直到上层溶液变得澄清。这时候，茶盏里剩下的东西与先前又有了不同，仔细卡去，那是一粒粒米粒大小的菱形晶体，它们紧密地排列在一起，每一个菱形颗粒里，都透着一点儿细微的亮银色。

这使得杯盏里残余的蟒纹砂看起来格外漂亮，深深的紫黑色里，闪耀着星子一样的银光，看上去华贵又神秘。

她对这种东西很是好奇。

根据古书中记载，蟒纹砂常常产自千百年前的古战场中。关于此中矿石的来历，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古时候，来自天外天的恶魔降世，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生在西狄的勇士夜梵挺身而出，与恶魔交战，双方在沉睡谷打斗了九天九夜，最后，勇士拼死一击，与恶魔同归于尽。

硝烟散尽后，沉睡谷重归太平。可是，人们能赶走来自天外天的恶魔，却永远也赶不走沉睡在人心底的恶魔，为了夜梵和恶魔留下的武器和功法传承，大量的灵术师涌进了沉睡谷，在短暂的太平之后，就在沉睡谷中，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然而，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

有人死于刀兵，含恨而终。有人撑到了最后，自以为了得到一切的时候，突然倒地而亡，莫名其妙地中毒死去。

事后，人们发现，沉睡谷中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条蟒纹图样。这就是蟒纹砂。它们会沿着灵术师的伤口涌进心脏，最终夺走了活人的性命。

在当地人的传说中，这蟒纹砂是勇士夜梵的鲜血所化，专门对付人心底的恶魔。

叶瑶自然不信这种传说，但她觉得，蟒纹砂对心脏的情有独钟很有趣。

在这个不能以常理来衡量的世界里，人们通常为，一个人的生气都集中在心脏附近。所以，一旦心脏受损，生气外泄，人就会重病甚至死亡。这样宝贵的生气，自然有许多神鬼莫测的功效，于是，就滋生了一部分猎取生气修炼的歪门邪道。古时的巫术之所以成为禁忌，与巫者在这一方面百无禁忌不无关系。而现在，叶瑶很想知道，这蟒纹砂独爱灵术师的心脏，是不是为了活人体内的一缕生气。

没多会儿，马车来到宸王府门前。叶瑶走下马车，去了奕园里的书房翻书。直到天亮，也没能从书中寻到只言片语。

第二日一早，叶瑶走出书房，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仔细听去，其中却有一人是柳氏。

柳氏不是被陈定方毁了容吗？如此算来，她的伤应该还没好吧？这种时候跑出来，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

此时天色尚早，晨雾还未彻底散去。站在庭院里的时候，只能看清楚周围三丈远的距离。远处的红墙碧瓦氤氲在雾气里，就像是一副迷离的画。

叶瑶走到门外去，就见门口的侍卫和柳氏各自停了下来。柳氏脸上的纱布还未去除，看起来很是狼狈。她理了理衣袖，红着眼睛喝问道：“叶瑶，我的女儿是不是死了？顾家呢？顾家究竟怎么样了？那天陈定方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都是真的！”叶瑶淡淡应了一声，说道：“你的女儿不是被殿下害死的，而是被教她功夫的人害死的。她修炼的功法有些邪门，生生把自己变成了肉丹，沦为旁人修炼的工具。”

“肉丹？什么是肉丹？”柳氏的眼睛更红了，眼里却没有怀疑的神色，竟是直接相信了叶瑶的说辞。

“所谓肉丹，就是让活人修炼一种特殊的功法，等功法练成后，再以特殊的方法取其血肉精华，做成可以快速进阶为丹药。”叶瑶说：“顾芳菲死后，尸身根本不是青春少女的模样，而是白发苍苍，干瘦如柴的八十老妇模样。这分明是被人施展了邪术，强行取走生命精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