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归心（1/1）

一顿晚饭味同嚼蜡。 随意吃了几口，我便放下筷子开始眼巴巴的盼着那人的出现。青裳收拾了碗碟便下去了，我浑身绷紧的坐在桌边，脑子里不停的转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会儿是即将见到行云的喜悦，一会儿是害怕他出事的恐慌，一会儿是李燕怪异的言行举止，一会儿又是神秘的黑衣人和隐藏恨意的小晚……几番起起伏伏，终于还是坐不住的跑到门口张望。远处那棵树的影子张牙舞爪，好像黑夜里潜伏的鬼魅；那盏灯昏黄而明亮，可惜还是及不上从前的灯光；天上似乎堆积了很多乌云，一会儿会不会下雨？……这般想了好一会儿，我猛然记起，那两个包裹还在屋内，遂跑进去将包裹拿出来，抱在怀里。见到包裹，想起生死不明的小晚，一时又觉得甚是凄然……

“走吧。”他到的时候，我的腿都开始发麻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我吓了一大跳，见到是他，我激动的就想迈步上前，一时不察，差点栽倒在地上。他扶了我一把，低声道：“当心。”谢谢还没说出口，他又道：“宋府现在戒备森严，想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若还是不愿别人碰你，怕是很难。”我心下默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种特殊情况，我不至于那么拎不清，当下便冲他笑道：“那就麻烦你了。”他没有说话，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得身体一轻，下一刻，整个人便突然离了地。等我回过神时，那座小院已经越来越小，小到快要看不见。意识到眼下自己双脚不沾地，我一下子便绷紧了神经，浑身不由自主的僵硬，强烈的心悸和眩晕感涌上心头，冲击着脆弱的神经。我……我恐高……手在身边挥了挥，抓住一片柔滑的布料，一点喜悦感冒出来，我立刻紧紧的揪住这片布料，不敢松手。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稍纵即逝。昏昏沉沉的脑袋容不得我想太多，我只觉双腿发软四肢无力，唯有在心中不停默念着，快到了，快到了，坚持一下，就快到了……恍惚间影影绰绰飞逝而去，夜黑风高，我看不清路线，也没有精力去留意路线，只是不住强迫自己忘记这种双脚不沾地的恐惧感。可是，越是强迫自己去忽视，就越是忽视不能……

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眩晕心悸到开始怀疑自己要晕过去的时候，一声轻轻的“抓紧”，细微呼呼声过，双脚终于落了地。身边的人一个闪身，我双腿止不住的一软，一下便跪倒在地。他惊讶的轻“咦”了一声，又回到我旁边，蹲下，递过一方锦帕。“你没事吧？”我勉强摇摇头，只觉冷汗直冒，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也没再问，只是静静在旁边蹲着，看我撑着地面喘气。我猜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所幸这地方似乎十分隐蔽，从落地到现在，都没有惊动任何人。“芊芊，”静静的看了我许久，他突然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怕高？”我捂住胸口不断深呼吸，算是默认。他沉默了好半晌，突然失笑出声，“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怕高，你以前明明……”停顿了许久，他终是叹息道：“也是，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心悸感减轻了许多，我偏头去看他，面露疑惑。他摇摇头，站起身来，“你若是好些了，我们便快走吧，这个地方不宜久留。”我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又顿了顿，最终还是不得不颓然的向他求助，“能借我只胳膊扶一扶吗？”他身形晃了晃，一时哑然，良久，终是憋不住，笑了出来，只是我已经没了瞪人的力气，只能暗暗撇嘴在心里哼一声罢了。

站起身来，我才发现这儿是一个小院子，荒草丛生，看起来许久没人居住了。抬眼望去，不远处灯火明灭，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他轻声道：“这里是宋府的东北角，平日里甚少有人来，眼下是深夜，更是了无人烟。走吧，我带你去见穆行云。”心跳蓦然漏了一拍，连呼吸，都突然停顿下来。终于要见到行云了吗？……又是几个起落，这一次，我却再顾不上晕眩心悸，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充斥着整个胸腔，隐隐还夹杂几分担忧与胆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他的伤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会不会有危险？他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受伤？他知道我不见了，是不是很担心？……“你打算留下来了？”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忽然清晰的插入了这样一个问题。我恍惚了一刹那，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是。”有行云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如今他在这儿，我不留下，又能去哪儿？他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再出声，脑中念想转了好几个弯，又回到刚刚的问题上去了。

眼看屋子越来越密集，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我知道，快了，瞬息之后，我就能出现在他身边……

窗户飞快的打开又在须臾间合拢，速度之快令人咂舌，我却再也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个。心脏咚咚的在胸腔内打鼓，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而那张床上模糊的人影，让我触及的第一眼，便情不自禁模糊了视线。屋内一片黑暗，只有屋外隐隐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亮，根本不足以让我看清任何东西。可是，那一瞬间，我似乎清晰的看清了几步之遥的那个身影。不过区区几步，我却迟迟迈不开步伐。思念之情如雨后的泉水汩汩往外涌，生生不息，连绵不绝。行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不过去吗？”身后一声轻叹，我一个激灵，顿时如大梦初醒，衣角被死死攥紧，几步便到了床前。朦胧到看不清晰的容貌隐在黑暗面纱中，熟悉的感觉却挡也挡不住。我坐在床边痴痴看着，温凉的液体划过脸颊，滴落在手背上，隐没于衣摆间。明明来之前，我已经无数次告诫自己，见到他之后先看看他伤势如何，再寻暗卫问清情况，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快点好起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等他好起来了，我再跟他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有怀中青色的同心结，虽然是青色的，可是他看到应该还是会很开心吧……明明有那么多的计划那么多的设想，可是真到了这一刻，真的回到了他身边，我却只感到满腹的委屈和心酸，泪意止也止不住往上涌，顷刻间便溪流成河……我好累，真的好累，我只想在他身边好好的睡一觉，醒来之后，还能看到他温柔的笑容，细碎光芒在眸中流转，星辰大海的起伏下，他能如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摸摸我的头发，唤我一声“芊芊”。“你真的打算留下？”身后的声音很轻很平静，辨不清情绪。原来，他还没离开啊……“他如今昏迷不醒，根本没法保护你。宋府的防卫极佳，那些人奈何不得他，却也找不到你，尚还能拖上些时日。眼下如果你出现，以他现在的状况，你就等同于往那些人手中送上一把锋利的刀，最后，这把刀只会落在自己身上。你知道为什么他昏迷的这些时日，那些人没有丝毫动静吗？因为那些人压根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形，他们不敢赌。而你若是现在出现在宋府，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百害无一利。你道我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如今的宋府，可不仅仅是座将军府，这里，就是个瓮，请君的瓮。穆行云一日不醒，这府中便一日不得安宁。在外面，我尚能护你安全无虞，但若你执意要留在宋府，我也只能说声有心无力了。”轻微的吧嗒一声，紧紧抱在怀中的两个包裹落了地。我没有转头，目光无法从床上的人身上离开，可是，他说的这番话，还是重重的砸落到我心底，不仅激起了尘土，还砸出了深深的坑。我摸索着找到行云的手，紧紧握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这双手温暖依旧，指间的茧触感如此清晰，我还记得它握住武器的肃杀，我还记得它轻挑琴弦的柔缓。我记得它那么多样子，却从未见过它这般毫无知觉的垂在主人身侧。我舍不得放开，千万般的舍不得，可是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我现在出现，只是个累赘，我还没有能力能够站在他身边，给他撑起一片天，做这些事的人，一直只是他而已。而我现在能做的，仅仅是不要拖累他，不要给他添乱。凄然的苦笑从唇齿间溢出，这一刻，我变强的心这般强烈，强烈到胸腔快要炸裂，强烈到，哪怕要面对修罗地狱，亦无所畏惧。这重重堆积的不甘，到底何日何时，才能让我看到哪怕一点点微弱的曙光？我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努力过？或许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真正认真的问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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