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匮肾气丸（2/2）

苏璜扯淡的本事不错，正式讲起课就不行了，虽然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但一听就能听出来他在照本宣科。

与其听他念，苏璇还不如自己翻书，《中医基础理论》的教材和她当年学的不是一个版本，但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虽说已经是十几年前学的东西，但阴阳五行，五脏六腑，外感六气、七情内伤、四诊合参、八纲辨证这些东西是苏璇从小听着长大的，几乎刻进脑子里，大略看了遍目录，她便能把整本书的框架梳理出来。

苏璇于是把书合上，靠着记忆在笔记本上梳理中医基础理论的内容，查漏补缺。

苏璜念完一段，放眼往教室里一扫，所有人都在认真听，只有靠窗坐着的一姑娘低头奋笔疾书。

“这段不是重点，可以不用记。”

姑娘充耳不闻，依旧在低头写。苏璜于是走下去，站到了苏璇的座位边，“你写什么呢？”

苏璇抬头，看看苏璜，淡定道：“笔记。”

苏璜把她桌上的笔记本拿起来，上面的字迹很漂亮，却并不是他正在讲的中医理论发展历史，而是整本书的框架总结。

苏璇心里暗暗紧张。

“认真听课，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苏璜把本子还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苏璇。”

苏璜走向讲台的脚步突然顿住，回过头来，“哪个璇字？”

“王字旁的璇，”苏璇答。

两个人一问一答都没敢看对方的眼睛，苏璇怕自己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姐姐对弟弟的眼神。

苏璜也怕听到姐姐的名字会太过忧伤，吓到学生。

后半节课，苏璜明显不在状态，心不在焉地念了一段教案，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同学们自由讨论。

其实没什么好讨论的，下面的学生都在说废话。而他站在讲台上，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靠窗那一排，女孩还在低头写字。

阳光下，女孩安静地低垂着眉眼，神情认真，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苏璜不敢再看，亦不敢多想，他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那只是一个和姐姐同名的女孩儿而已。

她比姐姐年轻、她比姐姐漂亮，她比姐姐安静，她还比姐姐学习认真……

姐姐是个剩女，是个吃货，是个话唠，是个废柴，从小就会欺负他，抢他的玩具，骗他的零花钱……可她依旧是个好姐姐。

苏璜小时候是个麻烦精，因为脸蛋长得好，还没学会加减乘除就先学会了勾搭班里的小女生，惹了一身“情债”。

一群鼻涕妞为了他勾心斗角甚至大打出手，闹得学校不得安宁。这时候他通常能躲多远躲多远，他姐姐会像个奥特曼一样出现，用各种方式让世界归于和平。

苏璜不但在学校不听话，在家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熊孩子，没事儿偷吃他爷爷珍藏的人参须然后上火流鼻血这种事情干了不止一次。老爷子气得满房子追着他打，这时候姐姐会像个小天使一样出现，拉着爷爷的袖子撒娇卖萌，老爷子多大的气都能被她磨没了。

毕业以后，苏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爷爷去世，家里没人再逼着他学医，于是他做起了演员梦，嚷嚷着想去京师追求梦想。

临走前，姐姐给他塞了笔钱，顺带一个药箱。除了一些治感冒拉肚子的常用药外，还有三盒金匮肾气丸。

“担心你肾虚……还是常备着比较好。”

她笑得得意，他气得跳脚。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知道姐姐去世的消息时，他正在为了一个男三的角色在酒桌上和导演推杯换盏，最终他选择了离开，选择了放弃。

爸爸、爷爷、妈妈、姐姐，他们都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他不再是可以任意闯祸的熊孩子，不再是可以大把挥霍时间的少年，也不再是可以不顾一切追求梦想的青年。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或者说苍老了，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活着，就够了。

于是他离开了家乡，来到这所不怎么靠谱的中医学校，教书育人也好，误人子弟也罢，每天谈谈阴阳五行、望闻问切，就算是对亲人的一个念想吧。

下课铃响，苏璇抬起头来，看着男人走出教室的背影，心中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