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血色里的胆小鬼】(1/2)
2008年六月十五日,那一天于一城高二,十八岁生日。这个生日,也是他的记忆和理智风崩离析的开始。
这一天的下午,于一城的父亲从北京打点转学事宜刚回到家。他父亲敲门进到房间里的五分钟前,于一城正接到齐菲的电话,约了两小时后在小区门口偷偷见面。
于一城的父亲走进来,看见正在打游戏的儿子,笑眯眯地问了他一个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于一城的记忆并没有告诉我,大抵是被刻意遮盖了,而我只听见于一城随口说了一个字:“好”。
后来他的父亲就走了。
大概就是这一声“好”,让于一城在一个小时后和母亲接到医院的电话。
见到于一城父亲的时候,他已经昏厥,他满身是血,左腿也看不出形状。在于一城的记忆中,他的母亲出自书香门第,自身带来的优雅,却也在见到血人一般的丈夫面前崩溃了。她嘶叫着冲上去要攀住而于一城的父亲,抓得满手的鲜血,脸上也是可怖的血印。医护人员极力想要伸手阻拦病人被推搡,但苦于分身无术。一名男医师抬头焦急地寻找稍微理智些的家属,发现于一城痴傻一样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于一城好像在看一场电影,一切悄无声息的发生,在推进。他不敢去想他也是这次电影里的一个角色,就好像只要不戳破那片银幕,一切都是假的。于一城的母亲被阻拦在急救室外,似乎终于想起了家中还有一个男子,又转身扑着抱住于一城。于一城体格高过母亲一个头,双手虚扶着母亲,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努力地忍着腹腔和口鼻中要爆发的哭意,只剩几个支离破碎的泣声荡在走廊里。
直到很后来,当于一城能心平气和地和我说起这段过往时,有一句话我记得清楚。
他说:“我和我的母亲最像,我们自小就过得富裕,从来没有苦难,所以就以为人生本当如此。最终大难当头,竟然都做不了主,到头来也只是依托大树下苟活的胆小鬼而已。“
“你那时终究也只是个孩子。”当时我想了想安慰道。
我不是很敢替他去去理解“胆小鬼”三个字,但他如此说其实是有道理的。一位中年妇人当场情绪失控,几度昏厥,醒着时手里也是提不起笔,推推搡搡哭哭闹闹。而一旁一位十七岁的少年,近一个小时只是痴站着,冻住一般看着母亲拉扯护士。主刀医生面对两位家属,又急又恼地拍着文件,在一个小时内也寻不到一个人来签署手术同意书。
最终,齐菲的一通电话还是把他叫醒了。接通的那刻,世界的音响似乎终于被打开了,于一城被生生拽入这场电影,所有人都在他身边奔跑,母亲手上脸上的血痕清楚淌在他眼中,刺鼻的酒精味和血腥味混合着冲入他的鼻腔。他突然腿下一颤,喉咙中挤压着爆出几个字:
“齐。。。菲…我。。。怎。。。么办……”
这场手术在齐菲赶到之前,在于一城母亲恍恍惚惚提笔下,终于还是得以开始。他的父亲在阎罗门前一遭走,被拉了回来,只是落下了半身瘫痪,双手的五指都失去了直觉。
自车祸起,北上求学的话题再也没有在这个家庭里响起过。
车祸同年六月份,在市中心公园一颗布满虫蛀洞的香樟树旁,齐菲见到了于一城。隔着垂落几乎贴地的枝桠,齐菲终于看清一个月未见的人竟然落得如此形容枯槁的模样。
“一城……自从那一天的电话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你了。”齐菲嘴里说的有些含糊。
“对…不起。”于一城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这三个字。“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北京了。”
齐菲绕过隔着垂地的枯枝,伸手就去捉于一城的臂膀。突然于一城嘶地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避开齐菲的触碰。齐菲觉得异样,又要伸手,却被于一城隔住。
“你手臂怎么了,你撞哪儿了?”齐菲着急。“自从知道你爸爸的事情之后,我这一个月都特别担心你,但你在那个电话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现在就连碰一下都不行了吗?”
“对不起。”于一城阖上眼睛,满脸的疲倦和痛苦中带了些自嘲。“那天,我……被吓到了。我……真的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边。我以为。。。。。。”想起这一个月来的情景,他的面容开始扭曲,两臂紧紧夹在身侧,双肩微微颤抖。
“于一城!”齐菲张臂环住他,颤声说道:“我知道你这个月过的苦,这里只有我,你不要顾忌我好不好?你如果难过,你哭出来吧。”
靠着柔软的少女身体,于一城深深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齐菲的颈窝。夏日微热的风徐徐划过,惹得头顶的香樟树叶飒飒作响,散出了浓烈而令人窒息的樟香。破碎的日光混杂着细小的灰尘,在空气里打着旋,围拢在这对少男少女身边。
远处一阵鸣笛呼啸而去,齐菲听见肩膀上微小而克制的抽动,低沉却凌乱的泣声抖落下来。这样的哭泣原本就如同被细绳狠狠勒住,如今终于挣脱开,慢慢溃成一地。环住齐菲的双肩双臂剧烈颤抖起来,粗重的呼吸喘气绕在她的耳旁,让她也湿了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泣声终于慢慢止住了。齐菲想掏张纸巾给于一城,便伸手隔开一些于一城。可他仍然紧紧搂着。
“别看我。”于一城伸手绕过齐菲的头,胡乱抹了一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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