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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天下午,潘小园换好一身窄袖阔裤,束起头发,自己院子里清场,花花草草搬到一边,贞姐打发去上学,兴致勃勃的准备入门。
不过武松一来,她忽然又想起一件很大的顾虑,吞吞吐吐地问:“那个,找你学东西,是不是得插个香,拜个师什么的,从此大伙师承一家,一派溪山千古秀,三合河水万年流……”
自己以前读的“话本子”里不都这样吗,江湖人众最重师承,讲究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磕几个头,学一门赖以傍身的本事,算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要是真有什么悬崖底下的江湖大侠愿意收她这个徒弟,潘小园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万个乐意的。
可武松又不一样。本来是人家的长嫂如母,现在她自降身价,一口一个二哥,算是巴结得很到位。要是再让她平白降一辈,那可就连贞姐也不如了。这份买卖稳亏不赚,她可得再三考虑一下。
武松听她这么一通瞎说八道,扑哧一乐,接一句:“哪用得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照你这样,江湖好汉指点切磋,还都成各自的便宜徒儿了!”
潘小园看他笑得没心没肺,自己琢磨他弦外之音,笑不出来。
他的意思,自己这资质,他估计也看不上。今天来上一课,纯属友情客串。教她的这点东西,也顶多算是个尽人皆知的公共基础课,一点也算不上什么门派绝学。
于是撇撇嘴,好歹没忘了表示谢意:“那你说了算。”
武松看了她这身侠女打扮,又忍不住笑了几声。衣服穿得都合适,一本正经,杀气凛然,可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自己没做过教师,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脑子里转几圈,寻思着该如何开始,忽然就出神了。
一身浅色短打,半新不旧的赭红衲袄,连一片衣角都不跟着他动。他眼光定在一个角落里,眼中仿佛没了身边的人,没了这个小院子,眉梢眼角一阵放空,若有所思。
潘小园不敢打搅他,过了好一阵,才试探着问:“是要回想什么秘籍么?给你搬个凳子来?”
武松摇摇头,又过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低声说:“我在想,我当初是怎么学着入门的。”
潘小园一怔,心潮澎湃。武松的功夫是从何而来的,她以前只听过一个大概。但要展开了说,十有八`九便是一本以他为主角的热血武侠升级文。
但,难道他还指望自己将他走过的路复制一遍不成?别说自己,这世上大部分人,估计都没有这天分和机会。
赶紧提醒他:“不用这么麻烦。我……只要达到萧秀才的水平就够了。”
一面说,一面鄙视自己,如此胸无大志,要真成了“梁山好汉”,肯定是三天两头的给组织丢脸。
武松心不在焉地笑笑,倚墙立着,慢慢跟她说:“小时候的好勇斗狠,那都不能算数。十年前遇到周老先生,我才算真正入门。老先生教我的第一课……”
潘小园满怀希望地问:“是什么?”
是口诀还是心法,是不是哪种练一练就能一步登天的?
武松无视她打岔,认认真真地答:“是武德。”
潘小园:“……”
她以为只有宋江吴用这种迂腐文化人,才会上来就抛出这么一个大帽子戴上,把别人唬的一愣一愣的。但看武松的神色,也不像是开玩笑逗她。
武松看出她眼里的不以为然,也不反驳,看看日头,反正时间早,就当是开场聊聊天。
问她:“有吃的没有?”
潘小园轻轻一瞪他。还没教出个所以然来,就开始管她要补课费了。不过也没脾气,让他坐了,早上剩的柿饼儿端出来。
武松拿一个柿饼儿放手里,却没吃,而是轻轻捏着,深深吸口气。
“周老先生的名号,你是局外人,未必听说过。算起来,他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宗师级人物,人称陕西大侠,做过的义举不计其数,江湖上人人敬仰。可他的徒弟缘却不怎么样。当年他让人追杀,我照顾他养伤的时候,也听他叹过不少次。”
潘小园点点头,“嗯,除了你,老先生还收过别的徒儿没有?”
武松神色一凛,立刻纠正:“我不算他的徒弟,这话你别乱说,否则我武松欺世盗名,江湖上可不好再混下去了。”
说得轻松,神态却是十分认真。潘小园赶紧点点头。
“老先生早年收过几个徒弟,但只考虑了资质天分,于德行上并没有太注意把关。因此那些人虽然学了他功夫,有的不思进取,有的误入歧途,总之,照老先生的意思,都不是理想的传承衣钵的人选。因此,当年见了我,他便格外谨慎,说我身上戾气太重,缺什么仁德之心,因此才不收我的。”
这算是他的黑历史,如今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了。潘小园有点理解武松方才为什么如此执念于“武德”,可是对于周老先生收徒的标准,却也忍不住颇有微词。
“戾气太重,未必就是有罪了,江湖险恶,自己不狠些儿,没的被人算计。至于什么仁德之心,你……你又不是没有。当然,比不上什么学士夫子。但你们混江湖的,又不是修行念佛,别人的拳头打过来,难道还任人欺侮么!”
武松笑道:“我当时也这么想。”
潘小园不依不饶:“现在呢?”
“现在……也这么想。周老先生没收我,也许真的是明智之举。”
潘小园撇嘴。也算是大言不惭。
“所以,你方才说的什么‘武德’……到底是哪些?”
武松犹豫片刻,似乎突然有些脸红,好久才承认:“其实……我也有些记不得了……”
潘小园跺脚。故弄玄虚,早说呢!
“那、那你让我……”
“我背不下那些条条框框,但也许是跟老先生潜移默化了那么些日子,总有个大致的感觉,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本事越大,越是不能任性。”
潘小园想到自己的未来,问一句:“那,本事不大呢?”
武松:“……也不能。”
潘小园心里面摇头。武松本人的任性程度简直突破天际,他这话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难怪周老先生看不上。武松做事,遵循的是自己天生的朴素三观,而不是靠死记硬背下来的做人准则。
她觉得再绕下去就没个头了,安抚似的,笑道:“好好,我明白,就算我学了武功,也不能随意欺侮不如自己的,要扶危济困,要急公好义,不明道理的人要教训,可也不能恃强凌弱、不能为所欲为——武二哥,武师傅,你瞧我这修养,还够格不?”
武松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点点头,“非常够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潘小园心道:“过去读的武侠话本子,满篇都是这种话。”
嘴里甜甜的,说:“还不是每天潜移默化,跟你学的。”
武松大约也知道她在拍马屁,不肯笑太明显,站起来,凳子拉一边,问:“早间孙二娘都教你什么了?白天没看仔细。”
潘小园心花怒放。终于算正式开始了。也立正站好,得意洋洋地就要跟他炫耀:“是那个撩……”
话说一半,卡壳了。总不能跟他说,学的是撩阴手三十八式,专门打你们臭男人特有的要害部位吧!
脸上一热,赶紧悬崖勒马,眼珠子转两转,想换个正常点的武功招式名字。可惜自己脑袋里存货空空,平时在梁山上没少听人切磋武功,真到用的时候,那记忆都不知藏哪儿去了。
还嗫嚅着,武松催她:“不见得这么快就忘了吧!要不给我演一下也成。”
演你个头。她一鼓气,“你没见过孙二娘的武功路子吗?”
“没见过。怎的?”
潘小园张口结舌。在原著那个平行世界里,武松确实似乎和孙二娘交过手——现在想来,可见一点也没有吃亏。
可在自己的记忆里,俩人一见面就是友好状态,他说不定还真不知道孙二娘的底细。
她能怎么办,见武松还十分真诚地等她出手演示,看都不敢看他,恨不得赶紧逃出院子里完事。
想了想,讪讪地说:“你不是说她教的不好吗?我……我已经全忘掉了,脑袋放空,方便学新东西……”
这也是托之前看过的武侠“话本子”之福。英雄无敌的男主初学神功,不就是要把以前的招数“忘记一小半了……”“忘记了一大半……”“现在忘得干干净净了……”然后才能无往不胜么?
武松对她的歪理邪说极度无语,看她又是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儿,眼睛眨巴眨巴的寻求他的肯定,只好不提这茬子事。看看天,刚过了小半刻钟,时间还足够。
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既如此,就先从力气练起。没力气,人家一只手扭上来,你招数越精妙,骨头碎得越快。”
普普通通一句话,作用却如同秘籍的第一句,让潘小园一下子醍醐灌顶。方才孙二娘教她的那些什么撩阴手三十八式,练得挺带劲,但都是建立在对方不还手的基础上的。若是碰上武松这样的对手,根本没机会使出来,甚至眼睛刚刚瞄到目标部位,就得让他反杀了。
但还是有点不服气。为什么萧让就能上“速成班”,自己就一定得从基础打起?再说,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内功秘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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