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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十一月底随军离京之后,王恒之等人一路便往西南去,因着行军路线的缘故,他们与京中的通讯总是不大顺利,待到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便再没收到京中的来信,一直等到了一月多的,将将一个多月都没个音信,王恒之心里自然是免不了有几分焦虑:算算时间,皇后也该生产了,不知皇后如何了?京中如何了?.....晚春,如何了?
这般想着,一连好几日,王恒之都有些忧心,只恨不能回去看看。不过,他生来便是容若冰雪、神仪明秀,面上倒是很能端得住,虽心中忧虑得紧竟也没有旁人能看得出来。
这日,王恒之正在校场查看兵众操练,忽而见着外头来了一个报信的小兵,先是礼了礼,然后便欢喜的道:“王将军,京城来人了,说是新派了监军过来,顺道带了粮草来。”
虽说,作战讲究个“兵马不动,粮草先行”,但此回出兵实是仓促,故而许多粮草也是途经地方,由地方粮仓慢慢补充的,然而越近西南粮草里头的粮草便越少,京中这回补增粮草确是来得很是及时,军中上下因此对着新监军也很有些好感。
王恒之正在看校场的刀枪剑锏等等兵器,听到“京中来人”的时候,心里不觉微微一怔,就连手中的长.枪险些滑落。随即,他便反应过来,随手把长.枪插回远处,长.枪入架时因着这一份力道而不由得发出一声“叮”的声音,左右皆是侧目。
王恒之面色不变,口上徐徐的道:“粮草可是派人点过,押送入库了?”
“是,由何将军吩咐,专派了一队人送入库中。”那报信的小兵喜得很,连声音都显得轻快了起来。
王恒之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垂下眼,状若无意的问道:“京中可有什么消息?或是有什么书信传来?”
这话却是把人给问住了,报信的小兵微微呆了呆,颇有几分惶恐:“小的不知。”顿了顿,他又连忙把自己的来意说明白了,“何将军是令小的来请您过去,今晚他要设宴款待监军以及一众京城来使。”
王恒之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头不由又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焦虑来。好一会儿他才理好自己复杂的心绪,微微颔首,沉声道:“我马上就回去。”
等王恒之策马回了营地,果真看到了京中派来的监军以及诸位来使。这新监军倒也不是旁人,便是当初曾经与王恒之颇有些交情的吴御史。难得见着了个熟人,王恒之不觉生出一丝的轻松又不知怎的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失望来。
不过,吴御史此来也确实是带来了京中的消息来:“......之前,京中生了大事,谁能想到,萧家狼子野心,居然胆敢与周国暗中勾结,连同禁卫军的萧统领和宫中的萧氏,囚禁皇上,企图立大皇子为储,谋朝篡位......好在,陆指挥使和周相早有计较,运筹帷幄,倒是救了陛下出来,这才没叫萧氏阴谋得逞......”
何将军听得倒是心惊,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这萧妃,哦不,萧氏确是罪有应得,可大皇子到底无辜,陛下如今又只此一子......”
吴御史闻言不由一笑,抬眼看了看边上的王恒之,颇有几分意味。随即,他才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转口道:“何将军不知,我从京中来时,皇后娘娘便已诞下嫡子,陛下亲下圣旨,立为东宫,已然昭告天下。想来过不久,你们这儿便也能听到消息了。”
何将军本与王老爷有过一场师生情谊,听到这话颇为王家欢喜,连忙转头对着王恒之举了举酒杯:“这么说来,倒是该给南山敬杯酒了。”
王恒之有心问一问家中以及谢晚春的境况,可如今这般情形却也不好多问私事,只得暂时压下不提,笑着端起酒杯与吴御史、何将军喝了几杯酒。
几盏酒后,吴御史因为年纪渐长便叫人扶着回去歇息了,王恒之不得不又留下与何将军喝了半盏酒,说了半响的闲话,这才起身告辞。
西南夜里本就有些寒凉,更何况是冬雪初融的一月底,山风方才刮过树梢上的残雪,拂面时便如刮骨的冰刀一般刺寒。
王恒之方才从何将军的帐中出来便被那一阵儿的冷风吹得头疼,凉风吹在因为饮过热酒而微显红晕的面上,毫不容情,吹散了酒水带来的热气,冷彻透骨。王恒之倒不是十分在意,修长白皙的细指随意的拢了拢身上披着的鹤氅,然后又抚了抚鸦羽似乌黑的鬓角,觉得精神略好了一些,这才抬步直接往自个儿营帐里头去。
王恒之一贯不喜旁人伺候,军中也不便太过讲究,故而许多事情大多都是亲力亲为。他和守在营帐外的几个兵士略点了点头,自个儿掀了帘子进了营帐。
营帐颇大,因之前王恒之不在的缘故,只有床边烛台上的那支蜡烛点了火,烛光摇曳,光色晕晕,倒是有一大半的地方都浸在灰暗里头。王恒之今日心烦意乱,想着大约也是睡不着,便打算先看一看木案上堆积的案牍,于是先解了鹤氅挂好,然后抬步去点桌案边烛台上插着的那支蜡烛。
也不知蜡烛的烛芯是不是被剪得太短了,王恒之点了好几下都没点着,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换一根蜡烛,便听见着有人从他身后缓步过来,然后,那人刚刚从床边烛台上拔下来的蜡烛替他点了火。
那握着红烛的手丰盈纤美,白腻柔软,摇曳的烛光之下,大约真会有人误以为这是用美玉雕出来的。
而那只手的主人,她手里拿着红烛,昏黄的烛光照在她的面上,就像是无星的朔夜里,月光照在荒野的溪流上,那几乎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
灯下看美人,总是越看越美的。
王恒之却觉得眼前的这个美人十分的可恶,他定定的看着那人,纤长浓密的眼睫一颤也不颤,一时只觉自己身在梦中,许久方才伸手握住那只手,将她手里的蜡烛放在案上,咬着牙道:“你既然来了,怎么不早与我说?”
谢晚春被他那气急败坏又暗藏狂喜的神色给逗得一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从容仰头在他颊边落下一吻:“我原想看看——你入了营帐,掀了被子发现我时的神情。”她的红唇柔软而芬芳,随即便印在了王恒之刚被酒水滋润的的薄唇上,就像是咬糖糕似的轻轻咬了咬,吮吸了一下,“不过,你现在这神情也算是足够了,够我记上半辈子了。”
王恒之颇有几分羞恼,一手搂着她的后腰,一手则是轻轻的在她的屁股上打了一下:“你就不能乖一些!”说着,又有些担心,“怎的忽然就来了?一路上可是辛苦了?”
谢晚春正把头抵在他肩窝的位置上,嗅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享受着他久违的拥抱,便如归巢的倦鸟一般,心里亦是觉出十分的欢喜和安稳。
听到王恒之的问话,谢晚春明眸之中先是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不由自主得眨了眨眼睛,她沉默片刻,随即伸出手用力抱住王恒之,悄悄的凑到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直到面前的人浑身都僵住了,她才略带了点得意的道:“我来,是因为有件事,我想亲自告诉你......”她故意拉长语调,小小的卖了个关子。
王恒之只觉得被她碰过、吹过的皮肤都好似被火烧着一般的灼热滚烫,胸膛里的心脏亦是被那近乎沸腾的血液逼得跳动不休,激烈而又不知疲倦的跳动着。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沙哑,就像弓弦一般崩得紧紧的:“什么事?”
“很好、很好的事,”谢晚春不愿错过王恒之难得的神态变化,特意抬起头,踮着脚去吻他的眼睑、鼻子还有唇,这是温柔并且缠绵的一个吻,待到分开的时候,他们两人甚至都有些微微的喘息。谢晚春的额头抵在王恒之的额上,两人秀挺的鼻尖亦是有意无意的彼此摩挲着,带了无限的柔情和蜜意,直到此时,她才不紧不慢的揭露谜底,“......我们有孩子了,恒之。”
她原是打算好好欣赏欣赏王恒之的面色,可事到临头却忽而莫名的生出一丝罕见的羞赧来,雪玉一般的双颊隐隐透出霞光,不由自主的得垂下眼睫。
那乌黑的睫毛浓密纤长,染了一点细碎而金黄色的柔光,就像是蝶翼一般在她鼻翼下落下淡淡的阴影。
王恒之呆站在原处,简直无法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就在走进营帐之前,他还是满心的焦虑和忧心;见远道而来的谢晚春时,他几乎一刹那就被那种绝大的惊喜给弄得措手不及;然而,当他听到谢晚春的话时,只觉得自己脑中好似有一团又一团的烟花随之爆开。
我们。“砰”,一朵烟花绽在漆黑的夜空中。
有。“砰砰”,接二连三的烟花绽开来,绚丽的颜色仿佛要月光都掩去。
孩子。“砰砰砰”,那一刹那,烟花犹如神迹似的照亮了整个夜空,几乎就像是白昼一般。
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在一瞬间出现又在一瞬间离开,王恒之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没能好好思考,所有的思绪都被那忽如其来的狂喜所淹没。
好一会儿,他才手足无措的把谢晚春搂在怀里,不断得道:“谢谢你,晚春......谢谢你......“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是抱着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谢谢。
谢晚春被他那模样弄得既是欢喜又是无奈,最后只好拉着他去床边坐下,等他冷静下来。
直到一刻钟后,王恒之才稍稍找回一点理智,他转头去看谢晚春:“是,十一月底我离开前的那一晚?”
谢晚春对他眨了眨眼睛,乌黑的瞳仁映着王恒之那张清俊的面孔,她笑了笑,脆生生的应道:“是啊。”
结果话声还未落下,乐极生悲的她直接就被王恒之掀翻在床上,“狠狠”的揍了一顿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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