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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衍之在去康雍宫的路上想了很多。
舅舅穆青自尽未遂的事儿他消息比后宫里还来得早一些,料想穆太后唤他过去也是为了这事,哪怕心里有了底,秦衍之还是有些心虚气短,毕竟,那是他嫡亲的舅舅啊!
所以,等见了穆太后后,他少有的恭敬起来,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很久,生怕被穆太后给迁怒。
哪知道,穆太后也是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嘘寒问暖,寻衣问食,末了感叹一句皇帝长大了,知道以国为重了。两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一直到走到宫门时,秦衍之都丈二摸不着头脑,难道母后请他来后宫就是为了叮嘱他多穿衣吃饭?
远远的一道被夕阳拉长了的阴影从宫门直接斜入殿内,秦衍之踩着那影子一步步走出宫门,脑中还在琢磨事儿,等到回神的时候人已经百步开外了。
他回过头,皱眉看着宫门处跪着的人影。
夕阳的余晖挤成了一条线横在宫墙上,浓重的黑夜即将笼罩整个宫闱,衬托得那黑漆漆的一团显得格外的弱小。对方面对着宫门方向,眼神沉静,背脊挺直,玄青暗纹的四品官服勾勒出单薄的身姿,那细瘦的腰几乎不盈一握。陡峭的春寒刮过,仿若钢刀一般毫不留情的割着人的肌肤,对方的面色越见苍白,脊梁反而比方才更为挺直,像是在无言的抗争着什么。
秦衍之眼睛越瞪越大,脚步从最初犹疑的一步一移到慌慌张张的疾步飞奔,他几乎是整个人扑到了那人身上,前所未有的大力扣着那人的臂弯将对方提了起来:“魏溪,你怎么在这里?”
魏溪抬起头来,也许是跪得太久,被提起的同时,双膝却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反而往下坠去。秦衍之另一只手顺势搂住了她的腰~肢:“你跪了多久了?”
魏溪单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对方心口剧烈的起伏,顿了顿,轻声道:“见过皇上!”
秦衍之气得要跳脚:“你说啊!你什么时辰……”突地,话音顿住了。
在康雍宫时,他的确听到有宫人禀报有臣子求见来着,太后当时是怎么说的?哦,任何人没有皇上重要,让那人候着。于是,那要求候着的人就一直‘候’在了宫门口,等到皇帝出来。若不是他提出还有许多奏折要批阅,太后也不会放他离开,就这样,两母子拉拉杂杂的说了那么久的话,估算下也有大半个时辰,而魏溪,居然就被太后掷在宫外,任由来来去去的宫人们指点嘲笑了半个时辰之久。
皇帝的新晋宠臣被太后丢在宫门口罚跪,这说明了什么?
秦衍之只觉得脸颊红得发烧,前所未有的愤怒从他心底喷薄而出。他总算知晓穆太后为何拉着他说了那么久的闲话,太后这是在给他警告,给魏溪下马威,给穆家长脸啊!
因为皇帝革了穆青的职,因为皇帝没有给外戚穆家留有脸面,因为皇帝不当连面子不给,甚至连里子都要连同那百万两银子给一起夺走!
秦衍之五指成拳,轻手轻脚的放开魏溪,亲自替她整了整衣襟:“你先回朝安殿,让挽袖替你叫白术来看看,朕等会回去。”
魏溪惊诧的张大眼,倏地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做什么?这里是康雍宫,你可别乱来!”
秦衍之拉下她的手,置若罔闻的对旁边胆战心惊的宫女道:“送魏侍诏回前庭,若有怠慢,唯你是问!”松开魏溪,大步回头又迈进了宫门。
不多时,被搀扶走远的魏溪就听到殿内传出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母后就是这样对待朕的有功之臣的?让她在殿外罚跪,让后宫里所有人看她的笑话,让所有人都知道臣子们只效忠于朝廷是不够的,还得讨得了母后您的欢心?否则就会被传唤到后宫,打压、下马威、杀鸡儆猴?”
“皇上!”
“母后是不是忘记,您只是后宫之主,无权惩办朝廷官员?是不是忘记了,您虽然姓穆,可您是秦家的太后?您肯定也不记得,魏溪还有三次救驾之功,她可不是寻常的臣子,在朕的心目中,她对朝廷的功绩等同于太傅!”
“皇上,哀家并没有……”
“母后是不是想要彻底寒了臣子们的心,您一定要他们认为才学不重要,忠诚不重要,重要的是出身?只有穆家的臣子才是朝廷的臣子,只有穆家的人才配得到您的信任,只有穆家人才能在大楚横行无忌,哪怕祸国殃民也无所忌惮!”
“皇上!”穆太后蹭得从凤座上站起来,阻止皇帝愤怒之下的口无遮拦,“哀家只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惩戒而已。”
秦衍之胸膛起伏,冷笑:“母后真是赏罚分明,朕都要感动了。”
穆太后老脸一红,第一次为皇帝的伶牙俐齿感到羞愤,忍不住拍了儿子的臂膀一下,薄怒道:“怎么与哀家说话的呢,没规矩!”
“规矩!”秦衍之冷哼,“规矩就是让母后不分青红皂白为穆家出头吗?母后觉得朕对穆青的处置错了?”
穆太后如何回答?如果真的说错了,那她在朝中的威望,在臣民中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
秦衍之也知道穆太后不会承认,甩开手,冷道:“既然没错,那母后就帮朕提醒一下穆青,限他一个月内将欠银交上来,朕等着这笔银子大用。若是少了一个铜板,那他就不是革职查办这么轻松了,穆家的其他人也别想置身事外!”说罢,抬起脚就大步踏出了宫门,头也不回的急赶去了前庭。
朝安殿偏殿,魏溪自己拿着药膏上了药,白术在一边整理好药箱,嘱咐她:“最近天气还有些冷,跪了那么久,寒气入侵,膝盖会疼上一些时日。你自己记得要用药膏多揉揉,别偷懒,否则日后有你的罪受。”
魏溪怏怏的回他:“知道了!师兄你快回去吧,天都晚了。”
白术把药箱一合,忍不住问她:“太后无缘无故罚你做什么?你现在都不是后宫的宫女了,哪怕是太后宣召,你说外臣不方便入后宫不就得了,还傻乎乎的送去给人虐,你说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啊?”
魏溪叹口气:“师兄啊,太后多大年纪,我又多大年纪,还外臣?别以为我当了侍诏就真的是男人了,不能入后宫这话糊弄谁呢!再说,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罚跪而已,又不是挨了板子,可见太后很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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