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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问话是不能不回的,楚言继续走逢迎路线:“奴婢希望有机会能见到皇上,瞻仰千古一帝的风采。”
“千古一帝?”看来康熙时代还没有这个说法。
“是。皇上的功业彪炳千秋,虽历代明君亦不能相提并论。奴婢曾经听人做诗称赞皇上,”楚言灵机一动,想起一首词来:“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康熙思索片刻,赞道:“好文才!好大的气魄!这诗是谁做的?”
“这个,好像是个姓毛的,名字叫做润之还是什么的。”她是知识产权法的拥护者,打定主意不盗版!
“是江南的文士么?”
皇上,您该不是想找这个作者吧?那可得等上几百年呢,终于明白穿越mm们为什么干脆盗版了。楚言作思索状:“应该不是!他的口音倒象是湖北湖南还是四川贵州云南那一带的,奴婢也不清楚。”范围够大了吧,您就别费这工夫了!
“哦?”康熙看她的目光幽深莫测。
“回皇上,奴婢其实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奴婢在家时,有一天瞒着家里偷偷跑了出去,路过一家茶馆时听见有人吟诗,记住了这下半段。那个人绝不是江南口音,奴婢听着应该是西边什么地方的。又听见有人称他毛兄润之兄,所以猜测他的名字。那人始终背向着奴婢,也没看清长什么样。奴婢是个女儿家,虽然觉得他的诗作得不错,却也没有主动结交的道理。”
“那你如何知道他是在称颂朕呢?”康熙似乎信了她的胡诌。
他当然不是在称颂您了,楚言装作了解地说道:“除了皇上,今朝还有谁能和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相提并列?除了皇上,又有谁敢称英雄?”
“哈哈,”康熙果然受用,笑道:“佟家几时出了你这么个鬼机灵的丫头?”
一段回忆涌上心头,许多年前,曾经发生过相似的对话。也曾经有一个少女,用这样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机智巧妙地回答他的提问。他爱上了那一双眼睛和她的机敏。他把她接进宫里,却只能巴巴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听着她的言谈变得恭敬顺从,看着她原本旺盛的生命逐渐枯萎消亡。
宫里原容不下这样耀眼夺目的生命,康熙注视着眼前的少女,良久不语,心中又悲又喜。
“胤禵,你回去和德妃说一声,就说朕说的,这两个丫头天性活泼,不可太过拘束了她们。”
“是!”十四阿哥大喜,连忙答应。
康熙又叫十三阿哥:“胤祥,你和胤禵,替朕好好照看着她们。”
“是!”十三阿哥躬身答道。
“你们接着练习吧。”康熙象来时一样突然,走了。
楚言和众人一起躬身相送,心里还不敢相信康熙不但放过了她,而且就这么就成了她的大靠山。
傍晚,回到摛藻堂,楚言还在想今天的经历,有了皇上的维护,她在宫里的日子是不是就高枕无忧了呢。
她的房门口放了一个包袱,:“是谁送来的?”
小宫女琴儿正在院子里扫地,回答说:“下午,八爷让人送来的,见姑娘不在,就放在门口了。”
楚言提了一下,不重,会是什么呢?进了屋,放在桌上,解开包袱的结,楚言愣住了。这个好像是一般用来给饭菜保温的棉胎子吧,巴巴地送这玩意儿来,八爷中暑了吗?棉胎子里面又是一层保温的,在里面是一个淡青色的小坛子。坛子居然还有点冰手,难道是——楚言用手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哇!好浓的酸梅味儿。
楚言一下跳了起来,大声叫着:“琴儿,快去!拿一壶凉开水来。快点!”
琴儿不知出了什么事,忙扔了扫把,跑过来:“姑娘,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快去拿一壶凉开水,再拿几个杯子或者碗来,我请你们喝好东西。”楚言捧着那个坛子,笑眯眯。
琴儿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拿来了水和几个碗。楚言将坛子里的酸梅汤兑了一点水,先倒出三碗,剩下的又分了五份。让琴儿拿了两碗去给怀湘和采萱,又把院子里另外几个人叫进来,让他们将那五份拿去分了:“要嫌酸,就加点儿糖。”
虽然只有一小碗,可大夏天的能喝上冰镇酸梅汤,在他们可是奢侈的享受,小太监刘禄张华和小宫女绣绣素儿琴儿都是欢天喜地。
楚言把那个空了的坛子涮干净,正要放回去原样包裹好了,却发现原来坛子底下还压了一张字条,拿起一看,只有两个字:“楚言”。
字迹就像那个人,温和秀气,看起来没有什么个性。楚言想起他温和甚至有点纵容却又带有压力的目光,好像看见她正站在对面,温柔地呼唤着“楚言”,突然脸就热了起来。
一连几天,八爷都会让人给她送点东西来,而且绝对是吃吃喝喝的东西,可见八爷对她之了解。是她喜欢的就多留一些,不喜欢的就少留一些,剩下的往两位上司那里送点,再有余就让那几个太监宫女分了。托八爷的福,她的群众关系搞好了许多。怀湘采萱身为才女,还要讲究一下矜持。琴儿他们本来年轻,城府不深,原来听说了楚言一点事,以为必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儿,心存畏惧,没想到楚言身份不凡却没有架子,比怀湘采萱还要好伺候,出手又大方,渐渐地在她面前也少了拘束,有说有笑,一旦她有什么吩咐,自是尽心竭力,比对怀湘采萱还要殷勤几分。
还有那个莲香,偷了空也会来帮她收拾屋子。莲香看着粗笨,其实心细,先前照顾了她几天,多少知道一些她的癖好,做事倒比小宫女更合她的意。楚言也就由了她去,前两日,她的月钱下来,她手头还有佟家送进来的百多两银票,自然不把那一两月钱放在心上,索性给了莲香,让她送回家给她娘买些好吃的。莲香自是感激涕零。
这天,八爷送来了一小包茶叶,打开一看,居然是洞庭君山金针。当年她爸爸从死神手里拉回了一个老干部,人家送了一两金针,爸爸宝贝得什么似的。据说君山的金针银毫十分有名,银毫还罢了,这金针产量极少,十分难得。楚言想了想,终是舍不得送人。
有了好茶叶,就想用什么水来煮,以前看书见过古人用成年雨水梅花上落的雪之类的,想来这年头不知污染为何物,这些天然降水都是好的。她现在有大把时间,也不妨附庸风雅一回,旧年的雨水雪水没有,这个季节露水倒是多的很。
好不容易,她的作息习惯也给调了过来,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第二天,楚言起了个大早,略略收拾了一下,就跑到御花园里采集露水。
经了一夜的露水,所有的植物在清晨都分外精神,有些花瓣间还含有露水,如梨花带雨美人垂泪楚楚可怜。这沾了花粉带了花香的露水烹起茶来,应该是别有一番风味吧。
楚言小心地将花间的露水收集进带来的小碗中,半天才攒个碗底,这事儿还真不是人干的。眼看太阳已经升起,楚言着急起来,要等这水煮茶,怕不要等到明年了。她心里不耐烦,手上也就不再小心,几下就把一朵玫瑰给扯烂了,紫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了地上。剩下几片还挂在花萼上,也被她扯下扔进了小碗。
“住手!”身后一声暴喝。
呃?她又被抓住了!她前儿还琢磨呢,上回被皇上抓了包,下一次还能跑出个比皇上更大的不成,没想到这下就来了。
来的是个老太监,嗯,长得还有点象《大长今》里面的尚膳大人,只是应该温和的一张脸狰狞地扭作了一团,正指了她,命身后几个年轻的太监:“去!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拉下去,给我狠狠地打!”
楚言大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她冒犯了皇上阿哥,都能没事儿,不过弄坏一朵花,反倒要挨打?
眼看两个太监气势汹汹地堵了过来,楚言吓坏了,扯着嗓子大喊起来:“皇上!十三爷,十四爷,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啦!救命!救命!”
那两个太监听见她喊出了皇上,倒是犹豫了,不知她到底是多大的来头。那个老太监却不管,下着令:“把她的嘴给我堵上,狠狠地打!”
楚言发现那两人的犹豫,倒是有了一点信心,向后退了两步,一手叉腰,柳眉倒竖,阴冷地说:“你们哪一个不怕死,只管上来!回头让本姑娘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楚言向后一靠的瞬间,又有无数花瓣共化春泥去了。那个老太监又惊又气,指着楚言几乎说不清话来:“你,你,你——”
“想问我是谁?实话告诉你,本小姐是摛藻堂的掌书女官,十三爷十四爷的至交好友,皇上的——”呃,她算皇上的什么?
楚言这厢正琢磨着该搬出多大的来头,才能免去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皮肉之灾。那个老太监反倒镇定下来,有点惊喜地问:“你就是摛藻堂新来那个姓佟的女官?”
“没错!”看来这个佟姓还真是她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百试百灵的护身符。
“佟格格!”老太监上前两步,眼角带了两行老泪,就要过来拉她。
这个,他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楚言摸不透他是敌是友,本能地又要往后退,身边的玫瑰又落下一阵花瓣雨。
老太监惊得魂飞魄散,倒是止住了来势,口中叫着:“格格,小心!莫要伤了那花!”
意识到这株玫瑰是他的死门,楚言有恃无恐起来:“你们给我退后十步!不,一百步!要不然——”
“格格莫急!我这就让他们退下。”老太监不等她说完,摆摆手,一干人等当真向后退去。
楚言等他们退出一个安全距离,才离开那株玫瑰,走到一个有利的位置。她的短跑成绩不算太差,这个身体的运动能力似乎也不错,而且她从来不穿那种碍事的花盆底,就算他们翻脸追上来,她抢先跑进摛藻堂不是问题,更保险的是去找十三阿哥他们。向东跑,出了御花园不远就是阿哥们住的地方,这会儿,不知他们是不是上课去了。
楚言警惕的注视下,老太监略躬了躬身,客气地说:“老奴无礼,惊了格格大驾,请格格息怒!”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言也客气地笑了笑:“公公言重了。楚言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哪里敢称格格?”
简单一句话,好像惹起了老太监的伤心事,垂下泪来:“如果孝懿皇后还在,格格又怎么会屈尊去那摛藻堂?”
楚言听出点味儿来了,敢情这位是孝懿皇后跟前的老人,连摛藻堂女官的位子都没放在眼里。
“请问,公公可是见过孝懿皇后?”
“岂止见过!自从十五年,孝懿皇后入宫,老奴就被皇上派过去伺候,直到二十八年,皇后娘娘她——”老太监泣不成声。奇怪的是,她身后的几位中居然也有人跟着垂泪。太夸张了吧!
楚言最见不得这个,一时间到忘了对方先前要“狠狠地打”她,忙柔声安慰:“公公,请不要伤心,别惊了孝懿皇后在天之灵。”
老太监用袖子拭了拭泪,赧颜道:“是老奴失态了!老奴今日突然见到了格格,不由想起了孝懿皇后。老奴初见主子时,主子也是格格现在这么大呢。”
楚言心中一动,莫非康熙也是因为这个,才愿意袒护她?
“公公是孝懿皇后跟前的老人,是楚言失礼了,”楚言脸上带笑,礼貌地躬了躬身:“但是,还是请公公不要再提格格两字,楚言如今只是一介女官,若是被人听见公公私下如此称呼,恐怕对公公对楚言,都是不利。”
老太监在宫里当了几十年的差,又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忙道:“姑娘说得是!老奴一时动情,反倒失察了。姑娘日后直接唤老奴何七便是。”
原来那何七如今是宫里专管种植花草的太监头子,经手着御花园和慈宁宫花园两处的所有花木。何七让手下众人去干活,自己拉了楚言躲到一边,聊起天来。
楚言冷眼旁观,这位何七倒还像是个本分人,对孝懿皇后和佟家也像是真感情。孝懿皇后去世十多年后的今天,楚言这么个远房亲戚,居然还能享受着她的余泽,在她这棵大树下乘着凉。对于这个孝懿皇后,楚言不是不好奇的。
孝懿皇后,也正是何其津津乐道的话题。楚言略略提了个头,他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孝懿皇后是如何进的宫,如何不过几个月就封了贵妃,再后来又如何封的皇贵妃,自孝昭皇后去世,如何成为宫里事实的皇后,皇上如何喜爱她信任她,却因为孝诚孝昭两位皇后相继去世,担心自己克妻而多年不敢册封她为皇后,直到她病重,皇上才请太皇太后旨意,立她为后,又在她死后如何伤心,罢朝五日云云。在何七口中,这位孝懿皇后简直就是贤良淑德贞洁娴静的代名词,妇德妇言妇工妇容的典型,端庄大方亲切和蔼豁达大度的化身。
楚言心中却升起了疑云,孝懿如果真是这样一位女子,应该很适应皇宫里的生活,又有着康熙的疼宠,怎么会没活到三十岁就死了呢。她在宫中有着无上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有人给她气受,康熙虽然嫔妃众多,她仍占据了最重要的地位,而且她并不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她唯一可能遗憾的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子女。她和康熙的血缘太近,与其生出个痴呆残疾的孩子,倒不如不生。而这一点,康熙也替她想到了,所以才会把四阿哥交给她抚养,她对这个养子也是视如己出。孝懿皇后,她快活么?
看到何七愕然的表情,楚言才发现她竟然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主子她应该是快活的吧!老奴在她身边十多年,从来没听她抱怨过一句。”何七有点迟疑地说。
从不抱怨!她首先是克己的吧!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满都压抑在心中,最终不能负荷了吧!为了成为一名贤后,她失去了自己,最后只能带着满腹的辛酸,抑郁而终。历史上,这样贤能的皇后,并不只她一个啊,至少她是带着荣耀死去的。在她的身后,还有皇帝的追思,这些个忠心仆人的怀念,已经算是好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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