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千衢10【万更】(2/2)
他忍不住松手过去接了过来。
苏听溪笑起来,嘴角的弧度盈着满足。她这么轻易满足。
他也喝了一口,这澄明的液体滚过舌尖,竟也没有想象的难以下咽。
“好喝么?”她眨巴着眼睛,殷切的看着他。
江年锦被她盯得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之后仓促点了头。
她不依不饶“是比你的那些名酒佳酿还要好喝么?”
江年锦皱着眉头,她有些反常,这反常刺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这会儿的苏听溪像一个摇摇欲坠的水晶球,他若是不顺着她,她就会碎裂,而他不想看到她那样。
他按了一下眉心,明明已经不耐,却还得好言的答“是。”
她冷嗤了一下,挪开了目光。
“骗子。”她说,说罢就仰头喝尽了瓶中的酒。
“嘶。”江年锦抽了口凉气,这火气腾的蹿了上来。
“明明吃不了路边摊,明明适应不了这一切,为什么你要假装……你要假装和我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听溪按着头心,脑袋似要炸开了的疼,视线模糊的看不出周遭的景,唯有莫向远清俊的脸在她的眼前乱晃。
是的,是莫向远。
听溪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遇到莫向远,是在学校的图书馆。
她是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学生,每天捧着一大摞书楼上楼下的奔走。那绵薄的报酬几乎是她一个月的开销。
遇到莫向远的那一天她正被月事折磨,两条腿虚软的随时都会打弯儿,她咬着牙想要坚持到闭馆。
怀里那堆书飞出去的时候莫向远正站在她的面前,他的手里捏着一本半开的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视线。
听溪说了句不好意思立马蹲下去捡,他没有说话,只是跟着蹲下来帮忙捡。那微凉的指尖触到她的皮肤,好似触了电。
母亲说,手指凉的人性子也是凉薄的,她当时没信,而现在,悔不当初。
莫向远站起来的时候顺势接过了她手里所有的书。
他问“这要放哪儿?”
她说“我自己来。”
他皱了眉头“你脸色不好。”
那便是初遇,至今仍不敢相忘的初遇,他怕是忘了吧。
事隔几天之后,莫向远又出现在了听溪的面前,那天阳光很好,熙熙攘攘的穿透书架的落在他的身上,她终于有机会看清楚了他,清俊的面庞凝着谦和的笑,茶色的眸子温润如水。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听溪以为,就是如此那般了。
她说“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谢谢。”
他摇头“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从那天开始他们一起勤工俭学,生活因为他的出现不再阴雨连连,他是她破晓而来的一道光,带给她温暖与希望。
后来交往,他从来不开口说起自己的事情。听溪先入为主,以为他的家庭与自己的一样贫瘠没有谈资。
却不料,原来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她自以为是的相像。
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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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锦沉了一下嘴角。
假装?他装的是有多明显,才能惹得她忽然这样?伤心不似伤心,失望更甚失望。
他不傻,知道苏听溪这样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心里的那簇火苗失控似的燃得更旺。
他看着苏听溪抬手将额前的发往后一捋,那白皙的额头盈了光像是通透的玉。她低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两边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在哭,哭声却是那么小。
连眼泪都流的不肆意的女人,过的得有多压抑?
江年锦踢开凳子往她边上一站。
“起来。”他说。
听溪没动,哭声更大了些。
“苏听溪,起来!”他扶着额头叉着腰,已经不少人正往这边看过来了。
可能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抬起了头揉着眼睛看他,她的眸子里蒙了一层水雾。那憨态的神情看着,显然已经醉了。
“去哪儿?”她问。
“带你回家。”
“家?那是什么……”
“你醉了。”江年锦上前一步,俯身握住她的双臂,想要将她带起来。
“我没有醉,我也没有家,你放开我,我哪儿也不去。”她边闹边挣扎着。
江年锦眉心疼的厉害,这苏听溪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玩儿他的吧,怎么就净冲他瞎折腾了。他二话不说,双手环拢将她擒进自己的怀里,一把提了起来。
“你干什么你?”她还不气馁的乱动。
那头的老板娘甩下了手里的抹布飞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江年锦许久才问“先生你哪位?你看着不像是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怎样才算这里的人?
江年锦的目光凌厉的一扫,他不像这里的人那谁像?苏听溪这样穿着宽大运动衫发着酒疯的女人么?
老板娘被江年锦这样生生的看了一眼,语塞许久才战战兢兢的再次开口“先生,我不是说你是坏人。我就是问问,这苏小姐刚搬来也不久,我们和她都不是很熟悉,就更别说是她身边的人了。或许,你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江年锦还没来得及说话,这苏听溪倒是先接过了话。她转过身来看着江年锦,那冰凉的小手忽然抬起来,覆住了江年锦的左半边脸,她轻轻的摩挲着,像是抚着珍宝一样。
江年锦的瞳孔慢慢收紧,他眯着眼藏住了眼里危险的讯息。
苏听溪也在看着他,雾里看花的那种看法。
“是啊,他是我的男朋友。”她对着老板娘呢喃。
江年锦“嗤”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算笑了。
她倒好,真是什么便宜都让她给占去了,也不问问他是不是同意。
“你是吗?”老板娘侧过头来犹疑的问。
“当然是。”江年锦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回答,在巴黎警署更高层次的关系都瞎扯过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次。他搂紧了苏听溪,没好气的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两个女人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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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听溪跌跌撞撞的带路,愣是不愿意让他来扶,喝了点酒胆子肥了力气也大了不少,江年锦无奈只能在旁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东倒西歪的样子惹出他一身的细汗却也没有法子治她。
走到门口的时候,苏听溪才乖顺的停了下来,她扶着门板转过身来看着江年锦。
“钥匙。”她的手往江年锦的面前一摊。
“什么钥匙?”
“我们家的钥匙啊。”她理直气壮的。
我们……家……
江年锦心里有一个地方化开了,明知她是酒醉了胡说的,可是血管里乱窜的火气瞬间平息了不少。
“钥匙不是在你身上吗?”他瞪着她,眼神却是温和的。
她胡乱的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怎么会在我身上,我们家的钥匙不是一直都放你身上的吗?”
江年锦觉出异样,恶狠狠的问“苏听溪,我是谁?”
她很配合的凑过来,鼻尖几乎都要贴上他的下巴,江年锦往后退了一步,她又站在原地仔细端详了许久,忽然如醍醐灌顶,身子一缩“你不是江年锦吗?”
江年锦?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出他的名字,让他听来倒也不别扭,不别扭的就是可以接受的。
江年锦扬了下嘴角,为她还能认出他来忍下了她的无礼。
“钥匙还在我身上吗?”他问。
她立马摇了摇头,伸手从自己的裤袋里翻出了门钥匙。
好像在喊出他的名字的一刹那,她的酒就全醒了。
“江先生,你怎么在这里?”她四下张望了一眼,看清楚这是站在自家门口之后更为惊讶。
江年锦记得,这个问题她在喝醉之前也问过他,看来这会儿是全忘了。
他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只是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听溪回神,开了门又侧身闪到一边请他先进去。
这一来一回之间她完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江年锦看了一眼她规规矩矩的模样,忽然觉得还是刚刚直呼其名的苏听溪更可爱些。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她的屋子。
这个小的他都打不开手脚的地方,却无端的显出温馨来。
鼻尖凝着清甜的味道,入目皆是暖色,没什么特别的主饰,却处处都是惊喜。
江年锦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沙发上。
听溪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陷进自己青草绿的沙发里,不搭调的她都想笑。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她这座小庙一下子容了两尊大佛,还一尊比一尊更重量级。
“想喝点什么?”听溪扶着墙垣进去,人是清醒了,头却还是晕得很。
江年锦扫了一眼茶几上的那两个杯子,那是她来不及收拾的。
“陈尔冬来过?”
“你怎么知道?”听溪一惊。
“除了她,谁还喝这样陈旧的茶。”江年锦语气淡淡的,不是不屑,情绪难辨。
听溪弯腰整理,那杯底露出的茶叶泡过之后就变了颜色,没想到这样,江年锦还能判断出来这是陈尔冬的喜好。
看来,江年锦和陈尔冬的关系,的确也如传闻而言,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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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锦只要了一杯水,其实连水都没有想要,是苏听溪秉着热情的待客之道非要给他倒的。
她端着水杯摇摇晃晃的从厨房出来,没走两步路就把杯子里的水全都洒在了他的身上。
苏听溪惊得张大了嘴巴似乎连仅存的醉意都散了。
江年锦死命的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嘴边的脏话是忍了又忍才给咽回去的。
真是见了个鬼了。
苏听溪回神,立马揪了几张纸巾扑过来,江年锦的那句“走开我自己来”都没有机会说出口,就一下子就被她按倒在了沙发上。
她顾不上他鄙夷的神色,小手胡乱的在他胸前擦拭,那温水还是渗透了衣物触到了他的皮肤。湿哒哒的真是难受。
更让他觉得不适的,是她竟然靠他那么近。
鼻尖的馨香乱窜,身上的血液也跟着乱窜。
“苏听溪你给我让开。”江年锦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吼出声。
听溪吓得松了手,手里白花花的纸巾簌簌的落了他一身,江年锦起身掸了掸。
脚边的那张请帖就这样的落进他的视线里,一模一样的,他也有一张。
“你还是想去?”他忽然敛了情绪问她。
没头没尾的,听溪愣了一下,直到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张搅乱了她一天情绪的请帖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可是她却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想去,是想见他。不想去,是不想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江年锦看着她眸子里的那簇小火苗又这样毫无征兆的熄灭了,他忽然觉得没意思。
这个女人情绪起伏都自成一派,而他最不喜欢超出他掌控的一切。云辉说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太没有安全感。
切,就普云辉这货还敢跟他谈安全感?
江年锦一言不发,转身就想往门口走。
“等一下。”苏听溪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还想干什么?”江年锦眉心里滚着一团火。
“外面风凉,你这样出去会着凉的。”听溪说着,蹬着拖鞋就往那个奶白色的小小衣柜前跑,“我给你找件衣服。”
江年锦压根不想理会她,就她这样的身子骨,衣柜里还能有他能穿上的衣服?
他往前走了几步。
她的衣柜门也打开了。
江年锦的目光扫过去,那素淡的衣柜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黑色大衣,夹挂在那些小巧的精致的女人衣服里,显出几分大气也显出几分温情。
他的脚步顿住了,见过了风风雨雨也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
苏听溪踮着脚尖将他的大衣取下来,拢在臂弯里朝他跑过来。
“喏。”她的手往前一递。
江年锦低头,那纤瘦的胳膊,像是随时都会被这大衣给压弯了。
“本来就是你的。”怕他不接似的,她又补了一句。
江年锦嘴角一沉,伸手把大衣攥了过来披在自己的身上。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又扫了一眼地上的请帖,对她说“我明天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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