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存不易(2/2)
乱哄哄地一片,挤满人的大铺瞬间动起来,吵吵嚷嚷骂骂咧咧,这个踩了他一脚,那个撞了他一下。但是没人停下来计较,嘴里骂着,手上全在到处找衣服,甚至有人光着身子跳下大铺,向外面跑去。
微弱暗淡的烛光疯狂地震动,照在白灰糊的墙上,显出密密麻麻的纷乱惊慌的人影。
杜嫣一皱眉,大喊:“都醒醒!出事啦!”喊着也跳下大铺套上鞋子。
不必她喊,大刀等人也早已被惊醒,纷纷披上衣服起身。
“怎么回事?”杜嫣大声问。
“官府抓人来啦,快跑!”小猴子抱起大猴子,匆匆回答一声。
“咚”地一声,房梁一震,是重物闷击的声音。
“奶奶的!后门锁啦!”
“什么!”
“前门被堵啦!”
“他娘的,怎么搞的!”
“忘八蛋!”
“后门反锁咧!”
······
一切不过转眼之间,七嘴八舌地乱哄哄,杜嫣甚至还没听清楚大家都说的什么,就听见大刀沉声道:“都让开。”
“砰!”
“噼呲!”
烛光一抖,房梁上簌簌地落下一层尘灰。大刀一脚踢在原本被一堆杂物盖着的一扇小门上,那门直接被踹出了个打洞。杜嫣不由退了一步,忽然想到,她之前竟没发现这里还有个后门。
念头还没闪过,一群人欢呼一声呼啦啦地涌去,却又忽然站住,一半惊呼咽进嘴里——透过大洞,只见外面密密麻麻地站着举着火把身着差役服饰的人,个个腰挎弯刀,脚蹬皂靴,面色冷肃。
众人面色一变,转身就要往前门跑,尚未转身,又是一队差役呼喝着呼啦啦地涌进来,将前门堵了个严实。
耳边响起众人绝望的哭嚎的声音,乱糟糟。事情发生的太快,杜嫣见多了觥筹交错一团和气里的笑里藏刀,也见识过鬼戎刺客疯狂而无人性的疯狂屠杀,却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只见大刀一脸凝重,二斧头上青筋暴起,算盘面如土色,小猴子紧紧抱着大猴子,马老三用身子挡着马丫头,马丫头身后躲着书呆子。
“怎么回事?”杜嫣站在大刀身后,再一次轻声问道。
大刀扭头看了杜嫣一眼,沉声道:“小兄弟,是我们拖累你了。官府来查名证了,没有名证的统统会被抓做劳役。一会儿你拿着你的名证,跟书生去衙门里备个案,就走吧。”
杜嫣瞳孔一缩,她想起来了。十年以前,朝廷颁布过一项法令,所有没有名证、不在本县的人,皆视为流民。所有流民,一律遣回原籍或者充军充役。当然,执行过程中,大多数人是忽略前一种做法的。
这是由于两次北伐之战,导致人口锐减,又因为为了维持神天中禁四大朝廷直属军队和各个亲王世家私军,大批征丁造成民夫劳役人数不足,然而朝廷几度扩建京城、修建平江防御工事、豳和府城防体系、重霄行宫、广南别宫等皆需大批劳力。
本朝重农,同心时代、兴业时代两朝皆有严令,无朝廷不可抗因素,禁止大批超额强行征集百姓服役,以误农工。景帝更是将其写入了《大宁律例》,成为历代帝王臣工不敢碰触的禁忌。但是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活人尚且如此,何况一纸律例这样的死物?因而就有人钻了空子,不能强迫百姓服役,那么流民,总行吧?流民,无证无凭,暴徒逃犯逃兵混杂,不算良民百姓。
名证此物,本是宁景帝与景裕皇后为了方便户籍管理,在码内阁与官府的合力下,为所有百姓,不论男女贵贱,三岁时皆发一铜质名牌,上印姓名、生月、籍贯信息,作为一生的身份凭证。码内阁解散之后,此事交由官府承担。翻云时代之时弊端逐渐显露,打造名证耗铜甚多,而民间有不少人偷偷铸铜为器,朝廷铜储量骤减,再难承担庞大的铜支出。锦绣太后下令,废除人手一证,改为凡出本县者,上报各府州,交铜钱五十文,两月后自向本县领名证。
交的钱数每朝都会有起伏,南宁这些年已经涨到了四百文,因而不少外出的贫民为了节省下这一笔开支而忽略了这个东西。毕竟,除了应试,求官,诉讼,行商等要跟官府打交道的地方,没人会细查这个东西。而若是遇上逃荒逃难,就更不会办了。
所以,名证这个东西,倒成了个能区分高低贵贱的东西。有名证就是有身份的良民,没有就是流民贱民,就这么简单。没身份的流民贱民,自然可以充作苦役。也因此,朝廷把办名证得费用越调越高,既能敛财,又能征丁,两全其美。
而这样的大驿店,向来是走南闯北的穷人们聚集的地方,官府来抓,自然是一抓一个准。
杜嫣几下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一叹,低声道:“大哥,我没有名证。”
“你没有?”大刀一讶,瞧着杜微一身气度,不像是贫户出身。
“嗯。”
杜嫣的名证,本来是有的。鄢霁给她办了一个,就是刻着“杜箐”的那块儿。只是落在苏府里了。
大刀面色一沉,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来,反手悄悄扣进杜嫣手里,低声道:“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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