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1/2)
内城右军第一厢位西南,有八坊,宜秋门便是位于该厢。宜秋门旁的南园里有一简素居所,前有小花圃,两小童种菜其中。房舍四周皆高槐古柳,一似山居,颇有野趣。
有一白衣公子着常服、顶蓆帽,过浚仪桥,沿河缓步往南园来。
春日迟迟、鸟鸣啾啾,融融的日光穿过纷杂的枝桠游移到那白衣公子的蓆帽上,照亮了帽檐下那张霜雪一般苍白素净的面孔。他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长眉斜飞、薄唇紧抿,眼底仿若大海巨浸、含蓄深远,又好似隐有决胜千里的肃杀之意。
这人一袭白衣萧索,在融融的春光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南园的书房里有一青衣男子临窗看书,他年约三十许,生得丰神俊朗、气度高华。修长的手指闲闲地翻阅着书卷,他好似是看到了什么,面上竟是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有惠风畅畅吹进疏窗,夹着前园花圃里新翻的泥土味和春日里暖融融的阳光的味道。这风儿分明就是吹面不寒,可那男子的身子似是孱弱到了极点,竟是低低地咳嗽出声。
听见了里边的声音,外头迅速地响起了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只见一个高挑美丽的少女抱了一件披风推门进来。她快步走到书案前亲手为那男子盖上披风,然后目光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的书卷上扫过。
那是今次科举的时文集,被那男子反反复复阅览并面露欣慰喜悦之色的文章正是今科二甲第四十七名潘氏昭昭的殿试文章。
沈东珠微微垂下了眼眸,潘昭昭乃是他故人之女。
她一直都知道的,自从很多年前起先生就常常挂念着北边的一个小姑娘。他会费尽心机寻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派人乔装给她送了去。小时候就送吹叫儿、千千车、虾须糖,还有磨喝乐、绢孩儿,后来又多了好些胭脂和绢花,还有珍贵非常的蔷薇水……
她在父亲的漠视和母亲的厌憎里长大,薛先生是世间最温柔的男子,她想要独占他的温柔。
即使是已经知道了潘昭昭的身份,即使是知晓先生甚至从来不曾见过她,可是心中依然会克制不住地嫉恨。
沈东珠压下心中的情绪,转而扬起明媚的笑脸嗔怪道:“先生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今日只穿了这么少,还在窗前看了这么久的书。”她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去拨弄炭盆里的火星,将炭火拨弄得旺了一些。
薛简看着少女忙碌的身影低声道:“东珠,你不必做这些事情……”
“我喜欢做这些!”沈东珠起身笑道。
见她这般坚持,薛简也着实拿他没有办法,转而放下手中的书卷对她道:“你过来。”
沈东珠缓步上前,在他跟前站定,只听他淡淡开口道:“近来可有好好练字?莫要做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荒废了学业。”
照顾他、陪伴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沈东珠目光低垂没有说话。
薛简低低叹了一声,将书案上的镇尺放在宣纸上,然后似是踌躇思考了一番,这才挥毫写下了一篇书帖来。
宣纸上的字圆转流动,又仿佛是刻意压制了天性中的肆意奔流而变换为一种较为适合女子书写的字体。薛简放下手中的狼毫,待墨迹干透后方才移开镇尺将那副字递给沈东珠。
“回自己的书房去好好练字,莫要做这些下仆的事情了。”
沈东珠咬了咬嘴唇闷闷道:“我就要在这里练字。”
薛简闻言似是有些无奈,但终于还是妥协了,低声道:“罢了,你且叫采桑再添了一张桌案来,就在这里练罢。”
孰料沈东珠却是步步紧逼,她并没有出去叫那采桑,反而径自就挨着薛简的轮椅站好了,然后附身拿起了方才他用过的狼毫。那笔杆上还残存着微微的暖意,是他掌心的温度。沈东珠只觉得心头一颤,鼻尖隐有酸涩之意,几欲落下泪来。
他身上有好闻的草药味,隐隐带了几分苦涩,更多的却是清朗好闻的气息。
两人一坐一站,谁都没有说话。这时候,外边采桑的声音响起:“先生,阮公子来了。”
薛简侧头看了少女一眼,沈东珠似有一些不忿,沉着脸出去了。
阮熙进门的时候正迎面碰上那沈东珠,他目光含笑看向薛简,开口道:“打搅先生红袖添香的兴致了。”
“莫要胡言,”薛简道,“我这般残破的身子……”他顿了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东西拿到了吗?”
阮熙步调闲适地在这间书房里走了几步,目光落在方才薛简细细翻阅的书卷上,然后看见了潘昭昭的名字。阮熙眉峰一挑,然后伸手那过那书卷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他一边看还一边品评出声:“啧啧啧,这蠢丫头吃仙药了吗?”
薛简微一皱眉,他自然是知晓阮家同昭昭祖母那一桩旧事的,他还记得少年时的阮熙一直都将家族覆灭的原因归咎于他祖父的执迷不悟,他自然也是不喜那个令他祖父头脑昏聩的红颜祸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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