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2/2)
原本大长公主殿下面色淡淡,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第一篇策论。底下的官员们大气都不敢喘,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及至翻到了第二篇卷子,大长公主殿下才看了第一面,就展演笑道:“好文!好文!合本宫之意!”
底下胡子花白的史大人动作隐蔽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既为写下第二篇策论的考生高兴,又有些替第一篇策论的考生感到惋惜。事实上,昨日他批阅到第一篇策论的时候,觉得其观点精妙无比,虽则后文稍显苍白无力,可也不失为一篇好文。
可是,竟然叫他遇上了这样一个劲敌。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在第二篇那样文采斐然的华章之下,第一篇文章难免就显得浅薄而空洞了。
时也,命也。
而后的殿试也是顺利进行,今科杏榜揭晓。令世人瞩目的是,由大长公主特许参加科举的十名女学生中竟有五人及第。
其中,名次最高的乃是赵子孟赵大人的嫡妹赵子婳,位列二甲第八名。其后乃是王璧君,她出身王家,自幼才名赫赫,位列二甲第二十三名。再后一个则是潘昭昭,位列二甲第四十七名。接下来再后一位乃是蔡氏芷璇,位列二甲第九十一名。最后一个则是刘陵,位列二甲第九十七名。
五个女学生竟然全部都中了进士!
昭昭高兴之余不由得想起了刘陵,她才华满腹但终究年纪尚小,所以只得了末名。原本刘陵因为对本次科考没有完全的把握害怕不小心只得了个同进士的名次对仕途不利,可下一次科举却要等到三年以后了。因而她咬了咬牙还是迎难而上了,总算结果不负人愿,恰好挤进了二甲最后一名。
科举张榜自是几家欢喜家家愁,却说虞府却是有人恼羞成怒地摔坏了书房里所有的笔墨砚台。
“不可能!怎么会是三甲!”虞湛厉声尖叫。
一旁的几个小厮吓得瑟瑟发抖,这当头谁也不敢去触少爷的霉头。却在此时,书房外边有禀报声响起:“二少爷,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虞湛闻言更是面色苍白。
如夫人,同进士。呵呵,这个“同”字简直比耻辱还耻辱。三甲同进士又如何能与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相比呢?而他,竟是三甲第一名。
虞湛如同游魂一般向父亲的书房里走去,路上碰见了父亲新近宠爱的一个姨娘,一想到眼前这就是一个卑贱的让人看不起的如夫人,他不由得心中痛苦羞恼。他也不记得迷迷糊糊中是否有人与他委婉地说过他学识上有漏洞,最好应当下一科再考。当时听到他是愤慨的,但是过耳即忘。可是现在,他真恨不得时光回转他可以重来。
“逆子!”刚一进门就有杯盏摔过来,上首坐着怒气冲冲的父亲和暗自垂泪的母亲。
虞湛腿一软就这么跪下了,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山什么风流才子的形象,眼泪鼻涕一齐流了下来。
虞老爷见儿子形容悲惨,原本预备的责骂之言一时也讲不出来了。他只颓然坐到了位子上,口中喃喃道:“尽快同赵家小姐完婚。”
“爹!”虞湛不甘地望向父亲,想起那日在贡院之时自己的愚蠢行径,他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一旁的虞夫人听到赵府的婚事面上似是有些耻辱和纠结,口中喃喃什么“不安分”、“小蹄子”什么的话,也听不清楚。
就在此时,书房门口有管家来报:“老、老爷,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虞夫人心中烦闷不已,便开口尖声呵斥道。
管家见屋内情形就知不好,他额头上冷汗直冒,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回禀老爷,回禀夫人,回禀……二少爷……”
虞老爷道:“有话快说。”
“是成国公府赵家……”管家身子佝偻在一起,颤颤巍巍地说:“赵家的人来退亲了,还说……”
虞湛虽则一直不喜欢木讷寡言内心高傲的赵子婳,私下里还同未婚妻的庶姐赵子妤有来往,可是他却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退亲。难道不是应该由他们虞家提出来吗?
“还说什么?”虞湛低低开口问道。
管家悄悄抬头看了二少爷一眼,心中暗自思量着不知道二少爷是否知道如今府外的那些风言风语。他战战兢兢地小声复述赵家人的话:“他们说……他们说赵府的嫡小姐不嫁庸才。”
“庸才……”虞湛又哭又笑:“哈哈,我是庸才。哈哈哈……我是庸才!”
京城里五名女学生进士及第一事自是引来了许多关注,五份试卷连同今科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的卷子一道被张贴在了贡院之外展览以示公平。滞留京城的落第举子们都伫立榜下细细研读了那五份卷子,都是心服口服。
据说有一个白发老翁在榜下盘桓了三日,待得知那二甲第九十七名的刘陵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时,哀叹着自己痴长数十岁,竟是一事无成。那老翁自此豁然开朗不再汲汲于名利,仰天大笑而去。
今日那二甲第八名的大才女赵子婳竟然直接遣了人去虞家退婚了,此事一出自是掀起千层浪。
原本女子这般行径少不得会引来众多非议然后声名尽毁,可是这一次舆论竟是天翻地覆。
原来当日会试卷子全部批阅完毕后众人拆名时发觉那篇令大长公主拍案叫绝的文章竟是一女子所作,而另一篇被衬到泥里去的居然恰是这女子的未婚夫所作。未婚夫妻,这也就说得通为何观点如此相近了。可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竟是这女子更有才华,当日在场的官员无不心中惊奇。
不得不说八卦乃是人之天性,当日回府后年轻的胡大人就在闺房内将这个趣事告诉了新婚不久的小娇妻。那胡夫人是个碎嘴的,将这件事情憋了好久险些憋出了毛病来。直到殿试过后杏榜公布了她才叽里呱啦同交好的夫人太太们说了。
可以想见不单单只有胡大人胡夫人这一家八婆,另外几个文官家里虽则有着清流的名声,可到底也是凡人。如此,不多时,两篇策论之事便满城皆知了。而后来赵府退亲这一出则更是添了一把火,使那同进士虞湛彻底带上了庸才的帽子。
虞湛待得知了自己的前未婚妻赵子婳竟然考了二甲第八名后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自此便彻彻底底地颓丧了下去,终日借酒消愁。
一日,他一个人在小酒馆里喝得醉醺醺的,迷迷糊糊中竟然又梦见了仙子姐姐。仿佛是一年前,还是这样子的一个小酒馆里,他的未婚妻赵子婳竟然从街便的窗子外看见了自己,然后款款走了过来。
她穿着月白色的裙子,学识渊博、温柔可人。她同自己探讨学问,还委婉地劝说他不要执迷于考据之学。他们还探讨了王荆公的学识政术……
虞湛从梦中醒来时早已泪洒衣襟,心中满满都是怅惘和苦痛。原来,子婳就是他梦中的仙子。可他竟是瞎了眼!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什么叫做错把珍珠当鱼目,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而另一边子婳却是不知虞湛的所思所想,她正忙着协理外宾之事呢。
因为近来辽国许王耶律宁要携皇妹耶律大奥野前来大祈议亲,与此同时,西夏皇室以及大理段氏也会遣使者来京,所以这阵子鸿胪寺十分忙碌。于是,大长公主殿下便派遣了赵子婳、王璧君、潘昭昭三人暂往鸿胪寺任职。
子婳自从退亲之后就将虞湛完完全全地抛到脑后去了,她此时正和昭昭一道听王璧君讲那辽国公主耶律大奥野的事情呢。
辽国公主今年二十有二,依然待字闺中,此次汴京之行也有寻觅夫婿的意思。这大奥野据说乃是北辽第一美女,但是辽国竟是无人敢娶。
据传大奥野公主年轻时候曾爱上过一个汉人书生,可是天祚帝如何能够同意爱女下嫁?于是,天祚帝便出了难题戏耍那个书生。辽人以狼为图腾,天祚帝晚年残暴嗜血,曾大兴土木建斗兽场,携妃妾观看囚徒罪犯与野狼搏斗取乐。
天祚帝命人在斗兽场内放置了两个帐篷命那书生作出选择,其中一个帐篷里关着沉睡的野狼,一旦将它唤醒便是一场腥风血雨。而另一个帐篷里则是辽国皇宫里最美丽的宫女,若是选中了这个帐篷,则书生可以带着宫女远走高飞。
“一个是生门,一个是死门,大奥野公主自是知道哪个是哪个,”王璧君将异国的陈年往事娓娓道来,“书生向公主求助,你们猜骄横跋扈、唯我独尊的公主最后给书生指了哪一个?”
子婳听得兴致勃勃,积极地猜测道:“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许他人染指,我猜公主指了野狼所在的帐篷。”
王璧君笑而不语,转头笑问昭昭道:“你呢?你猜哪个?”
“啊?”昭昭却是有些不在状态,因为她忽然想起来了,上辈子的时候辽国的大奥野公主也来了汴京,后来嫁与了崇义侯府的三公子,张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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