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仲秋(1)(2/2)
“今日是家宴,娘娘不是说过陛下不太喜欢妃嫔们打扮的太过浓丽华贵吗?”
“哦?”慕晚眨了眨眼睛,渐渐想起了自己是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正是那次春猎结束回宫半月后,永安三十五年四月十六,她入宫满一年,也是她的生辰。那时宫里宫外都盛传陛下如何宠爱贵妃娘娘,钟衍要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自然而然要将她的生辰过的万分隆重。
现在想来,那时自己整日被困于各路人马的阴谋诡计之中,钟衍真是出了不少力。
然自己将那次生辰记得那般清晰,倒不是因为它的隆重亦或是招人嫉恨,而是那日丢的脸忒大,至今难以忘怀罢了。
彼时夜色初临,晚风习习,琼浆玉露花香四溢,掩在夜色下的树枝上挂着鲜红的丝绦,高台之上华灯初上,丝竹声声,台阶上铺着珊瑚印花红毯,两旁陈列着八角的琉璃宫灯,她穿着华丽的贵妃朝服,于众人惊羡的目光中,由回雪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钟衍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负手立在高台之上,明亮的灯火将他的身形照射的更加颀长,目若朗星,眉如墨画,眸光深邃,唇边衔着清淡浅笑。
她不经意的抬眸,便再也移不开眼。即使他穿着那般耀眼的龙袍,身后灯火璀璨,可她还是觉得视线里蓦地落进了花间雪,明月光,明亮至极。
他唇边似有若无的清淡浅笑仿佛能摄人心魄,瞧着他那副高高在上波澜不惊的样子,慕晚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坠落绝情崖之时,他紧紧拥着她,惊慌失措的说,小晚,你吓死我了。
她怀着必死的心跳下去,从未想过还能活下来。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一年,已磨去了她所有乐观的幻想,可就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时,他奋不顾身的跳了下来。
那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夕阳迸射,乾坤颠覆,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渐虚无,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眉他的眼,他在风中翩跹的白衣,还有那句慌乱颤抖的,小晚,你吓死我了。
因为想的太过入迷,身上层层叠叠的华服又太过累赘,眼看着就要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她的左脚缠住了逶迤的裙摆,一个趔趄,连回雪都未来得及反应,没有一点预兆,她就那么于众目睽睽之下摔在了钟衍脚边。
幸好楚国的大臣素养较好,此情此景,竟未有一人发笑,倒是一致的响起了一片吸气的声音。
她趴在地上越想越觉得丢人,眼前忽然伸过来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扶住那手掌起来,而是赶紧又将脑袋往广袖中埋了埋。
那时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自拔的喜欢上了钟衍。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轻笑,她能感觉到他渐渐俯下了身,因为鼻息边的清雅药香愈发浓郁,钟衍的声音破天荒带着隐忍的笑意,而不是淡漠的清冷,他言道:“好了,快起来。”
她又将脑袋往后缩了缩。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暖意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肩膀,钟衍一手握着她的肩,一手揽着她的腰,硬是将她半抱半拽了起来,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捞,迫使她下意识地攥住了钟衍的衣襟,灯火阑珊之中,他的眉眼亮亮的,让她想起了七夕晚上在葡萄藤下看到的漫天繁星。
扶着她站稳后,钟衍一边替她整理衣衫,一边问道:“可有摔伤?”
慕晚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没有。”
钟衍瞥她一眼,墨瞳中溢满了无奈笑意,替她整理好衣衫后很自然的扣住她的手,牵着她向前走去。她怔怔的瞧着二人十指紧扣的手,耳边飘来他清润的声音,“以后不要穿这样的衣裙了。”
她呆愣愣的应了句好,后来回过神,才想到陛下原来不喜欢这样太过华丽的衣裙,再后来就在绿萝她们捯饬自己时特意安置过一次。
这些琐碎的事,她们还记得,可是很多事,钟衍已经不记得了。
反正近日众人的重点也不会再聚在自己身上,慕晚靠在榻上,忽然觉得很疲倦,“不必了,我不想再折腾一遍了,就这样吧。”
绿萝和绫兰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不再多言,噤声退到了一旁。
慕晚才闭上眼眸,就听见殿外有争吵声——说是争吵,实则只有少女委屈愤怒的质问,对方自始至终只有疏离而冰冷的两个字,“放手。”
待听清是涵香与慕玄在闹腾后,慕晚又往贵妃榻里缩了缩,争吵声很快便停了,紧随其后的是涵香哭哭啼啼的呜咽声,因为开着窗户,声音很是清晰。这样的事情自那日慕晚与慕玄彻夜醉酒之后经常发生,长乐殿众人都已见惯不惯了,刚开始还会有人凑上去安慰,时日多了连安慰的人都没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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