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剑(1/2)
旌旗半卷,戈影泛寒。
“嗒嗒”的马蹄声,惊醒了沉睡的边陲小镇。
许多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在残垣断壁间探出头来,看到马上骑士的服饰,原本惶惑不安的眼神,渐渐的变成了担忧。
一个年少的将军,一手挽着马缰,一手紧握着腰间的剑柄,冷眼看着这些衣不蔽体的灾民。他冰冷的目光在这些遭了兵祸的边民身上扫过,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忧色,仿佛知道他们担忧什么一般,大手一挥,当先纵骑出了这个小镇。他身后是一万精骑,一个个神情坚毅,目露凶光。
出了小镇,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纵马跑到少年将军的跟前,稍稍施礼,落后少年将军一个身位,随其而行。“将军,再往前五十里就是北原镇,出了北原,就是胡人的地界了。等到了那边,一定要狠狠的干他们,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别没事就来招惹咱们。”
少年将军望向远方,好一会儿才道:“王胡子,打胡人,你的刀一定要比你的嘴厉害才行。”
大胡子壮汉憨厚的一笑,“将军放心,老王的刀还没喝够血,利着呢。”
少年将军瞥了他一眼,幽冷的眸子多了一点暖意。“王胡子,这次出征嫂夫人有没有什么嘱咐?”
大胡子怔了怔,半晌才讪讪一笑,“俺从军快十年了,差不多年年征战,婆娘早就习惯了。每次俺出征,她就给俺做些好吃的,从来也不说啥,就是送俺出门的时候,靠在门框上说句‘俺等你回来’,乡下婆娘,能嘱咐啥。”
年少的将军听罢,不无羡慕的看了一眼这个憨厚勇武的汉子,他大概还不懂得,一句‘俺等你回来’,满载了多少的情思和挂念,又是多么重的的许诺。连年的厮杀征战,平添了多少倚门盼郎归的妇人,又有多少女人日里夜里魂牵梦系的情人,埋骨在大漠塞外。他们流血,她们流泪。染血的是碧草黄沙,湿透的是布枕纱巾。
年少的将军目光游离飘向远方,神思却回到了他出征前。
庭院幽幽,一株花树下,一个白衣少女静静站在那里。她容颜俏丽无双,风姿淡雅出尘,即便满树繁花似锦,也掩不了她半分风华,不论谁看向这里,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也只能看到她。那株花树,只是点缀,可有可无。
她是将军的恋人,他来看她,是因为他又要出征远行。他走近她,在花树另一边停下,眸光深沉,欲言又止。白衣少女看到了他,似嗔还怨的轻轻一叹,让他的心跟着颤动。“你又要出征了,是吗?”声音娇脆婉转,幽怜可人。
将军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他很无奈,因为他答应她要去看几天后的花会,可是他只能失约了,军情紧急,由不得他。
白衣少女又是轻声一叹,可是这次却不似先前幽怨,仿佛松了一口气,她缓步走到将军跟前,取出一个剑穗递给将军,剑穗编的精巧漂亮,上面还挂着一块环形玉扣。“喏,这是以前答应送你的。”
将军伸手接过,看着这精美的剑穗,欲言又止。白衣少女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淡淡说道:“东西既给了你,便是你的,如何处理,就是你的事了。如果不喜欢,可以丢掉。反正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不再相干。”
将军闻言一惊,虎目瞪圆,死死盯着这娇美少女,心里剧颤不已。她语气虽轻,可里面的决绝之意,他听的清楚,听的真切。“为什么?”他只是来和恋人告别,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回来,却没想到,恋人却要和他决断。
白衣少女看了他左手一眼,那只手青筋暴起,紧紧握着一把剑。然后转目去看那满树的娇花,似是解释,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你喜欢舞剑弯弓,我喜欢抚琴唱诗。你喜欢跨骑纵横,我喜欢花径漫步。你喜欢铁血厮杀,我喜欢轻歌曼舞......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何必纠缠。”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我想找个人陪我看春去秋来花开花谢,看云卷云舒雨落雪飘,白天执手看风景如画,晚上挑灯读诗词歌赋,而不是什么兵书战册,那些我不懂,也不想懂……”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了他手中紧握的剑,“你知道吗!有多少次我都想问你,你是更爱你手中的剑,还是更爱我?因为你时刻紧握着的,从来不是我的手,而是那把冰冷的剑。”
将军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剑,“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次归来,我会告诉你答案。”
白衣少女素手一挥,“不用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前几日司马公子的父亲来提亲了,父母同意,我也允了。从此以后,你我相见莫相问,擦肩如路人。”说完转身,任由一颗泪从眼角滑落,却不去擦拭。
“为什么!”将军一声怒吼,利剑出鞘,花落纷飞,枝断干折。他怒火中烧,剑尖却无力的垂向地面。
白衣少女因这声怒吼,也是轻轻一颤,可是却没有回头,既有抉择,便不回眸,她孱弱的身子里,心却硬如磐石,她的声音变的清冷,在花雨里飘荡,“我想要的他有你没有,我想做的他能陪你不能。”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将军依然痴立在树下。任漫天的红粉,将他的征衣沾染。最后,他看了看那精美的剑穗,然后将它挂在了花树梢,然后大步离开。
不是不想留念,只是他紧握在手的是杀人之剑,不需要那些精美的点缀,而且此去,他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归路。
终于到了北原镇,这里已遭血洗,比上一个镇子更惨烈。放目望去,已然看不到一个活人。将军看到这一切,双目赤红,死死握着手中的剑,说不出一句话来。
胡人连年犯边,一次比一次过分,近年来,竟然嚣张的奔进了都城附近。最近时,距都城不过数十里,对胡人而言,那不过是半日的奔袭而已。若这血淋淋的一幕,在都城上演,那该有多少人惨死在胡刀铁骑之下?
一念至此,将军将剑握的更紧了。都城只能任由花开花谢,而不能允许有半滴血染。
将军勒缰住马,兵士们也都停了下来。将军指了指墙角一具无头的女尸,她裸露的躯体让人不敢直视。又指了指街角的一个襁褓,只见血肉模糊,不见其他。然后冷冷问道:“告诉我,你们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没有人开口,连马都忘记了嘶鸣,上万人,死寂一片,在风中飘荡的是肃杀之气。将军只是轻轻说了句“他们在问,‘谁能保护我们?’”然后提缰纵马,当先冲向塞外。他的身后,只有远比惊雷的马蹄声。“嗒嗒嗒!”
数日后,一队衣衫褴褛,满身污血的骑士出现在一个小部落外。他们虽衣衫不整,但精神矍铄。
当先一人,正是怒而杀出塞外的年轻将军。或许是胡人太过猖狂,也许是他们习惯了在自己的地盘上无人敢欺。所以连日来,将军所率的队伍,虽有厮杀,但都是些胡人零散的骑兵,最多的一队,不过千人。都被复仇的铁骑碾落成尘,这世界或许是公平的,杀人者总有被杀的时候。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远远望着那忙碌的人们,将军感觉回到了家乡,祥和安宁。他们虽是胡人,但这一刻,他们与自己的国人没有什么不同。将军长吸了一口气,将剑缓缓抽出,高高举起,用力挥下。
刀剑划破了祥和,哭喊绞碎了安宁。将军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但他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看着一个又一个归来的牧人倒下,一个又一个人在期待晚饭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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