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春花秋月难割舍,你是我乱世笙歌(2/2)
白唯贤,我是程鸢禾,我是程鸢禾啊!你忘得太彻底,留着那个照片有什么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都想不起我,我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是义无反顾的岔了进来,这条路荆棘丛生,是我活该。
我听到客厅的门响,冯锦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来,“唯贤,对不起。”
我扭头透过门缝去看,白唯贤抱着她,跪坐在门口,她在他怀里,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全都贴在他身上,嘤嘤的啜泣声一点一点蔓延开,黑色的长发如同绸缎般散落在他胸口,真美,即使冯锦没有我的明艳,没有我的年轻,却比我纯洁,她还怀过白唯贤的孩子,他欣喜若狂,而我,他说,我怎么会让一个妓、女怀上我的孩子,谁知道那是谁得种。
“唯贤,别怪我,我不走了,我以后都在莞城,我为你生孩子,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我不离开了。”
白唯贤搂着她,不停的喊着小锦,那柔情当真对我连千分之一都没有,我伫立在一门之隔的客房,泪雾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多年前的白唯贤,一身白色的绸衣,明亮的眼睛盯着我,俯身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岛共围亡。
“程鸢禾,你是叫程鸢禾么?程爷爷的孙女?”
我坐在地上,拿着半块虾酱馍馍,被烈日晒红的脸蛋挂着脏脏的泥土。
“是。”
他笑着蹲在我面前,轻轻抹去我脸上的污秽,“还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
他把我抱起来,“我是白府的人,我跟你爷爷学过刻葫芦,唯贤哥哥,记住了么。”
我记住了,记到了如今。
我将我手里的虾酱馍馍递到他嘴边,“唯贤哥哥,我的午饭,给你吃。”
他似乎眼圈红了,“这是你的午饭。”
我点头,他咬了一口,艰难的咽下去,“以后唯贤哥哥给你买吃的。”
母亲从院子里出来,拿着扫帚,恭敬的喊了他一声白二少爷,他点头回了句程夫人,母亲走过来将我从他怀里接过去,“怎么这样不懂事,弄脏了白二少爷的衣服。”
我固执的将我手里的馍馍给他,“唯贤哥哥,给你吃。”
他看着我,抹了抹眼睛,“程爷爷给白府做管家,几十年兢兢业业,是二姨娘贼喊捉贼,我一定还程爷爷一个公道。”
母亲摇头,“他不肯再回去做工,白府人多嘴杂,他那个岁数也承受不住了,清者自清,让时间证明吧,现在日子紧巴巴,可过得踏实,再没人给我们程家白眼了。”
白唯贤从口袋里摸出来不少钱,塞在我手里,母亲说着这怎么可以,就要还回去,他固执的躲开,“应该的,这是白家欠你们的,这还远远不够。”
母亲为难的接下,让我说谢谢唯贤哥哥,他摸了摸我的脸,“竟然还有长的这样漂亮的丫头。”
他定定的看着我,“以后我叫你鸢鸢,只有我可以这样叫你。”
我望着他的眼睛,咯咯笑着。
那一年我三岁,白唯贤十四岁。
——留住你一面,画在我心间,谁也拿不走,初见的画面,哪怕是岁月,篡改我红颜,你还是昔日,多情的少年。
之后他总来找我,每次都拿着肉饺子、鸡腿或者海鲜馍馍,我咬一口就藏在口袋里,他问我藏起来干什么,我说回去给母亲吃,她每天洗衣做饭那么累,却只喝粥,把好的给我父亲,我要给她吃。
白唯贤搂着我,带我去镇上看杂耍,给我买面具和糖人,带我在冗长的胡同和小巷里放风筝,骑着二八的自行车,载着我沿着河畔的土坝一直往前走。
我在他的保护和陪伴下,三岁、四岁到五岁,他说我早慧,我说那是什么,他不语,指着徐家大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鸢鸢,等你十六岁,我娶你进门。”
我听母亲讲过,一些古镇的小门小户,在七八十年代,十四五岁就可以定亲了,我说唯贤哥哥我喜欢你,他就笑着摸我额头,说好。
记忆里唯一一次他在我面前失落,就是他父亲爱上了那个戏子,在那个戏子死了之后,再不肯踏进他母亲的房间一步,只因他母亲最先把这事说出去的,他就恨透了。
白唯贤抱着我,我坐在他腿上,那年,他已经开始长些轻轻的胡须。
“鸢鸢,为什么有钱的大户,还可以三妻四妾,现在不是不允许了么,我母亲坐在房间里哭,我看了好心酸。”
我不懂,我只是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他忽然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静静的望着我,“鸢鸢,我来日不会要三妻四妾。”
他牵着我,一直往前跑,我搬着他坐过的榆木小凳子,在后面吃力的追着,他说鸢鸢快点,唯贤哥哥带你去刻树。
他将他的名字刻在阜城城南那条乌江下流的小河畔旁边一颗梧桐树上,乌棕色的树干,被他拿刻刀刻得哗哗往下掉细屑,他又递给我,让我刻下鸢鸢,这字他从我三岁便教我,我还因为一度学不会找我母亲哭诉,说名字太难写了,这么繁琐,学了很久,我才终于连一笔都不差的还能娟秀的写下来,而在我学会鸢鸢这字之前,我早就因为不停的看,为会写了白唯贤三个字。
他看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轻轻摸着,“鸢鸢,你的名字真好看。”
我们坐在那里待了许久,从夕阳西下到静夜阑珊,他靠着树干,搂着我,眯着眼睡过去。
我笑着抬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亲他,不懂那刻骨铭心的爱情,,我只知道,我喜欢唯贤哥哥。
那棵树,正能遥望整座阜城。
——转几座城,过几次门,虚掷青春。 8(.*)笔88±,o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小小的我傻傻等。
我跟着父母亲离开阜城,他也恰好在转一年跟着白家一起迁到了莞城,白府的宅子,曾是阜城最气势恢宏奢华气派的,在他们举家迁往他乡后,短短一年,便破败得不像样子。
白家老爷子去世了,白唯贤的父亲也因为相思成疾酗酒醉死了,白唯贤的母亲日复一日的抄经书,将一整本佛经抄完后,也安详的离世了,白家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两个短命,一个痴情,一个纨绔,另外两个,也都平淡嫁人不知所踪,曾经风光无限,阜城第一名门,就这般埋没在了岁月长河里,我曾回去那一次,还特意路过过白府,门前的石狮子不知被谁连地拔起搬走了,只留下两个凹凸不平的坑,大门紧锁,扒着门缝能瞧见里面和昔年无二,只是安静得寥寥冷清。
一队几十人之众到阜城参观的外省旅行社,还在门前拍照留念,导游指着那上面悬挂的“白公馆”三字,笑呵呵的讲解着,“阜城乃至全省最大的老宅就是白公馆,号称阜城第一名门,更是响当当的望族,始建于1916年,占地相当于四个四合院的面积,内设门堂东西南北四所,内宅二十七间,戏台两个,鼓楼一个,花园三处,据坊间宅楼设计师傅说,号称第一民宅的天津石家大院也是仿照白公馆所建,可见白公馆当年极尽奢华风光,曾传承三代,白老将军,南省立下战功赫赫,他便是这白公馆的第一任主人,之后传给他的儿子,改行做了商人,最后又传给白老将军的孙子,也是在这一代,白府达到了空前富庶,可忽然消失,也在当年引起了不小的争议,白公馆在历经岁月百年洗礼后现已成为录入在案的国内非物质a级文化遗产,北平解放后,白公馆正式更名为白府,于1991年人去楼空,政府征集后决定在2002年起开始对外参展开放。”
耳边是导游没完没了的讲解,我面无表情的走下台阶,躲过那些拍照留念攀岩围墙的游客,落寞的湮入一侧的深巷里,这条深巷,白唯贤骑车栽我走过太多次,那深巷围墙的里面,就是白府的花园,他曾偷偷带我进去过,为我摘了一朵海棠花,他给我戴在鬓间,笑得温润如玉,“海棠配鸢鸢,人间绝色。”
我不知白府的人为何要迁离阜城,也许就是因为那个戏子,白唯贤的父亲不愿在这里停留一天,那种明明可以厮守最后却生死相望的痛大抵让他崩溃了,白府风光了近百年,终于在九十年代初,成为了一处空宅,令人唏嘘。
如果白府还在,如果我从不曾离开阜城,那么现在白府的主人,就是第四代的白唯贤,也是否实现了当年的承诺,他娶我进门,大红喜袍八抬大轿,从大杂院一路浩浩荡荡的抬到这里,周围围观了那么多人,他站在门前笑得一如当年温润如玉,我蒙着盖头,成为这里的夫人,守着白家百年基业,从青丝红颜到白发苍苍,可惜我们还是错过了,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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