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章 狱中文会(1/2)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成三法司。位于宣武门里街西侧的阜财坊中。整条胡同里,都是三个衙门的官衙。都察院便在胡同的东侧。
三月十三日傍晚,贾环带着长随钱槐步行前来,进到都察院后的监狱里。熟门熟路。他当年进来过。
以贾环在周朝官场的资历、人脉,就算墙倒众人推,进入监狱探望山长并不会有问题。
夕阳渐渐的落山。都察院的监牢窗口中,光线渐渐的黯淡下来。张安博牢房附近的牢房中。被关押的张承剑、叶鸿云、公孙亮、江讲郎、吴讲郎都静坐在铁栅栏前。
明日便是行刑的日期。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山长提议举办一次文会,就如同当年在书院里!当年,每到新春,书院必定举办文会,选拔书院中最优秀的弟子,以为院首!
众人赞同。
贾环没有哭,只是眼睛红着,心中情绪激荡。将酒杯、食盒一一的分别放在山长、叶先生、大师兄、张承剑他们面前。他充当的是当日童子的工作。他这些天早来探望过。
山长宽厚的一笑。张承剑带着苦笑。叶先生态度淡然。公孙师兄洒脱。众人神态不一。
罗向阳,卫阳,乔如松纷纷坐在牢房的走道上。纪澄,易俊杰站在门口侍立。
一切都充满了仪式感!仿佛,大家都在京城西郊妙峰山下的闻道书院西南角的曲水院中!那里,山林起伏,竹林如涛,有溪水潺潺,风景如画。
山长主持文会。他在狱中近两个月,气色不佳。七十六岁的老者须发皆白,衣衫半旧。他环视着众人,微微一笑,朗声徐徐的道:“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为乐事。
夫人之一生,如沧海一粟,须臾而逝!人固有一死,何必哀叹哉!今日文会,以此时心境为题,畅所欲言,直面生死!”
大师兄公孙亮坐在铁栅栏前,洒脱的一笑,道:“老师,弟子先来!”大师兄当仁不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公孙亮高声吟诵道:“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我闻道书院自二十余年前创办,至今则北直隶生员、举人占有三分之一。今遭此难。我以此句为叹!”
语出屈子的离骚。白话文:众女嫉妒我的容貌,就散布谣言说我善淫!引申义是:别的大臣嫉妒我的才能,在楚王面前说我的坏话!
公孙龙此句,是认为闻道书院为天下书院之首,木秀于林,被人所中伤,引起天子猜忌,而导致书院被查封,被毁!
事情经过可以是理解成这样的!宋溥搞文字狱嘛!但,真实原因,未必是书院独秀之故。但,可以看出大师兄对书院独占鳌头的自信、骄傲!
大师兄文人风骨,不肯逃生。他内心中,还是有不满的!屈子此句,究竟有没有暗中讽刺楚王不昏庸呢?
山长笑一笑,坦然的道:“文约,此事非你所想的那样。是我上书劝谏天子,以至于连累诸位君子!外头有御史上奏章,辱骂者有之,称赞者有之。
辱骂者且不论。赞许者有人称我为国朝文人的脊梁。我想我并不是。文人、大儒?什么是?所谓的文人风骨,外圆内方!要妥协总能有借口圆过去。可我是不成的。
圣人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吏。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我恐怕为第一类人。咱们这些人,除却子玉,都是质朴君子。”
监牢中响起微微的笑声。有一些苦涩的笑声!
贾环揉揉发红的眼睛,道:“山长强解圣人之意。弟子能如何辩解?”
叶鸿云温和的一笑,接过话头,道:“子玉昔日可是巧舌如簧啊!”又道:“山长不必愧疚。我等从未责怪山长。书院与山长,本为一体。”不能书院享受山长的庇护时,就理所当然。而山长出事时,就嫌弃受到山长的牵连。这岂是读书人所为?
公孙亮、江讲郎、吴讲郎纷纷点头。
叶鸿云再道:“文约提起离骚,我亦想引用一句。自书院创办起,我便在书院里教授弟子。今日书院查封,我心无所求。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保持清白节于“直道”,这本为古代圣贤所称赞!
叶先生的意思是,书院无罪!
山长点点头,举杯与众人饮一杯,看向胖乎乎的长子,目光慈爱,道:“伯苗陷于此地,做何感叹?”
张承剑是秀才,多年追随在父亲身边处理事务,并没有在书院中读书。这时,苦笑一声,“爹,我不想死啊!可是,那有弃父而走的道理?”
背弃父亲逃走,他还算是个人吗?他父亲陷落在监狱里,他愿意以身相替。但雍治天子不吃这悲情牌,将他一起下狱论斩!
张承剑说的情真而意切。怕死,却不得不死。狱中文会的气氛有些悲壮!
张安博长叹,道:“痴儿!”
贾环用力的抿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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