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2）

意外来得太快，左亭和罗密欧一时都愣住了。直到通知又重复了一遍，并强调“具体事宜请到拟甲训练场询问”，才回过神来。

来不及奇怪那三人怎么会凑在一起，左亭先惊讶道：“对战堂为什么要增设救援活动？难道不怕被救者的家属抗议吗？”

“对战堂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以前早有过先例了。偷跑现象刚刚出现时，对战堂只是给予警告，见屡禁不止才改成取消资格，但还是有人屡教不改。一怒之下，他们索性把救援改成公共活动，从心理上给予违规者惩罚。记得你报名时签的协议吧？里面可是有相应条款的。就连赌盘也将由救援结果决定。”

记起协议里的确有“若乙方违反以上规定，甲方有权予以法律范围内允许的处罚”，左亭点了点头。

罗密欧又感叹道：“这招还真够狠的。取消资格就取消吧，那些偷跑的家伙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抱着侥幸心罢了。但取消之后，早就定位地点的对战堂却不把你带出探险区域，就把你晾在那里当成件战利品，鼓励其他人勇往直前。时不时还在全星系直播里发条配照信息，说什么‘失踪人员体征指数正常但面色苍白，显然十分害怕，急需勇士安慰’，脸都丢光了好吗。更可怕的是最后救援成功时，还要上大特写和采访。以前的几次救援里，那些偷跑者到了这个环节都是一副恨不得直接死掉的表情。这条规定出来以后，乱来的人立刻少了九成九。”

是够狠的，也不知是谁想出的点子。救援结束后，这些偷跑者估计得找心理医生来挽救他们过于宽广的心理阴影面积。

不过，理解归理解，左亭对这种明知故犯的人完全同情不起来，“任务能换么？我可不想救那三个家伙。话说回来，他们怎么会一起违规，难道是龙之介认了天凉王破当老乡？”

罗密欧立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好奇地问道：“你似乎也讨厌龙之介？”

“‘也’？看来我们想法一样。”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左亭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问这人的详细来历。

“简而言之，是个在研究古怪东西的奇葩，心胸狭隘，个性偏执。”罗密欧说道，“我们老师在社会讨论课上提过这个人，说他以前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社科研究员。最近几个月却非常活跃，四处发表寻找大和魂之类的演讲，似乎是拉到了不菲的赞助。”

左亭关注点稍微跑偏了一下：“社会讨论课？难道不该是历史课吗？”

“开玩笑，课时有限，历史老师只会说真正的大家。至于龙之介，老师是拿他当自我推广个人形象的例子来讲的。这么一说你也该明白，他的学术水准有多么糟糕。”

说话间，罗密欧顺手到终端查了查龙之介的详细资料，顿时啧啧有声：“原来他还发生过演讲时向给予善意建议的观众动手的丑闻，看来比我们老师所说的还要小肚鸡肠。如果我们在救援行动时真遇见了他，一定会被报复。”

左亭皱眉。救援目标都是他没好感的人，但积分翻倍却是个不小的诱惑。如果参与活动，赌盘的事就不用愁了。

而且他出门必需要人陪同，诚如广播里所说，一个月后父母老师都未必有空。即使能腾出时间，他也不好意思为了同一件事一再麻烦他们。

思忖片刻，他觉得自己这次过来只是为了长见识加熟悉规则，并不指望能一举斩获排行前三。下海后大可不必参加救援，待上个把小时，清理下官方事先设好的路障、捉几个预放的猎物，捞点积分混上排行榜末尾就走人。既达到了目的，又不用去管那几个讨厌的家伙，不也挺好的。

他把自己的打算和罗密欧说了下，后者先是赞同，然后又摇头：“我比你早来一天，多少有拟甲操作的经验。但你连碰都没碰过，能行吗？”

“最近有超级高手指导我训练，还有凯恩陪我过招。有这些基础打底，我想应该不成问题。”想到乔传授自己的技巧，左亭自信地说道。

“好吧，那么现在我们先去训练场试试拟甲，如果没问题就下海。届时我先带你到附近的海底，等你上岸以后我再探索更深的地方。”罗密欧说。

他们交谈的功夫，训练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参与者也有家长，全都是听到公告后赶来的，正围着工作人员七嘴八舌地询问抗议。和场内循环播放规则的广播声混合在一起，比早市还要喧哗。

两人进入场地后被吵得头晕，原本还想同工作人员再确认下，现在见挤不进人堆，索性先去看拟甲。左亭一边走一边分神听广播，重新温习了一遍报名时就看过的规则。

海下探险区域由对战堂选定并布置，这次安排在长约五公里，宽约四公里的部分东京遗迹内。成员们只被允许在这个范围内活动，其他地方都是禁区。尤其是被海洋流推送到附近的福岛遗迹，更是禁区中的禁区。

虽然数百年过去，经过不断治理，西元时期发生过核泄露事故的福岛各项指数均已达标，不存在危险。但由于当年的泄露对附近生态环境影响颇深。为了避免破坏该处生态圈，对战堂再三强调，让参与者不要擅自离开固定区域。一旦违规，将扣除积分。

对战堂已在指定区域内设下了形形色.色的路障，并提前投放了一批形似海洋生物的机械产品。无论是破障或捕捉，均要用拟甲进行。拟甲所带的积分软件会根据具体情况进行评分，并同步排行榜。

不过，由于担心偷跑者已经泄露地图，所以此次清理路障的积分将大幅度降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之相反的是，机械动物多投放吧三倍，捕猎积分不但翻倍还有提高。

整个活动将持续48小时，拟甲内会配备足够的食物清水。

除了这些老规矩，对战堂还多了一条新提示：公平起见，参与者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决定要不要下海。一旦超时，就只能等一个月后再来了。

蓝星的平均精神力等级不高，只有b级，没法常做机甲训练。这次参加活动的绝大多数人都没碰过真正的战斗机甲或拟甲，这也意味着他们没有能力参与救援，所以才有不少人大声抗议。

众人的不满让左亭对乔的传授越发感激。他突然想到，如果在探险时挑选一件别致的东西做为礼物，肯定更具有纪念意义。对，就这么办。

做出决定的同时，两人也走到了拟甲停放区，罗密欧带他去看那两具特地被小心翼翼挪到最里面的拟甲。

左亭沿途好奇地伸手挨个摸过去，发现这些甲具果然没有辜负那个拟字。虽然也是由金属铸造，但手感却比网络上百分百同步实物的战斗机甲差远了，完全是老式轿车与飞行器的区别。

他不禁问道：“拟甲有多高？”

“两米。”

得，就连身高都拼不过机甲，完全就是个山寨货。

左亭正挑剔间，想要收回的手忽然碰到了一具极有质感、几乎可以媲美机甲的东西。

那手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又摸了几下，甚至还敲了敲外壳。从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到悭然有声的清响，完全和机甲一模一样！

“怎么了？”注意到朋友的异样，罗密欧也停下了脚步。回头打量一番那具拟甲，奇怪道：“这是最丑的一具拟甲，虽然个头最高，但外表跟个大鹅蛋似的。你不会真挑中它了吧？”

鹅蛋？左亭心头一跳，立即想到了初入对战堂那一天，莫名把自己拐进机舱的那具蓝色机甲。拥有蛋形外表的机甲十分罕见，照行政长官的说法，它应该已经被销毁了。但今早罗曼所看的报纸里，却有一条待销毁机甲遗失的新闻……

如果报道所说的和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具曾经坑过他的机甲，那么——难道它是追着自己来的？但这怎么可能？

左亭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荒谬，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它是什么颜色？”

“蓝色。面漆涂得很漂亮，手感也好，但这造型让人实在不敢恭维，也不知是谁设计的，太没美感了。将来进入设计专业，如果老师让我举反面例子，我一定会最先提名它。”

说着，罗密欧催促道：“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我们既然想下海，那就得尽快熟悉拟甲情况，别再理它了，抓紧时间先试机吧。”

压下心中的猜测惊异，左亭点了点头，重新跟到罗密欧身后。

不管猜测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敢冒险挑选这具曾经坑过自己的机甲。反正还要在这儿待几天，姑且先不理会，等回岸之后再设法调查它怎么到了这里。

穿过重重甲具，走到最尽头才是罗密欧故意藏起来的拟甲。

不得不说，罗密欧的眼光和他的藏物能力一样好。左亭虽然看不到外表，但仅凭手感，也能断定它们的质量比其他拟甲都要好一些，应该是对战堂新采购的机种。

左亭近来苦练的操作终于派上了用场。两人分别坐进拟甲、开始试机后，自称已经熟悉过操作步骤的罗密欧只能笨拙地走直步或者90度大转弯。

而把所有操作按钮都背诵得滚瓜烂熟的左亭，在尚未连接可视系统的情况下，已经能够利用拟甲粗壮的五指灵活地做抓取动作了。

原本怕他不能适应的罗密欧立即把心妥妥地放进了肚子里，“想不到你这么厉害。走，我们马上下海，杀进排行榜大赚一笔，让其他人好好见识见识！”

“等等，我得先汇报一下。”

说着，左亭先给罗曼发去一个通讯请求。

整座酒店都被对战堂包场，他们之前在走廊里听到通知时，身处客房的罗曼也接到了讯息。

她压根没想到左亭会决定下海。觉得既然探险取消，也不能白白浪费了车票。反正都到海边了，不如把剩下的假期拿去游赏景点。左亭联系她时，她正和涂刚一起商量路线。

听儿子说要参与救援，罗曼大为愕然，虽然没有马上反对，但话里话外尽是不赞成。直到左亭讲清计划，保证最多两三个小时就回来，这才让步。

得到家长许可，又听老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左亭这才和罗密欧一起操纵拟甲搭乘潜艇，前往半海里之外海下遗迹。

事起仓促，没有实际操作经验的人只能留下，最终参与者只有原本的三成不到，加起来总共才四十一人，他们的参赛费用完全不够支付运作成本。而且由于涂森这样的种子选手未能到场，直播收视率也大打折扣。

这种情况下，对战堂高层仍然坚持举办救援活动，只是为了杀鸡儆猴，警示后来者。

深知这点的工作人员们无奈之余，都做好了视率惨淡的准备。谁知潜艇到达遗迹、参与者们逐一离舱时，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突然奇迹般翻了近一倍。

“难道刚才又出意外了？”意识到这个可能，这次探险的负责人立即绷紧了神经。

负责直播调控的工作人员恰好下线补充水份，听到他的喃喃自语立即说道：“没有意外，观众们应该是对那位叫左亭的选手感兴趣。他不但和最近的一桩大新闻有关，而且自身的表现也很值得期待。”

“原来是他！真糟糕，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负责人懊恼地嘀咕道，“换了我也会好奇，一个双重残疾的人为何在意外发生时还执意参加比赛，甚至还具备大部分健全人士都没有的经验——切换镜头的同事注意了，接下来多多关注左亭，一旦发现具有话题性的行为，立即切到直播室。”

全程直播必须有引人瞩目的焦点。这次的参与者里既然缺乏强者，负责人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左亭身上——直播间摆放的广告树都是按收视率来付费的，这个月有没有奖金，全指望他了。

小帅哥，你可得加油啊。负责人看着镜头那一端的左亭，悄悄挥了下拳头。

左亭并不知道自己一出场就成了焦点，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面前的操作上。

进入海域之前，出舱通道里切断电源，让光线变得和外面的海洋一样漆黑，好让列成一排的众人再次检查拟甲的声波探测仪是否完好。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左亭戴上视镜，将可视系统对接到探测仪上，这才恢复视觉，看清了面前的情形。

通道里除了拟甲还是拟甲，没什么好看的。将视线投向前方的下行轨道，在敞开的舱门尽头，他看到一座特异的城池遗骸。

当年陆沉过程中爆发出不逊色于地震的能量，绝大部分高大建筑都化为瓦砾，现在只剩下低矮的平房。

它们和大片大片的暗红丝状藻类纠生在一起，房屋凝化如岩，丝藻在其间飘飘扬扬，像是女孩浮在水中的长发。红藻间中时不时会伸出锈迹斑斑的路牌，或至今依旧鲜艳如昔的塑料招牌，上面用日文写着欢迎光临。

更远些的地方，几幢拦腰倒塌的钢筋水泥高楼表面覆满苔痕般的褐色地衣。蔷薇色巨型珊瑚枝桠从破损处透墙而出，像一株怒放在怪石顶端的鲜花，瑰丽妖娆。几条发光的小鱼穿过珊瑚枝，如同滚落花瓣的晨露，璀璨夺目。

从荒凉崛起为繁华都市的岛屿，又沦为沉底岩块，那些凝聚了人类文明心血的遗迹，似乎也和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了。

感叹之际，左亭跟随队伍依次出舱。每一具拟甲离开时都有电子音重复强调注意事项，并特别提醒：潜艇会留在原地做为后援，前半个小时回来的人，将视为放弃资格。

随着一具具拟甲踏入海中，墨色海水随着人们的动作带起缓慢的波流，像舒展的绸缎在身侧铺陈飘摇。

虽然坚硬的拟甲抵挡了巨大压强，但置身于漆黑一片的海底，众人仍有种冷冰冰的压迫感。带着心理压力操作拟甲，难度比训练场大得多。左亭大概理解，为什么对战堂会选择这里当探险场地了。

不过，有压力才值得竞争——嗯？

一念未已，通过视镜传来的画面，左亭发现已经有两个人没法适应，选择放弃资格回到潜艇。另外还有几人也犹犹豫豫地转了身，只是还没迈开脚步。

“……”左亭囧，大老远来到这儿，居然就这么放弃了？至少到遗迹拍个照发条朋友圈再走吧？

这时，私人频道里传来罗密欧的声音：“又少几个竞争对手。哥们儿，你一定能行。早知道我就下五万——不，五十万的注了。”

左亭操纵拟甲来到他身边，配合着他还稍嫌笨拙缓慢的脚步，一边前行，一边随口问道：“现在追加还来得及吗？”

“不行啊，已经封盘了。”罗密欧遗憾极了。

两人轻松地交谈着，左亭时不时纠正下罗密欧的操作方式，不知不觉便超过了所有人，率先走向遗迹。

他们浑然不知，在同步直播的网络里，工作人员把这一幕放到了大屏幕上，并以“残疾选手谈笑自若，疑似胜券在握，让我们拭目以待”的实时滚动标题，又骗了不少好奇的观众一起来看直播。

来到近在咫尺的遗迹面前，左亭首次停下脚步，仔细打量。

虽然已被洋流与海底植物侵蚀得不成样子，但仍能看出这曾经是一条街道，差不多可以同时容纳五六辆轿车并排行驶。只是现在，上面叠积生长着一团团灌丛似的硅藻，把路面挡了个严实，根本没有落脚处。

硅藻是单细胞动物，根本不足以支撑拟甲的重量。如果强行越过这堆足有一米来到的玩意儿，它被踩成碎处到处乱舞的情形委实谈不上美妙，而且还会妨碍视线。那么，难道要改道么？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左亭便看到一条手臂大小、闪闪发光的漂亮青鱼从硅藻旁游了过去。

虽然它的外表看似和普通鱼类并无二致，但左亭仍能肯定这是事先投放的机械鱼，理由只有一个：它太漂亮了。

在深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一来看不见，二来压强太大，动物们都是随便长长，凑合着过。以这条“美鱼”的构造，如果不是机械的话根本活不下来。

对战堂从不无的放矢。有猎物，即意味着这里可以通行捕猎。但这些地衣——

思索之际，左亭的目光下意识追逐着那条通体泛光的机械鱼。当它摆尾划过硅藻没有覆盖到的某处时，那里顿时折射出属于金属的幽芒。

见状，左亭视线一凝。

站在身旁的罗密欧压根没发现这些细节，径自催促道：“这里不好下脚，我们再另选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