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叶言（四）（2/2）

叶言明白过来，当时向庄信表白，自己抱着的只是“要让他知道，一定要让他知道”的心情，更有着若是得不到回应也不要紧的牺牲觉悟，求的不是如愿，求的却是心安。现在想来，她似乎应该庆幸，若是她当时请庄信喜欢自己，她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庄信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自己，还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而喜欢自己。她胡乱想着，发现自己又偏题了。

这时，阎眇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传了过来：“原来第四个许愿之人竟然是叶言，你实在太狡猾了。若我当年不救她，你不就输了么，你还真敢赌，你这个奸诈的和尚！”叶言朝阎眇看去，她此时已经站在了庄乔面前，指着庄乔鼻子怨气冲天：“现在小叶言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希望能够活下去，你知道庄信做不到，故意这么安排的，对吗？”

庄乔摇摇头，道：“生死命定，应作如是观。”他抬眼望向叶言，温和地说：“没关系，叶小施主，求自己心中所愿即可，许愿需要心诚。”

叶言听着庄乔的话，觉得里面有一种胜利者的骄傲，倒似乎也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她呆呆地靠在庄信怀中，什么也不愿去想了，停止了思维。她听见庄信在和庄乔争辩着什么，阎眇又似乎说了什么，周围一片嘈杂与声响似乎都从她一个耳朵进入，另一个耳朵出来，她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当思维又开始启动时，她开始怀疑自己三岁之后的人生是不是真正存在，既然三岁的时候自己已经死了，那这些年像行尸走肉一样生活的自己算活着么，自己拥有的记忆是真实的么？还有庄信的爱，庄信爱上的三岁那个小姑娘，是不是那时就已经是阎眇在体内的她，庄信爱上的是哪一个灵魂？越来越多的问题浮现，她越想越乱，脑中像要爆炸一样。

“哇——”，一阵啼哭声传来，穿过了重重迷雾，传进了她的耳朵。她一个激灵，口中条件发射般说道：“度儿醒了，奶娘怎么不起来照顾他，他肯定饿了。”她从庄信怀中挣脱出来，披上衣服，跌跌撞撞地向庄度所在的偏殿跑去。

殿外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她想大概是那二位神仙使得手段。空中又飘起了细细的春雪，路有些湿滑，她一不小心跌倒在石板地上。有人扶起了自己，她回过头，看见庄信熟悉的面容。她对他笑笑，努力站起来，脚踝钻心地痛。

“言儿，你脚崴了，来，我背你。”庄信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她趴在庄信背上，心想，这已经死了的身体还能有痛感，真是荒谬，这能不能说明自己还活着。

还没进到偏殿，度儿的啼哭声已经停止了，难道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做梦，在梦中哭几声，梦醒后没事人般继续沉睡。她被背到度儿摇篮边，儿子熟睡可爱的小脸出现在她面前。她放下心来，捏捏儿子的小脸，在接触到儿子皮肤的那一刻，她想到了，自己这十几年是活着的，她和庄信的这段情也是真的，这个小生命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确认自己活过后，她松了口气。

叶言轻声说道：“夫君，我们先在外面坐会儿。我不想回去看到那二位。”

庄信自然不会拒绝她，于是两人坐在长廊上，看着殿外还没融化的积雪覆盖在已经开放的迎春花上，斑驳交杂，分外清丽。叶言紧紧靠着庄信坐着，低声问道：“你知道我是个死人还爱我？”

庄信很自然地嗯了一声，低声道：“爱都爱上了，我有什么办法？”叶言觉得手有些凉，很自然地伸到庄信怀中让庄信给取暖。庄信接过她的手，紧紧握住，继续说道：“我自小看我母妃为父亲等待，伤神，我就下决心，绝不让我喜欢的女子伤心，那时候我就喜欢你啊。所以起初我不理你，因为我怕我要是实现不了四愿，被迫出家，会让你更伤心。可是我坚持不下去，等我放弃了，很快我就知道了你身体的情况。你不知道我有多不甘心。为什么我在世界上唯一喜欢的女人要有这么残酷的命运？为什么我不能让她幸福？”叶言静静地听着，头一回老老实实地不插嘴。

“言儿，你有什么心愿就说出来吧。本来只要是你的心愿，我就无论如何都想为你实现。若是我实现不了，大概我自己也会羞愧地逃走去当和尚吧。再说，你若真死了，我独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叶言听着庄信说完这话，安心地闭上眼睛。她的愿望，她需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