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药(2/2)
弯弯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一头钻进了阿宝怀里。我知道她还是心里疼,可是刚刚故作坚强的小模样也真是越发惹人怜了。
“好了弯弯,就算找不到你哥哥,我也会一直陪你。保护你的。”
阿宝瞪了我一眼,意思是让我赶紧闪开。我识趣,哪敢留在原地继续受虐?
于是灰溜溜地滚回伙房,迎面却又撞了唐芷。
“你跑哪去了?差点煎糊了。”唐芷端着药碗正要往外走。
“啊,我……”我一拍脑袋:“刚才外面有点意外,还好吧?要重新煎么?”
“不用了,还好我顺便看一眼。拿去端给他吧。”她就这么往我怀里一塞,吓我一跳。
我说你去送好了,我不去了。
“怎么?”唐芷冷笑一声:“不是要跟我一争高下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我摇头。说我从没想过要跟你争,也没想过要放弃。
“只是爱情这档子事,总归要讨个两情相悦是不是?你是人,还能坚守个日久生情。我是妖,起点上就输。你可以觉得我可悲,但我也一样可以觉得你自私。不被接受和确认的感情,付出了太多,反而让对方为难。”我觉得我说的挺有道理,但很多时候,道理人人都懂,能不能坚持住心,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我也学聪明了。惹人厌的事,你去做吧。”唐芷坚持把药碗往我怀里推:“我还要回房捣药。黄芪兑白胆,过了这黄昏的光亮,入夜沾露可就不好了。”
女人的战争可真是奇怪。之前还狗咬狗的一嘴毛,如今却谁也不想多走一步了。
洛西风……呵呵,你活该!
走到男人的房门口,我敲了敲门,就听到里面慵懒的一声‘进来’。
男人披了件外衣,竟然已经起身了。
此刻背对着我,端坐在屏风后面的。衣袖半挽,长发及腰。
我放下药碗,凑过去一瞧——
原来他正在提笔作画!
我见过洛西风作画,大抵都是梅兰菊竹一类。我也问过他,怎么不画鱼呢?
他当时冲我翻了个白眼,说鱼是用来吃的,没有美感。
妈的。贱人!
这会儿墨刚刚研好,他提笔落点,也不知心中可有成竹。
我起身过去关窗,因为风来的时候,听他咳嗽得依然厉害。
“今天怎么不见你?”洛西风头也不抬地问我。
其实进门之前我就在猜想,他一定不会主动提起昨天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随意翻页。
反正他最擅长的,不就是不要脸么?
于是我回答:“我去找奈何了,问了些线索。”
将事情的大概叙述给洛西风,他倒是半点也不惊讶:“跟狐妖交手的时候,我就猜到吸取周文斌精元的并不是他。”
“啊?!”我把药碗推过去,看着他喝下。这一次,他没叫苦。
我问洛西风,那昨天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伤势未愈,发现什么也不能有所行动。告诉你又有何用?总不见得让你自己去找妖怪拼命吧。”
我垂了下头,小声说:“你就是担心我,还不承认。”
“我是很担心你啊,从来都没有不承认。”洛西风伸手拉住我的袖子。将不情不愿的我拽了过来:“来看看,为师画的,像不像你?”
我:“!!!”
皱了皱额头上的青筋,我真是压抑着心头一口老血才没一掌劈死他!
我说:“师父,我是鲤鱼,不是带鱼……”
这长长的一条,跟蛇似的直不隆冬,什么鬼!
“哦?我记错了?”洛西风揉了下脑袋:“大概是昏迷太久,伤脑子了。”
我磨了磨牙:“师父,你不用故意做这么幼稚的事来让我讨厌你。你放心,昨天的话我一个字都没记住。以后等我找到了真正适合我的人,我会走到干干净净连钱都不付。你就是把我画成乌龟王八我都不在意!”
“我是真的不会画鱼。要么,你画个试试?”洛西风拉起我的手,把笔往里一塞。饱满的墨汁溅了几滴,甩出浓厚的香晕。
“累了,我去躺着。今晚给你的功课,就是自画像。”他轻轻伸了个懒腰,放下外套又转回到了榻上。
我走过去帮他垫高枕头。调亮了烛火,带到屏风后。
“我来画就我来画,你好好看着!”
坐回到桌案前,我铺了一张新纸。纸镇是玉麒麟状的,莹莹翠绿在淡淡的灯光下散发出祥和的悠然。让我几乎快要忘记了,我有多久没作画呢?
依稀记得千年之前的那个平静的清晨,苏砚躺在我身边,睡得像个婴儿。大红的华服从床底一直拖到门口,堪比新婚夜的色泽。
他的脸像洛西风一样白,头发也像他这般墨黑。
那时我先起身梳妆,临窗作了最后一幅画。火红色的锦鲤跃然如真,清淡的水草缭绕如结。就像以前无数的画作一样用心,用力。惟独不同的,是我用的纸——是昨夜落红的白帕子。
我爱苏砚热情火红的颜色,也爱他冰凉滑润的体温。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就像今天这样挽袖提笔,而他则一身慵懒地靠在临窗的软榻上。
有时我画鱼,有时我画人。可每次接过画。他却总要先嘲笑一番。
但我知道,他的每一寸眼神,都如获至宝。
我不想流泪,却还是不争气地圆润暗淡了第一滴墨痕。
我画了一条鲤鱼,比自己美。因为我脑中只有苏砚,早已没有自己。
洛西风靠在床榻上,一句话也不说。哑剧一样的沉默里,只有他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我的笔微微颤抖,想来想去不知该作何落款。
最后摸了摸胸口的‘落梅珏’,我写下了——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
苏窗远为黛,砚里墨荷香。】
“画完了没?我都要睡了。”洛西风冲我笑:“要不要弄面镜子?”
我咬牙切齐:“不用!我记得我自己长什么样!”
气呼呼地把画甩给洛西风,我一撇嘴:“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才是鲤鱼!”
“哦,果然跟鱼市上卖的差不多。”洛西风眯起狐狸眼,唇角上扬了一个欠抽的弧度。
我:“……”
我说洛西风你伤成这个样子,其实是打不过我的。你自己心里一点没数么?!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苏窗远为黛,砚里墨荷香。”他轻轻念出这句诗,侧头想了想:“这是那块玉佩上的吧。其实,我一直都不怎么明白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看?”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咬住唇摇头:“我也不怎么明白。只是……觉得意境美,就题上去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应景。你看你这鱼黑乎乎的,怎么看都像是炖汤用的。我以为应该是一条颜色很——”
我急道:“那是因为这里没有朱砂!红色的,苏砚是——啊,我是说,我是红色的,很漂亮的红色!”
看着宣纸上虽然勾画精致,但却是墨漆漆的一尾鱼,我真是恨不得一头磕死我自己!
因为洛西风说的没错,看起来就是很廉价嘛。跟渔夫用网捞上来一筐一筐装车买的,简直没啥区别。
这会儿洛西风掐了下我的腮子,可能有点用力,我差点被他掐出眼泪,他却笑了:“没关系。等回去,我们再用朱砂染。”
我重重点了下头:“这是我第一次送你东西,你也要好好保——存?!”
可是话音还未落,我脸颊一松,洛西风突然就抽回了手!
我就这么眼看着宣纸上的墨鲤顿时被一大片血红铺洒盖落!
骇然仰起头,只见洛西风以手掩住口,鲜血自指缝间纵横涌溢。
“师父!”我扔下画,起身要去扶他。却被他皱着眉一把推开,又是一口鲜血喷在地,染得满床满身都是绝望的腥气。
“怎么会这样!洛西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他伏在床她便,一直没说话。只是凝聚着目光,渐渐游落在桌旁那只刚刚喝过药的空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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